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

　　大选之日

　　皇帝太后坐在大殿之上。

　　一批批的秀女到殿上被挑选，她们的一切都被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规则打分。

　　终于到了郑馨儿，这场选拔，于郑馨儿而言，完全是碾压级别的胜利。

　　郑馨儿的眼睛总是会不由自主的飘到坐在高位的那个男人身上，只是现在的那个男人离得太远，半点温柔都感受不到，那天的相遇在郑馨儿的心里落了地生了根，爱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疯长。

　　不出意外郑馨儿肯定留下了。

　　下一批，齐韫看着止歇低眉顺眼的跟着管教嬷嬷走上来，止歇一身素白在一众华服中很是乍眼，齐韫皱了皱眉，余光扫到一旁垂帘的太后，不知为何太后没有出言规训。齐韫自然也不想多言，他回过神下一刻那双冰泉一般的眼睛便撞了进来，齐韫停下了手上下意识摩挲的动作，止歇的样貌虽不似郑馨儿那般艳丽，但是却一样能让人挪不开眼睛，不靠什么珠宝装饰华服衬托，只是这人看你一眼，你便知道，她不似凡人。

　　止歇身上那股抹不去的疏离气韵是旁人所没有的，确实这般人物，繁冗复杂的宫服配不上，齐韫想她就应该像昨日一般，轻纱半掩，星辉萦绕，高山仰止。

　　止歇拿到了代表留下的玉牌，她望了一眼高台之上的齐韫，手里微凉甚浓。

　　大选结束，被选中的人，留在宫中，其余人等都返途归乡。

　　宫里走了不少人，也留下了不少人。

　　距离分封宫阶还有些时日，被定下来的秀女们安心的等待自己的封赏，宫苑里终于少了一些针锋相对，过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日子。

　　止歇闲不住，经常一个人在宫里这看看那看看，如今她是宫妃，自然可以随意出入。

　　皇宫里都是建筑大师们倾情打造，随处都是一景，止歇不亦乐乎，今日她找到了一处光影交织的竹亭，蜿蜒的鹅卵石小路在拐角处隐没，烟垄中不知点着什么香，令人心旷神怡，止歇在这坐了好一阵。

　　“你还真是会享受。”

　　一回头齐韫一人站在亭子外。

　　止歇已经有几天没见过他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上次他俩也算是不欢而散，此刻真真是不知从何开口。

　　齐韫兀自走进小亭：“徐姑娘怕是把我这皇宫内院都翻了遍吧，可找到徐相让你找的东西了？”

　　止歇知道他在暗戳戳的点自己：“你怀疑我？”

　　“你不该怀疑吗？”

　　齐韫直直看着徐之濡。

　　“作为徐家的女儿，进宫就是要为徐家打算，我有此一问也很正常吧。”

　　“徐丞相不是那种人！”

　　回应她的齐韫的一声嗤笑。

　　“好，既然你不喜欢我在你身边碍你的眼，我走就是了。”止歇转身离开。

　　“你们徐家人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着要帮我，可却连几句真话都听不得。”齐韫偏偏头：“枉我曾经……那么帮你。”

　　止歇站在原地，心口一阵阵的抽搐，是吗？是他说的那样吗？是我忘恩负义？可是……

　　止歇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我没有做什么，我第一次进宫，这里很好看，很特别，很新奇，我就到处转了转，因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我不是为了……为了帮我父亲做什么，你如果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不做，但是，你不要怀疑我，也不要这么……说话，怪怪的。”

　　止歇说的诚诚恳恳，齐韫只是站在那，没有回应，止歇想起说书人总是说自古君王多疑虑，之一因为身在局中，身不由己，想到这心里又软了几分，也许齐韫是很艰难的，他也不想的。

　　止歇舒出一口气，朝他走去。

　　侧身探头看他，止歇笑笑明眸善睐：“好啦，我的错，不要生我气。”

　　齐韫背着的手无意识的攥紧，那张脸离得很近，这么一看，她笑起来也没有那么疏离。

　　止歇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凭栏处仰着头对他说：“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我一个陌生人突然跳出来，说要对你好，你肯定是满心的疑虑，但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

