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

　　腊月二十八，北京城已然沉浸在一片浓郁的年节气氛中。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贴满了千家万户，空气中似乎都飘着年夜饭的香气和爆竹燃放后的淡淡烟火味。纵然城市禁放烟花爆竹多年，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热闹与期盼，却丝毫未减。
　　枫叶庄园今年也格外不同。往日里偏向欧式雅致的装饰，此刻点缀上了不少中国年的元素。大门上贴着许逸尘父亲亲手写的苍劲有力的春联，窗棂上贴着林沐秋和孩子们一起剪的略显稚拙却充满喜气的窗花。院子里挂起了一串串红灯笼，在冬日的寒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温暖的光晕。
　　厨房里更是热火朝天。许逸尘的父母早几天就住了过来，此刻正和聘请的两位帮厨阿姨一起，为明天的年夜饭做着最后的准备。炖肉的浓香、蒸鱼的鲜香、还有各种糕点甜品的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具有年味的背景音。
　　“奶奶，这个面团我可以捏个小兔子吗？”五岁的薄荷仰着小脸，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面粉，手里举着一小块白嫩的面团，眼巴巴地看着正在熟练地包着枣花馍的奶奶（许逸尘的母亲）。
　　“当然可以呀，我们薄荷最聪明了，来，奶奶教你。”许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极其耐心地手把手教小孙女。另一边，许父正带着更加沉稳的枫叶，有模有样地学着写“福”字，虽然笔触歪歪扭扭，但态度十分认真。
　　林沐秋系着围裙，正在调制一道他拿手的凉菜酱汁。他如今厨艺精进不少，尤其擅长一些清爽可口的菜式，说是要平衡许逸尘偏好的浓油赤酱。许逸尘则被“委以重任”，在处理一条硕大的鲜活鲈鱼，动作略显笨拙，但神情专注，时不时还要应对身边跑来跑去、试图摸鱼尾巴的两个小家伙。
　　“爹地，鱼鱼的眼睛还在动！”薄荷惊呼着躲到林沐秋身后。
　　“因为它很新鲜呀，新鲜的鱼做出来才好吃。”林沐秋笑着安抚女儿，顺手帮许逸尘递过需要的调料。
　　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忙碌和温馨，是许逸尘和林沐秋在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之前，很少能完整体验到的。许逸尘父母家规矩严谨，过年虽然隆重，但总少了几分随意；林沐秋幼年失怙，后来与姑姑相依，年节总是有些冷清。如今，他们终于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热闹团圆的家。
　　“沐秋，酱油没了，帮我拿一下。”许逸尘抬头喊道。
　　“在左边第二个橱柜。”林沐秋头也没回，正忙着切黄瓜丝，动作麻利。
　　许逸尘找到酱油，倒了一些，看着林沐秋在灶台前忙碌的侧影，灯光下，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神情却柔和而满足。许逸尘心里一动，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林沐秋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切到手，脸瞬间红了，压低声音：“你干嘛！爸妈和孩子都在呢！”
　　“没事，他们没看见。”许逸尘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顺手用指尖擦掉他额角的汗，“辛苦了，许太太。”
　　“少来这套，快去弄你的鱼。”林沐秋嗔怪地推了他一把，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种平淡日常里猝不及防的甜蜜，总是能让他心跳加速。
　　忙碌到傍晚，大部分准备工作就绪。一家人终于能围坐在餐厅里，吃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饭。饭桌上，孩子们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明天要穿的新衣服，要收多少红包，要看什么电视节目。许父许母看着儿孙满堂的场景，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逸尘，沐秋，明天年三十，你们姑姑下午的飞机到，司机已经安排去接了。”许母叮嘱道。
　　林沐秋的姑姑在这些年早已彻底接纳了他们的关系，并且非常疼爱枫叶和薄荷，每年过年都会过来一起团聚。
　　“嗯，知道了妈，房间都准备好了。”许逸尘点头。
　　吃完饭，许逸尘和林沐秋带着孩子们在客厅里玩。枫叶在拼一副复杂的航天模型，薄荷则腻在林沐秋怀里，听他讲关于“年”兽的故事。许逸尘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处理几封紧急的工作邮件，但目光总会不时地飘向那温馨的父子三人组，然后继续低头工作时，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晚上，哄睡了因为期待过年而格外兴奋、折腾到很晚的孩子们，林沐秋和许逸尘终于有了独处的时光。他们并肩靠在床头，窗外偶尔传来远处隐约的、不知是何处被允许燃放的烟花声。
　　“又是一年了。”林沐秋感慨道，将头靠在许逸尘肩上。每当年关，他总是会格外感慨，感慨时光流逝，更感慨当下的幸福。
　　“嗯，”许逸尘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挲着那枚钻戒，“每一年和你一起过，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又很充实。”
　　“明天姑姑来了，家里就更热闹了。”林沐秋想起姑姑，心里暖暖的。从最初的反对到如今的全心接纳，这份亲情来之不易。
