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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修炼吗
赵元,寒州银担城人,家里开了个小餐馆,是母亲那边继承下来的,父亲是个老实木工,还有个比他小10岁的妹妹,一家人生活和美。
这是三年前的事。
赵元18岁那年,他的木工父亲染上了赌瘾。
这个美满的家庭迅速走向破灭。
负债的爹,生病的娘,年幼的妹妹,破碎的他。
这是赌场中屡见不鲜的故事,而他的幸运之处,在于突然发现的厨修天赋。
他灵骨驳杂,灵脉纤细,哪怕知道自己似乎可以感受一点灵气,但这点天赋约等于无,修炼的资源也没有,倒不如安安分分做个厨子。直到家中变故,心绪大起大落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做饭时可以汇聚些许灵气,做出的饭也比往日更美味。
而更幸运的是,那个已然赌博成性的木工意外跌落湖中死去,让这个家庭不至于陷入更深的地狱。
也才有了一点被举荐的可能。
家里困难不是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但赌徒可是个大麻烦。
崔家也不缺个厨修。
听完,归澜想:难道这个意外就是赵元和这个家庭命运的转折点?
二人心念交流,赵元也不敢主动开口,这顿饭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结束了。
饭毕,崔九夷摇了摇一旁的铃铛,无声,但门外的小厮立刻进来了,收拾好桌子又摆上归澜爱吃的几种灵果,便又安静下去了。
没了熟悉的碗筷食物,对面坐着两尊大佛,赵元肉眼可见地如坐针毡。
归澜也不折磨他,直截了当开口:“既然愿意来御沧门,你有两个选择。一,御沧门中有几位厨修,你天赋不错,应当有人愿意收你作弟子,二,简单的雇佣关系,给你工钱,每日去做饭。”
归澜看得出赵元是真的热爱做饭,根本没想过第二个可能。
果不其然,赵元一听便激动了起来,软嫩的脸上,圆眼睛里像是闪着光,嘴刚张开,又怯怯低下头,嗫嚅道:“仙尊大人,若是,若是做御沧门的弟子,我的母亲和妹妹,能一同去吗?”
“自然。”
赵元先是一喜,后又一忧。
他只幼时去过启蒙学堂,识了几个字便给母亲帮厨,本来妹妹也当如此,可她实在是,女工厨艺一概不精,家人又都宠着,她便整日跟着武馆师父到处跑。
年纪尚小时还能说是小儿心性,大了些又恰逢家中蒙难,虽说也沉静了许多,可这手艺是半点没进步。
御沧门何等地方,日子一长,若是发现她毫无手艺,被赶出去怎么办?
况且她聪慧又性子倔强,知道自己要成个拖累,怕是宁愿自己留在这里。
“我,我还是只去做工吧。我妹妹她,在厨艺上……没什么天赋。”
归澜默了,他对自己和她是有什么误解吗?!
她,御沧门主,亲自来这里把他招进去,如此重视,换个人都该飘上天了,他还怕什么呢?御沧门那么大,还放不下一个小孩?
那个白嫩的少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气笑了。
崔九夷也笑了笑,但笑意浮于表面,他瞥了少年一眼,凑近她耳畔,梅香淡淡,低而磁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么好笑啊?”
**
得知那赵家小子竟然攀上了御沧门,赌场的人瞬间脸色好的不得了,话里话外都是要交个好,不过赵元一家人倒也理智,只约好了一月一交,分期还债,左右这背靠大树的鑫源坊分布颇广,也方便。
顶着崔九夷幽怨的目光,归澜终于还是顺利离开,带着一舟“收获”回去了。
还没飞出寒州,一个讯息到了。
【崔九夷:下次该阿澜请我了。】
【崔九夷:我给你带新的梅花。】
他院子里的梅花花期只有一个月,归澜敲了敲下巴,那时她应该在秘境里,但也不妨碍她先安抚他一下。
【好哦。】
崔九夷看着简单而亲昵的两个字,却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淡淡的,输入这两个字时心中也绝不像他,轻易被掀起一阵甜蜜的涟漪。
他有点可惜自己在做饭上没有天赋,但他也清楚他的优势在哪。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可不是明智的行为。
**
精致的飞舟在云中飞速穿梭,被结界保护的飞舟内部温暖无风。
赵元的母亲面色不太好,但精神看着倒还不错,此刻他们都待在一间居室内,归澜正坐在船头。
“仙尊大人。”
一个俏生生的稚气童声响起,归澜回头,一个眼睛圆圆,小麦肤色,脸上犹带稚气的女孩正站在她身后。
是赵元的妹妹,赵阿宝。
虽然只有十岁,但几乎比同龄人一头。
她看着归澜,和母亲哥哥相似的圆眼睛清澈透底,但更加坦荡自然。
恭敬之外更多的是好奇,初生牛犊般的眼神。
归澜笑意真实了些,回道:“有事吗?”
