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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
冬去春来,周临清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起初还能用宽大的龙袍遮掩,到了六七个月时,便再也藏不住了。他彻底免了早朝,终日待在被重重护卫的寝殿之中,安心养胎。谢长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政务都搬到了寝殿处理。他看着周临清的身体因为孕育新生命而产生各种变化——双腿浮肿,腰酸背痛,夜里难以安寝,心中疼惜得无以复加,却又被一种即将为人父的巨大喜悦所包裹。
日子在紧张又甜蜜的期待中滑过。临近产期,整个皇宫的气氛都绷紧到了极点。太医院所有经验丰富的御医和产婆全部被秘密召集到了寝殿外候命,每个人都签下了生死状,泄露半个字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谢长乐更是连续数日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双眼熬得通红,精神高度紧张,仿佛即将临盆的不是周临清,而是他自己。
阵痛是在一个深夜毫无征兆地开始的。起初只是腹部一阵阵轻微的抽紧,周临清并未在意,只当是胎儿又在调皮。可那痛楚很快变得密集而剧烈,如同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寝衣,他咬着牙,死死抓住了身下的锦被,一声闷哼从齿缝间溢出。
身旁的谢长乐立刻惊醒,他一摸到周临清满是冷汗的额头和紧绷的身体,脸色瞬间煞白。
“长乐……”周临清的声音因为剧痛而破碎不堪,他艰难地抓住谢长乐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好像……要生了……”
“传太医!快!”谢长乐对着殿外发出一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他紧紧回握住周临清的手,俯身亲吻他汗湿的额角,声音颤抖得厉害。
“别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寝殿的大门被推开,太医和产婆鱼贯而入,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和草药的味道。热水、参汤、干净的布巾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产婆上前,想要请谢长乐回避,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退了回去。
“滚开!”谢长乐双目赤红,牢牢守在床头,握着周临清的手,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试图为他缓解一些痛苦。
“他为我受这分娩之苦,我岂能离开半步!”
生产的过程漫长而痛苦。周临清身为男子,本就与女子身体构造不同,分娩的艰难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痛得几度昏厥,又被新一轮的剧痛唤醒。意识模糊中,他只感觉到谢长乐一直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将参汤一勺勺喂进他的嘴里。那张向来清冷孤傲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恐惧,泪水混着汗水,不断从他脸上滑落。
“周临清,撑住……求你,撑住……”谢长乐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将脸埋在周临清的手心,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祈求着,“我们的孩子……他很快就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伴随着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啼哭,一个皱巴巴的小生命被抱了出来。那哭声仿佛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满室的血腥与疲惫。周临清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昏了过去。而谢长乐,在听到那声啼哭,又确认了周临清只是脱力昏睡过去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他踉跄一步,竟直直地朝着地面倒去。
“陛下!”“侯爷!”寝殿内顿时乱作一团。产婆抱着刚刚出世的小皇子,手足无措。太医们一部分冲向昏睡过去的周临清,另一部分则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倒下的谢长乐。一时间,人仰马翻,全然没了先前的井然有序。
幸而谢长乐只是心神耗尽,加上连日未眠,急怒攻心之下的一时脱力。被几个太医掐着人中、灌下参汤后,他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他猛地从软榻上弹坐起来,目光越过围着他的人群,死死锁定在龙床之上。
“他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惊惶。太医院院判连忙上前,躬身回话。“回禀侯爷,陛下只是脱力昏睡,龙体并无大碍,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听到这话,谢长乐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了原处。他挥退众人,踉跄着走到床边,跪坐下来。周临清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若非胸口还有着平稳的起伏,他几乎就像一尊易碎的玉雕。谢长乐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描摹着他消瘦的脸部轮廓,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这就是他的帝王,为了给他一个孩子,甘愿承受这般非人的痛苦。这份情意,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俯下身,在周临清的额上印下了一个极尽珍视的吻。
这时,产婆抱着襁褓,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声音带着喜气。
“恭喜陛下,恭喜侯爷,是位小皇子,长得和您真像。”
谢长乐这才将目光从周临清身上移开,投向那个小小的、被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婴孩。小家伙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的眉眼,确实像极了自己,但那挺直的鼻梁和嘴唇的轮廓,却分明是周临清的模子。这是他和周临清的孩子,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谢长乐伸出双臂,动作僵硬而笨拙地从产婆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孩子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却又仿佛重逾千斤。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小家伙也正仰头看着他,忽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那一瞬间,谢长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从今往后,你叫周念安。”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初为人父的温柔与郑重。“念,是思念的念。安,是平安的安。”
念的是他与周临清一路走来的不易,盼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此后的岁岁平安。他抱着孩子,重新在床边坐下,将孩子的小手,轻轻放在周临清的手心。一大一小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无比温暖和谐的画面。
“周临清,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对着沉睡的人轻声呢喃,
“他叫念安。你快点醒过来,抱抱他。”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周临清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偏过头,一眼便看到了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谢长乐和那个小小的婴孩。虚弱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满足而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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