　　齐韫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

　　止歇见状站起身，掰过他的脸，不管齐韫此刻的表情，她伸出三根手指直指苍天：“我在此起誓，如若我方才所说有半句虚言，天劫降至，万雷抽身。”

　　齐韫眼睁睁的看着止歇说完后，她的手指上闪烁起一道神光，紧接着她的腕间就出现一个环绕一圈的雷纹。

　　止歇把手腕抵到齐韫眼前：“呐，我已立誓，如果我骗你，伤害你，天劫就会降罪于我，这下总该信了吧！”

　　齐韫咽了咽口水，说不意外是假的，他没有想到止歇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一时间有点无措。

　　齐韫躲开她的目光，默默的拉开两人的距离：“我又没让你这么做。”

　　话虽这么说，但止歇看见齐韫皱紧的眉头到底是舒展开了，止歇笑笑没有点破。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难道是来找我吗？”

　　止歇不懂凡间的规矩，一直用‘你’来称呼齐韫，齐韫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提醒她。

　　“这是我的皇宫，我去哪还要你同意。”

　　止歇又坐回凭栏，支着腿晃了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止歇拍拍身边的凭栏，“坐啊，站着不累吗？”

　　齐韫踌躇半晌，终是与她隔着一个圆柱坐了下去。

　　止歇没有再叽叽喳喳，他俩就这么安静的坐了一会，对于齐韫而言，这种安静的下午也是很难的的，毕竟自己身边虎狼环饲他需要一直提着心吊着胆的过活，也不知是止歇方才的起誓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在她身边竟然真的没有在思考那些腌臜事，真是奇怪。

　　身后一阵脚步声，是尚元，齐韫没有动，尚元便直接开口。

　　“陛下，郑姑娘求见。”

　　“怎么回事？”

　　尚元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毕竟郑馨儿越级求见本是僭越应当直接拒绝，但是事关郑家，他还是来禀告给了齐韫。

　　止歇虽不懂这些弯弯绕，不过看齐韫的表情，不像是开心，难道是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了，有必要这么纠结吗？”

　　尚元记得这位秀女，他眼明心亮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齐韫却还是站了起来：“世间哪有那么多想和不想，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无法说不就是了。”

　　止歇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尚元见状把头压的更低了。

　　齐韫垂眼看她：“做什么？”

　　“你……”

　　齐韫拂下她的手：“郑家不是好相与的，至少现在郑御史捏着大权，我无法与他抗衡。”

　　“可你不是皇帝吗！”

　　齐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是吗。”

　　齐韫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叫人送止歇回去。

　　止歇直到回去还在想齐韫最后的那个表情，忍辱负重？还是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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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水小涧

　　郑馨儿早已等在一旁，齐韫掩身在假山后盯着那处，心中的恶寒更甚，迈出一步走向她，脸上便换了风景。

　　“馨儿。”

　　郑馨儿闻言回头，眼中欣喜难藏：“陛下！”

　　郑馨儿几步小跑着来到齐韫身前，步摇鬓边缠绕，灵动非常，如果没有方才假山后的那一幕，现下还真是一出心心相印的佳人相会图。

　　齐韫温柔的抬手提郑馨儿摘下发间的桂花瓣：“桂神不及卿。”

　　没有什么是比倾心之人的夸赞更令人心动的，郑馨儿只是注视着面前的人。

　　“我等了您好久。”

　　这是一句非常僭越的话，但是齐韫依然笑着。

　　“是朕来晚了。”

　　郑馨儿摇摇头：“不晚，只要知道见到的是您，等待就不是件难过的事。”

　　齐韫带着她来到湖中，尚元适时的递上鱼食便下去了，留二人独自闲游。

　　“陛下近来可好？”

　　“有佳人挂怀，朕自当无恙，多谢佳人。”

　　“陛下如此善言，真是把天下女子的心都融化了。”

　　齐韫看着脚下鱼群熙攘，把最后一点鱼食往外一洒，鱼儿便散了。

　　齐韫转过身迎着日暮看着她，眼神深邃温情，但也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天下女子皆是虚妄，不过若真能得一女子相倾，此后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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