赵阿宝的身上也有“气”,比她哥哥稍强一点,虽然也没强到哪里去,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厨修进阶与旁的不太一样,因为基本没有作战能力,所以境界也不太适用,需要的领悟大过灵力的积累,因此赵元的天赋对他的出名影响不大。
赵阿宝走不了这条路,而以她的天赋,顶了天能够碰到金丹。
但很明显,她没有这样的资源——大多数人都没有“顶天”的资源。
似乎感受到了善意,她笑得更甜,清澈明亮的眼睛弯了弯:“仙尊大人,我想摸一摸云彩,请问可以吗?”
归澜翻身下来:“好呀。”
归澜将结界打开又加了层灵力,依然有迅疾的冷风往船舱里钻。
小姑娘额前的碎发都被吹了起来,她下意识一缩,接着又兴奋地将手伸了出去。
浅淡的云气从指缝流过,风似乎有了形状。
山川城池如泥捏的小玩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下。
圆圆的眼睛亮如烈日。
赵阿宝的样貌还没有他哥哥精致白嫩,但这张清秀的脸上,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那放着光的灵魂,比无数皮囊更耀眼。
这样张扬而明亮的渴望,归澜也曾有过。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勉剑下的狂澜剑法,就像是赵阿宝,那时的她也无法移开眼睛,并非为了那瑰丽壮阔的剑势,而是那一往无前、几近目中无人的强大。
灰暗的世界被撞碎,停滞的虚无从此掀起不息的波澜。
从那天起,她不再只为了母亲而活。
那一刻永远地镌刻在她的记忆中,在旁人询问她进入大乘期的道号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拂霄”。
自此,池鱼驭澜归,化龙拂霄上。
……
小姑娘脸都被吹红了,吸了吸鼻子不舍地收回了手,结界合拢,但她的眼睛依然趴在结界上往下看,留恋又不舍地看着这片壮丽的山河。
“你想修炼吗?”
归澜突然问,赵阿宝显然被惊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三秒,坚定道:“想!”
她不知道归澜怎么突然这么问,丝毫不了解这件事的可行性,但仙尊大人问了,她便把这个当成事实去思考。
归澜笑了起来,找出一高一矮两个凳子,把她放上去,平视着她。
“你是想护佑苍生、纵横四海、还是过好日子?”
飞升之外,修仙者的目标大抵不过这三类。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为她了。
她试探般看了她一眼:“修士应该,都要护佑苍生吧?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仙尊大人,苍生里的坏人,也要护佑吗?”
归澜笑了笑,眉眼如画,柔和似水,让赵阿宝一下子感觉亲近了好多,心中的伤心也淡了些。
“这就是律法的用处了。”
赵阿宝都不识几个字,更别说律法,但她知道,那是让那些地痞流氓不敢光明正大欺负他们的东西,是赌场的人来催债的时候,保护了他们性命的东西,也是,那个陌生的父亲打骂她们毁了这个家时,没用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什么。
但她看着那如明月般柔和而包容的眼眸,咬了咬唇,罕见地露出几分怯意,最终,开口道:“我,我看见他掉下去了。
“他把娘亲推到了地上,把哥哥扔到了地窖里,抢了娘亲藏起来的积蓄。
“他走得摇摇晃晃,我躲在门口看着他往家里走,他又喝了酒。”
似乎回忆起了那一幕,赵阿宝明亮的眼暗淡了下去,几滴晶莹的泪珠在眼里打转,颤动着,发散着这几个月,无处可诉说的恐惧与迷茫。
“我,我不想挨打,我的肚子好疼,娘亲还躺在床上,哥哥额头上还有血。”泪珠蓄满了她的眼眶,但像它的主人一样倔强,没有一滴掉下来。
“他往回走,走得摇摇晃晃,我,我不想让他回来。
“然后他就消失了。
“路上很黑,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看错了,我跑回家了。
“然后,然后他真的没有再回来。”
泪水已经不再打转,她抓住了归澜的衣袖,紧紧地,像是祈求着什么:“仙尊大人,您一定知道,我有没有做错吧?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原来如此,这个小姑娘,才是这个家庭的变数。
“阿宝,你知道要解决问题,首先要做什么吗?”归澜握住了这个小姑娘的手,温和地看着她,她知道现在已经不能讲律法那一套了。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归澜道:“你要直面它。”
赵阿宝低下头,咬着唇,被包裹的手紧绷起来,“那,那我。”
她轻轻拍了拍阿宝的手作为安抚:“当然,也可以逃避。你可以逃避,毕竟你只是个小孩子,你本来就孱弱无力,你可以不面对这些,而有的问题也不是非要解决。
阿宝惊讶地抬起头,眼中蓄着的泪珠茫然掉落。
“你或许还会困扰一段时间,或许梦里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但等你慢慢长大,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这是修士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大一小认真地对视。
归澜于是微微一笑:“你知道走火入魔吗?恶贯满盈的人也能一路飞升,高尚正直的人反而更容易走火入魔,因为心魔来自自己的矛盾、纠结、懊悔、不坚定,常人心中的砂砾在修士心中有时会如高山般巨大。
“尤其是,像你这样特别的孩子。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想修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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