［剑三唐明］奉火涉川

　　篝火在庭院中央噼啪作响。唐行川端着一壶新温的石榴酒坐到崔宁身旁，替她斟满手中的银杯。
　　“昨天找出来这对从金水镇带回来的银杯，盛石榴酒倒挺好看，”崔宁晃着杯中殷红澄澈的酒液，看着杯中漾起的涟漪：“我想起来我们初遇那晚，你帮我解了围，还配合我击杀了那伪教主。后来我向你道谢，你当时好生冷漠。”
　　“确实，”唐行川弯了弯嘴角，无奈道，“其实我那夜的计划，原本是等你杀完水匪再来拿我想要的东西……至少，也要等你将他们多削弱些再出手。”
　　“坐收渔利？”
　　“原本是这么想的，”他叹了口气：“我那时，听到你竟对着那帮乌合之众正声——”
　　“明尊座下崔宁，以圣焰之名洗涤尔等罪孽！”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时觉得，那番行为实在鲁莽，若非我出手助你，只怕是……”唐行川握紧了银杯，声音有些严肃：“既然已经潜入，直取那伪教主首级才是上策。”
　　篝火映照着崔宁含笑的面容，她拨弄着火堆，良久才开口。
　　“师尊授我奉火令时，嘱我持守光明，传扬正信。我行走中原那些时日，见过民生多艰，更见过宵小之辈假借光明之名行欺压之实。”
　　“因此，我才坚信，正义不该闭目塞听，”深沉的夜色里，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愈发明亮，认真地望向唐行川深邃的眼睛：“它需要有人站出来，去点亮黑暗。所以，我不仅要诛杀首恶，更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
　　“何为明尊正道，何为不可亵渎的光明。”
　　唐行川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纯粹模样，柔和了方才紧抿的唇角：“其实，我后来想到了。或许正因此……我才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看着你在重围中苦战，眼中燃着火光。我本该继续等待时机，却又忽然觉得，让这样的火光熄灭，是种罪过。”
　　“出手前还想着，若是乱了你的节奏，一会儿该怎么收拾残局，给自己平添麻烦，”他想起那场惊艳的战斗，眼中浮起笑意：“没想到在我出手后，阿宁立即顺势变招，甚至还与我配合击杀了那伪教主。”
　　崔宁想起那夜在黑暗中精准袭来的暗器，与她的刀光一起织成了完美的罗网，语气带着几分骄傲：“那是因为我的行川手法精妙，每一次出手都落在最需要的地方。”
　　“我想，你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关键时刻却对我出手相助，定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唐行川静静看着她被月色柔化的侧脸，忽然道：“你战斗结束后的样子，也让我想起……”
　　“嗯？”崔宁好奇地侧首。
　　“我曾见过堡中内门弟子养的一只西域长毛猫，平日看着漂亮温顺，捕猎时却凶狠得不行，还总昂着头把猎物放到主人脚边，一副骄傲的模样。”
　　唐行川放下酒杯，轻轻抚摸着她被篝火烤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你那夜站在尸横遍地的厅堂里，背脊挺得笔直，肩头还在渗血，却一脸真诚地向我道谢……”他看着崔宁逐渐蹙起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就是那般神情。”
　　崔忍眨了眨眼，没忍住笑出了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你竟把我比作猫！”
　　唐行川也笑了，将她揽进怀里：“后来才发现，不是猫，”他抬手虚虚地在她周身轮廓外比划了一下：“是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漂亮的刀。”
　　“你的双刀没有刀鞘，但你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出鞘时，刀光凌厉，锋芒毕露，能斩断一切污秽与黑暗。平日里，光华内敛，静置于室，刀鞘上的宝石璀璨而漂亮。”
　　“我那时便在想，这般既美丽又危险的利器，合该被珍视，而不是被轻易辜负。所以后来在洛道，在成都……我才会一次次驻足。我想看看，这柄刀，最终会指向何方。”
　　“起初，我以为如此利刃，必有持刀之人。或是明教这个组织，或是某个更具体的人。”
　　“但我渐渐看清，”他望进她的眼底，那片琥珀色的星海澄澈而坚定，“你从未被任何人握在手中。你挥刀的方向，始终只遵循你内心的光明。”
　　他忽然又笑了：“这么说来，也不是刀。”
　　“我后来便时常在想，一个人，原来可以活得这么像人。不为组织，不为任务，只为自己认定的对错，只为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是你让我看到……唐行川，或许，也可以试着只作为唐行川而活。”
　　崔宁眨了下眼，伸出手捧住唐行川的脸：“你当然可以，”她的眸光中倒影着唐行川的身影，“我的行川，早就在为自己而活了。”
　　唐行川闭上眼，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
　　篝火渐弱，余烬在夜风中明灭，将相拥的身影温柔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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