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之劫

　　冬夜沉沉，寒風刺骨。

　　宮市依舊燈火輝煌，雖值嚴冬，卻因新年將至而格外熱鬧。小販叫賣，孩童奔跑，流民在街角蜷縮，嘶啞地唱著乞食的歌。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夜，會成為血與火的開端。

　　——

　　深巷裡，幾個黑影悄然匍匐而行，懷裡抱著油罐與火種。為首的死士眼神空洞，低聲吐出一句：“殿下有令——點火。”

　　下一刻，火油潑灑，火折子點燃。

　　轟！

　　烈焰驟然竄起，瞬間吞沒了木製的布莊與酒肆。火光直衝夜空，照亮整條宮市。尖叫聲四起，人群如潮水般亂竄。

　　小販丟下貨物，孩童嚎哭，婦人跌倒在地，被火光映得臉色慘白。

　　——

　　宮市鐘鼓急鳴。

　　守衛衝來，卻立刻被暗中的死士攔下。刀光閃爍，血花在夜色裡綻放。短短一瞬，十餘具屍體倒在火光下。

　　人群徹底崩潰。

　　“放火了——”
　　“殺人了——”
　　“快逃——”

　　哭喊聲、嘶吼聲混雜在一起，宮市化作人間煉獄。

　　——

　　高樓之上，一道人影冷冷俯視火海。

　　是太子。

　　他披著玄色大氅，目光猩紅，低聲自語：“孤既不得活，就要讓這宮城，與孤一同燃燒。”

　　火光映在他臉上，瘋狂與絕望交織。

　　烈火在風裡呼嘯，像要吞噬整座宮市。

　　木屋相連，火勢一處起便蔓延如潮，轉瞬間數十戶皆被吞沒。瓦片被熱浪掀翻，帶著火舌砸落街頭。哭喊聲四起，百姓拖家帶口拼命逃竄，卻仍有人倒在火光裡，再無聲息。

　　煙霧翻湧，嗆得人眼淚直流。

　　——

　　守軍雖急忙趕到，卻立刻遭到暗中死士的攔殺。這些死士皆是以毒藥淬體之人，眼神空洞，動作狠辣。他們的刀劍不顧生死，一擊便要人命。

　　短短片刻，守軍潰散。宮市徹底陷入混亂。

　　有流民趁亂搶掠，有賊人推翻酒肆，混亂中更有人大喊：“是冷宮！是冷宮勾結外賊！”聲音混在火聲裡，立刻引來驚恐與疑竇。

　　——

　　就在此時，鼓聲震天。

　　顧行止披甲而來，御史台騎隊隨行。沈延之帶兵部校尉，蕭文岳率刑部軍吏，三司之勢，齊齊壓入宮市。

　　火光下，他的目光冷冽，聲音響徹混亂：“三司在此，凡抗命者，殺！”

　　鐵騎衝入街道，將逃竄的人群逼開。御史校尉高舉水囊，拼命潑灑；兵部校尉帶人推翻相連木屋，阻斷火勢；刑部軍吏則拔刀，與死士正面廝殺。

　　刀劍交擊，火花四濺。血與火混雜，夜空被映得猩紅。

　　——

　　高樓之上，太子冷冷俯視。

　　“果然……他來了。”他低聲自語，眼神瘋狂。

　　他揮手，下令：“殺！務必逼亂宮城！孤要讓顧行止與那女人，一同死在亂火裡！”

　　死士應聲，悍然衝入混戰。他們如同不要命的野獸，專挑御史、兵部官員下手。

　　沈延之一刀斬斷一名死士的手臂，冷笑：“困獸之鬥，終究是鬥！”

　　蕭文岳手持長戟，喝聲如雷：“封鎖街道，不許一人越過！”

　　顧行止縱馬穿行火光，目光冷冽，低聲吐出兩字：“收網。”

　　三司之勢，開始反壓死士。

　　——

　　宮市的哭喊聲漸漸壓下，卻被血腥味所取代。大火仍在燃燒，但人心的恐懼，已經轉為憤怒。

　　百姓開始高呼：“是東宮！是殿下害人！”
　　有人聲淚俱下：“家人都死在火裡了！”

　　聲浪如潮，傳遍御街。

　　太子臉色扭曲，雙眼血紅，嘶吼著：“不！孤不會輸！孤還有兵！孤要顛覆你們——”

　　他的聲音被火焰與鼓聲掩蓋，只有瘋狂在夜色裡迴盪。

　　冷宮深處，火光未至，卻能聽見遠處的鐘鼓與哭喊。

　　阿瓔嚇得渾身發抖，撲到窗邊往外望，臉色蒼白：“主子！外頭火光沖天……是不是宮市……是不是有人放火了？”

　　溫阮坐在案前，燈火映照她的側影，素手執筆，一筆一劃寫下。

　　“冬盡，亂火起。”

　　字跡冷硬，筆鋒有力。

　　阿瓔忍不住哭出聲：“主子，咱們會不會……會不會被牽連？殿下若瘋了，會不會衝到冷宮來？”

　　溫阮沒有抬頭，只是淡淡道：“他若真來，正好。”

　　阿瓔愣住，淚水在眼眶打轉。她看著主子伏案的背影，忽然覺得比火光還要冷冽。

　　——

　　宮市的混亂聲持續一夜。哭喊、廝殺、馬蹄與鼓聲，交織在冷風裡，像一場瘋狂的祭祀。

　　溫阮記錄下每一個聲響：“戌時，火起。亥時，鼓鳴。子時，血濺。丑時，聲漸歇。”

　　她的字像刀一樣，冷冷劃在紙上。

　　阿瓔蜷縮在角落，嚇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忍不住抬頭，低聲問：“主子……為什麼您還能這樣冷靜？”

　　溫阮停筆，抬眼看向窗外火光，淡淡道：“因為這一切，我前世都見過。”

　　阿瓔怔住，眼淚滾落。

　　——

　　雞鳴未至，火勢終於被壓下。滿宮都是濃煙，灰燼隨風飄散，落在御街的雪上，染出大片灰黑。

　　百姓的哭喊仍未停息，流民們拖著屍首號啕，孩童哭得嗓子嘶啞。

　　御史台的騎隊與兵部的士卒徹夜未眠，將死士屍體堆在街角，血流與雪水混合，沿著石縫淌下，成為刺目的紅痕。

　　——

　　顧行止立在灰燼裡，盯著那一片焦土，目光冷得像鐵：“他已瘋。”

　　沈延之沉聲：“瘋狂之人，才會犯最致命的錯。”
　　蕭文岳握緊長戟，眼神沉重：“只是百姓無辜。”

　　顧行止垂下眼，低聲道：“這一夜的血，將是他最後的證據。”

　　——

　　冷宮裡，溫阮合上簿冊，終於放下筆。

　　阿瓔打著瞌睡，仍在顫抖。她抬頭，聲音沙啞：“主子……天亮了。”

　　溫阮推開窗，冷風裡帶著一絲不同於昨夜的氣息——不是刺骨的寒，而是潤潤的濕意。遠處的積雪開始融化，宮牆邊的枯枝上，竟隱約有一點嫩綠。

　　她目光一頓，淡淡一笑。

　　筆尖落下兩個字：
　　“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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