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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怀抱着那本沉重的相册,林晚晚如同游魂般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她没有开灯,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蜷缩在沙发里,相册就放在膝头,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不断散发着寒意。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皮质封面,脑海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陆沉舟在激烈交战。
一个是咖啡馆门口维护她时,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男人;
另一个是相册边缘,那个青涩、曾与姐姐和平安共享过短暂温馨时光,却又最终造成悲剧的年轻男子。
愤怒、悲伤、被欺骗感(尽管她自己才是更大的骗子),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残存的心动,所有这些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冲撞,找不到出口。
苏小小发来了好几条语音信息,兴奋地追问她和陆沉舟的“进展”,语气里充满了对“CP成真”的期待。
林晚晚一条都没有点开,那些欢快的语调在此刻听来无比刺耳。
她该怎么办?
直接冲到陆沉舟面前,将相册摔在他脸上,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辜负姐姐?
质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林晓的妹妹?
质问他所有的维护和那句“下次打给我”,是不是都源于对姐姐的愧疚?
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
但理智(或者说,是残存的、对“彩虹桥”的守护之心)又将她死死拉住。
一旦撕破脸,她的谎言将瞬间曝光。
“宠物殡葬师冒充心理专家”的丑闻会像病毒一样蔓延,不仅她会身败名裂,“彩虹桥”也将万劫不复。
姐姐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也会被她亲手葬送。
而且……
她内心深处,竟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可悲的犹豫。
她害怕看到陆沉舟被揭穿后,那双深邃眼睛里可能出现的,不仅仅是震怒,或许还有……被她这个“帮凶”背叛的痛苦?
不!她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软弱的念头。
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活该!
就在这种极度的矛盾和内心煎熬中,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跳出来电显示——「陆沉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室内的昏暗,也狠狠劈在了林晚晚的心上。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停止了跳动。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如同面对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铃声响了很久,固执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最终,
在铃声即将挂断的前一刻,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却没有立刻说话。
“林晚晚?”
电话那头传来陆沉舟低沉的声音,背景很安静,似乎是在办公室或者车里。
“晚上八点,老地方。”
不是询问,是通知。是他一贯的风格。
林晚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地方,指的是他的公寓,进行“治疗”的地方。
她还要去吗?
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她还要继续戴着面具,去面对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常,陆沉舟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丝,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
“你需要过来。我……”
他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昨晚没睡好。”
这句近乎示弱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晚晚内心最柔软(也最可悲)的角落。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眉宇间萦绕的倦怠,眼下可能又浮现出熟悉的青影。
看啊,离开了她和元宝的“谎言”,他立刻就被打回原形。
他的安宁,是如此脆弱,建立在沙滩之上的城堡。
一股混合着报复性快感和更深沉悲哀的情绪涌了上来。
去。
为什么不去?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内心背负着如此沉重枷锁的男人,是如何在她这个“仇人”妹妹面前,安然入睡的。
她要看看,这场由谎言和愧疚交织的荒诞戏剧,究竟能演到哪一步!
“……好。”
一个干涩的、几乎不像她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电话挂断。林晚晚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在昏暗的光线里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夜色彻底浓重。
...
晚上七点五十分,林晚晚站在了陆沉舟公寓的门口。
她怀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装有元宝的宠物包,只背着一个普通的帆布包,里面放着她的手机和钥匙。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提前整理好表情,脸上是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深吸了一口气,她按下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
陆沉舟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家居服,但眉宇间的疲惫确实比前几天明显了许多,眼下的乌青即便在玄关柔和的灯光下也清晰可见。
他看到林晚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她过于平静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进来。”他侧身让她进屋。
公寓里依旧整洁冰冷,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林晚晚微微一愣,这和他这里一贯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格格不入。
陆沉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书房或者客厅的沙发,而是引着她走向了餐厅。
餐桌上,竟然摆着几道看起来品相不错的家常菜,还冒着丝丝热气。两副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
“还没吃晚饭吧。”
陆沉舟拉开一把椅子,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先吃饭。”
林晚晚僵在原地,看着那一桌显然是他吩咐人准备(或者,难道是他自己做的?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更加荒谬)的饭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是什么?
愧疚的补偿?
还是……基于那份她无法确定的“特殊情感”的示好?
在知道了那些过往之后,这顿看似温馨的晚餐,在她眼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她甚至觉得,那空气中飘散的饭菜香,都混合着姐姐和平安的血泪。
“我不饿。”她生硬地拒绝,声音冰冷,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抗拒。
陆沉舟动作一顿,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被惯有的沉静覆盖。
“多少吃一点。”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反驳,
“你脸色不好。”
他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不好?
是啊,她刚刚经历了一场世界观的崩塌,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林晚晚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自己连做出这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再坚持,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
陆沉舟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用公筷,沉默地将菜夹到林晚晚面前的碟子里。
清蒸鲈鱼,白灼菜心,玉米排骨汤……都是些清淡养生的菜式。
看着碟子里渐渐堆积起来的食物,林晚晚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夹过来的每一筷子,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凌迟。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
她能感觉到陆沉舟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他一定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平时的她,虽然也会紧张,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不合胃口?”他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餐厅水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疲惫和那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或许只是她的错觉?)照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双眼睛,曾经温柔地注视过姐姐吗?
就是这个人,曾经让姐姐那样信任地托付了平安吗?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愤怒直冲鼻腔,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质问出声。
但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利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没有。”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很好吃。谢谢陆总。”
一声疏离的“陆总”,让陆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这顿“最后的晚餐”,在一种极度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饭后,林晚晚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直接开始“治疗”,但陆沉舟却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坐一会儿。”
他说,自己则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那样看着她,仿佛今晚的重点,并不是睡眠。
林晚晚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想干什么?
谈话吗?
她还没有准备好,她的情绪像一个充满瓦斯的气罐,任何一点火花都可能引发爆炸。
“你最近,”
陆沉舟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似乎有心事。”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林晚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没有。只是……店里有点忙。”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
陆沉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勉力维持的伪装,直抵她内心汹涌的暗流。
他显然不信。
沉默再次降临,比刚才用餐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难熬。
林晚晚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火上慢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想要站起身逃离这里。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前一秒,陆沉舟忽然站起身。
“走吧。”
他说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去书房。”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治疗”,选择了用她带来的虚假安宁,来麻痹他自己,也暂时放过了对她异常原因的追问。
林晚晚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哀淹没。
她跟着他走进书房,看着他像往常一样在躺椅上坐下,闭上眼睛。
她没有去抱元宝(今天根本没带),只是走到他身边,在惯常的位置坐下。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紧闭着眼,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疲惫而脆弱。
林晚晚看着他,这个她曾经(或许现在依然)心存一丝幻想的男人,这个与姐姐的死亡和平安的悲剧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
仇恨与一种扭曲的怜惜在她心中交织。
她缓缓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样,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或者哼唱那首姐姐以前常哼的、不知名的温柔曲调。
但她的手,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她做不到了。
在知晓了一切之后,她无法再心无芥蒂地,去“治愈”这个她认为的“凶手”。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在弥漫着谎言与过往阴影的房间里,听着他逐渐变得平稳绵长的呼吸,内心一片荒芜。
这一次,没有元宝的呼噜声,没有她温柔的抚慰,陆沉舟竟然也在这种死寂的陪伴中,慢慢睡着了。
是因为太疲惫?
还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将她与“安宁”画上了等号,哪怕她什么都不做?
看着他沉静的睡颜,林晚晚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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