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信来

　　师飞霜接过，展开，清冷的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句。随着阅读的深入，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捏着纸张的指尖微微收紧。
　　密报上的信息并不算十分详尽，但勾勒出的轮廓已足够触目惊心：
　　玄灵真，本名王三子，出身于一个远离京畿、极为封闭贫困的偏远山村。那村子与世隔绝，村民极其愚昧迷信，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们不事生产，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求神拜佛，村中唯一算得上像样的建筑，便是一座小小的、由村民自己搭建的“三清观”。村里人生病从不请医问药，而是去道观焚香跪拜，喝符水，吞香灰，认为这样才能祛病消灾。
　　王三子家中有一小妹，活泼可爱。小妹某日突发急病，高烧不退，父母听信村中神汉之言，认为她是被邪祟附体，非但不请郎中，反而将她独自锁在阴冷潮湿的道观偏殿里，日夜焚香，喂食香灰符水，美其名曰“让天尊法力驱邪”。年幼的王三子苦苦哀求父母给妹妹请大夫，却遭到斥责和殴打，说他心不诚，会触怒神灵。
　　他只能每日放牛时，偷偷跑到道观窗外，看着妹妹在烟雾缭绕中气息奄奄。他恨那些缭绕的香烟，恨那些灰烬，恨那些神神叨叨的符咒，更恨那些愚昧麻木、亲手将妹妹推向死亡的亲人村民。
　　最终，一场不知是因香烛倾倒还是其他原因引发的火灾，在深夜吞噬了那座堆满易燃物的道观，也吞噬了当时正在观中“虔诚”祈福的几乎全村人。只有那个因心中愤懑、夜晚也宁愿待在牛棚里与牛为伴的放牛娃王三子，侥幸逃过一劫。
　　他站在村外的山坡上，看着冲天的火光将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痛苦与绝望的村庄化为灰烬，心中没有悲痛，只有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快意与彻骨冰寒的恨意。
　　从此，王三子消失了。再次出现时，他便成了身怀“异术”、言谈高深的“玄灵真大师”。
　　密报的内容到此为止。
　　雅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越来越近的雷声轰鸣。
　　师飞霜缓缓放下密报，抬起头，与纪慈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们猜想过玄灵真可能是江湖骗子，可能是某些势力培养的棋子，却万万没想到，他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惨痛而扭曲的过往。
　　“他恨……”师飞霜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恨所有迷信此道之人。” 所以，他选择用他们最信奉的方式，来报复他们？皇帝，这个天下最尊贵、却也最深陷其中的人，成了他最好的报复对象？
　　纪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所以，他并非真心助陛下修道，而是在……引导陛下走向毁灭？因为他内心深处，认为所有沉迷此道者，都该死？” 这个认知让他不寒而栗。玄灵真不是在争权夺利，他是在进行一场偏执而疯狂的报复，而整个大虞朝廷，乃至天下，都可能成为他报复的舞台！
　　“那皇后娘娘……”师飞霜立刻想到了关键，“她知道吗？还是说，她正是看中了玄灵真这份扭曲的恨意和目的，才选择与他合作？” 一个心怀仇恨、意图毁灭的棋子，比起一个有自己野心和欲望的棋子，在某些时候，或许更好操控？因为他的目标单一而极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玄灵真形象的颠覆，让他们之前所有的推测都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人，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也更加……可悲。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棂，仿佛要洗刷尽世间的污浊与秘密。而雅间内的两人，心情却比这暴雨前的天空还要沉重。他们窥见了一个深渊，而深渊之下，是更加错综复杂、令人心悸的真相。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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