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幕之下

　　沈默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林薇内心努力维持的平静水面。夜风拂过她微烫的脸颊，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意。她看着他，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盛着的紧张与期待，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制片人林薇的理智在尖叫，提醒她保持距离，提醒她这个圈子的复杂，提醒她三十五岁女人不该有的心动。但在此刻，抛开所有身份，仅仅作为林薇，她无法忽视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她张了张嘴，那些圆滑的、职业化的措辞在舌尖滚动，却最终被一个更简单、更真实的答案取代。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却又异常清晰：

　　“至少……比杏仁饼更让人印象深刻。”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薇感觉自己的耳根都烧了起来。这是什么蠢回答！她暗自懊恼，简直想把自己藏进那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里。

　　然而，预想中的轻笑或者追问并没有到来。周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

　　沈默愣住了。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清晰地闪过错愕，随即，一种极为明亮的光彩从他眼底缓缓漾开，如同被风吹皱的春水，波光粼粼。那紧抿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那不是他惯常的礼貌微笑，而是一个真正开怀的、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喜的笑容。

　　这个笑容，瞬间击中了林薇。它褪去了所有影帝的光环和商人的精明，纯粹得像个大男孩。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带着磁性的震颤，愉悦无比。“林薇……”他唤她的名字，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满意足的叹息，“你这个答案……我很喜欢。”

　　他没有追问“印象深刻”是好是坏，似乎只要他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无论是何种形式，都足以让他欣喜。这份小心翼翼的珍视，让林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底变了。先前那种试探的、紧绷的张力，被一种松弛而温暖的暧昧所取代。他们依旧靠在栏杆边，距离没有更近，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已经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其实，”沈默看着杯中的茶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几分坦诚，“我以前一直觉得，感情是表演里最难把握，也最怕触碰的部分。因为……它无法伪装。”

　　林薇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遇到这个项目，遇到……”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遇到对的人一起创作。我才发现，不是感情难以把握，而是以前，没有找到那个能让情感自然发生的‘对手’。”

　　他的话依旧含蓄，却比任何直白的表白都更有力量。他是在告诉她，她是他表演上的知己，更是他情感世界里，那个独一无二、能引动真实波澜的人。

　　林薇的心跳如擂鼓。她低下头，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良久，才轻声说：“真实的感情……确实比任何表演都更有力量。”

　　这句话，像是在回应他关于表演的感悟，又像是在确认自己内心刚刚发生的那场无声地震。

　　这时，张睿导演带着几分醉意，大笑着过来揽住沈默的肩膀：“沈默！躲在这里跟我们林制片说什么悄悄话呢！来来来，大家都要再敬我们的新科影帝一杯！”

　　庆功宴的喧嚣重新将两人包裹。他们被拉回人群，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祝贺。沈默又恢复了那个得体周到的影帝模样，只是偶尔投向林薇的眼神，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温暖的笑意。

　　林薇也重新挂上制片人专业的微笑，应对自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已经因为那个关于“杏仁饼”的蠢回答和他那个惊喜的笑容，变得不一样了。

　　庆功宴在午夜时分散去。回酒店的车里，两人依旧并肩而坐。或许是累了，或许是酒精作用，也或许是心照不宣的安静，他们一路无话。

　　直到车停在酒店门口，沈默为她拉开车门，在她下车时，他才低声说：“晚安，林薇。”

　　“晚安。”林薇回道，没有加上“沈先生”或“沈老师”。

　　她走进酒店大堂，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

　　回到房间，林薇卸去妆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她想起他那个笑容，想起自己那句蠢话，忍不住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笑了出来。

　　有些问题，不需要标准答案。
　　有些回应，无声胜有声。
　　有些开始，就在一句笨拙的调侃和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里，悄然落定。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今夜，林薇觉得，那些星光，似乎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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