　　“是啊，爸妈也很高兴。”许逸尘顿了顿，侧头看着林沐秋，“沐秋，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温暖的家。”许逸尘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以前的年，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仪式。但现在，因为有你在，有孩子们在，有爸妈和姑姑在，年才有了真正的味道，是团圆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林沐秋心里一暖，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傻瓜，这难道不也是我的家吗？是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家可以这么温暖，这么热闹。”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儿窗外寂寥的冬夜，然后相拥而眠，期待着明天的团圆时刻。
　　腊月二十九，年三十。
　　庄园里比昨天更加忙碌，但也洋溢着更浓的喜庆。下午，林沐秋的姑姑准时抵达，带来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尤其是给两个孩子买的新年衣服和玩具，引得枫叶和薄荷欢呼雀跃。
　　傍晚时分，丰盛的年夜饭终于摆上了巨大的圆形餐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各式菜肴琳琅满目，正中是一条完整的清蒸鲈鱼，寓意“年年有余”。许逸尘开了一瓶珍藏的好酒，给长辈们斟上，自己和林沐秋则倒了果汁。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许父作为一家之主，发表了简短而温暖的祝酒词，祝福国家昌盛，祝福小家幸福，祝福孩子们健康成长。枫叶和薄荷也像小大人一样，举起自己的果汁杯，奶声奶气地说着“祝爷爷奶奶新年快乐！”“祝姑婆新年快乐！”“祝爹地爸爸新年快乐！”，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席间，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虽然大家未必全程盯着看，但那熟悉的声音和旋律成为了最好的背景音乐，烘托着团圆的气氛。林沐秋不时地给许逸尘夹菜，许逸尘则细心地帮他和孩子们剥虾剔刺。姑姑和许母聊着家常，许父则和枫叶讨论着他的航天模型，其乐融融。
　　吃完年夜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发红包开始了。许父许母和姑姑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分发给许逸尘、林沐秋和两个孩子。按照习俗，即使成了家，在父母眼里也还是孩子。许逸尘和林沐秋也笑着给枫叶和薄荷发了红包，教导他们要说吉祥话。
　　“谢谢爹地！谢谢爸爸！祝爹地爸爸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两个孩子拿着厚厚的红包，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
　　守岁的时间，大人们坐在客厅喝茶聊天，看晚会，孩子们则在一旁玩着新得到的玩具。快到零点时，外面的烟花声明显密集了起来，虽然不能亲临其境，但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天空不时被照亮。
　　“快到零点了！我们去院子里看烟花吧！”薄荷兴奋地提议。
　　虽然自家不能放，但在庄园地势较高处，能看到城市远处燃放的烟花。大家穿上外套，一起来到露台上。
　　冬夜的寒风有些凛冽，但一家人挤在一起，却觉得格外温暖。倒计时开始，电视里传来喧闹的声音，远处天空的烟花也越来越密集绚烂。
　　“十、九、八、七……三、二、一！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敲响，电视里和远处现实中的烟花同时达到高潮，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新年快乐！”大家互相道贺，拥抱。
　　许逸尘在漫天虚拟和真实的烟花背景下，紧紧拥抱住林沐秋，在他耳边低声说：“沐秋，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会更爱你。”
　　林沐秋回抱住他，眼眶微湿，声音却带着笑：“新年快乐，逸尘。我也是，更爱你，更爱我们的家。”
　　枫叶和薄荷在中间蹦跳着，喊着“新年快乐”，许父许母和姑姑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欣慰和满足的笑容。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坎坷都值得了。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完整的家，拥有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团圆。
　　回到温暖的室内，孩子们终于熬不住，被保姆带去睡觉了。大人们又坐了一会儿，也各自回房休息。
　　主卧里，林沐秋和许逸尘却没什么睡意。窗外依稀还有零星的烟花声。
　　“又过了一年，”林沐秋看着窗外，“感觉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许逸尘从背后拥住他，一起看着窗外偶尔亮起的夜空，“是真实的幸福。而且，这样的年，我们还会一起过很多很多个。”
　　“嗯，”林沐秋安心地向后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直到我们都变成老头子，还要一起守岁，一起看烟花。”
　　“好，一言为定。”许逸尘轻笑，吻了吻他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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