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尽欢舟晚

　　193.

　　宛回舟她们用来做对照组的数据筛瑕没到位，跑到后面发现偏差较大。他们最开始还以为是选择的模型不行，然后又怀疑是编码没到位，最后才发现是数据的问题，只能分了分组，从头筛一遍。

　　最开始有组员发现人影在窗外晃来晃去的时候，还以为是夜间巡查的安保人员，想出去和人打个招呼，他们今晚可能会开灯到比较晚。结果推门出去没一会儿，又重新探头进来，挤眉弄眼地喊宛回舟，说是有人找。

　　宛回舟刚给一列数据标黄，从后门绕出去，不知道这个点是谁找来这边，一出门差点和徐尽欢迎头撞上。徐尽欢还在大喘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刚刚...让我到后门等。”

　　他额头鼻尖上都有汗，刘海都打蔫儿了，意识到宛回舟正在看自己，匆忙抬起左手抹了一把。宛回舟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提着一袋东西，看起来有些坠手，不轻。

　　宛回舟张了张嘴...她一瞬间有不少话想说，比如你来这边做什么，你是怎么找来的，还带了什么东西；但最后只说：“这么晚了...我们去左边厅里吧，那边还有灯。”

　　徐尽欢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两人走到拐角。这地方白天是个临时讨论区，学生可以在这儿开个小会，有桌有椅，顶上的吊灯垂挂下来，投下一片橙黄色的暖光。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徐尽欢把右手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这是...给你带的。”

　　宛回舟：“是什么啊，大晚上的专门跑过来。”

　　她伸手解开袋子，是那种外卖包装的有隔热层的袋子，里面还有个单独的银色保温袋，再撕开，露出来一个保鲜膜封边的白色陶瓷罐子。

　　“馄饨。”徐尽欢说。他坐的很直，背都没沾靠背，和小学生一样双手交叠，摆在桌上。想了想又补充说：“就是那家店…老板娘说普通的面皮泡久了可能会烂糊，给我换成了豆腐皮的馄饨。”

　　宛回舟闻言揭开盖子，清亮的淡黄色汤底上飘着两三点葱花紫菜，豆腐皮的馄饨半沉浮在罐子底部。罐子和盖都触手温热，汤也还冒着白气。鲜香的气味漫开，很温和，在夜晚又足够勾人。

　　宛回舟表情复杂，像是无奈想叹气，又像是想笑。

　　“谢谢你。”她说，“嗯……不过你有带勺子吗？”

　　194.

　　徐尽欢：坏了。

　　195.

　　徐尽欢肉眼可见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要是放个水壶在他头顶，估计三两下就能烧出吱的一声哨音。

　　他伸手搓了两把脸，最后干脆捂住了，闷闷地说：“……我忘了。”

　　宛回舟本来忍住了，看他这样，复又笑出声来：“小事。我们那儿有一把一次性餐具包，都是外卖吃来的，我去拿过来就好。”

　　徐尽欢张开手指，从手指缝里偷看她，耳朵还是一片通红，声音很小：“我本来想给你耍个帅……”郭远清说的对，他怎么每次碰到宛回舟，都在滑出溜铲。

　　“很帅。”宛回舟真心实意地说。加班到一半天降今天想吃没吃到的心心念念的晚餐的那种帅。

　　她把盖子盖回去，快步折返回实验室掏餐具。一进门，感觉原本还在紧锣密鼓打工的人都不约而同缓了缓动作，偷偷看她。

　　宛回舟面不改色：“一次性餐具在哪个抽屉里？要外卖至尊勺的，不要液体塑料。”

　　“你怎么还回来了啊？”副组长探头，“我们刚商量了一下，你本来就是研一提前被抓壮丁。已经麻烦你很多了，今晚你提前跑路吧。”她疯狂眨眼，做口型，“不是男朋友在等你吗。”

　　“瞎猜什么。”宛回舟笑道，“我吃个宵夜，很快回来。真放我走了，你们搞到下半夜，嗷嗷哭着后悔。”

　　“去去去，缺你一个。”众人轰她出去，宛回舟捏着两个翻出来的餐具包跑了。

　　等她回去，远远看到徐尽欢坐在灯下，面朝自己的方向，正在低头看手机。一听到脚步声，马上就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自己，脸上还有点红，眼睛被灯照得亮亮的。

　　宛回舟抿了抿唇，还是对他笑了。

　　196.

　　宛回舟拆了餐具包，用浅灰色的外卖至尊勺舀了一颗馄饨上来，吹了两下，和着汤一起包进嘴里。

　　这家店用的不是油豆腐皮，是更柔韧，更薄更软的豆皮，吃起来一点也不会发硬，很妥帖地包着馅料。被咬破的时候，豆皮的鲜味，肉馅的香味，骨汤烫开的紫菜、蛋皮、葱花，全部都复合地在唇舌间滚动，即使有点烫嘴，也要一边吸气一边嚼，吃出一头汗才尽兴。

　　宛回舟心满意足地连吃了三个，才吐了口气，一边搅动让馄饨汤晾凉点，一边问徐尽欢：“这个陶瓷罐子保温很好啊，不是外卖点的吧？而且我给你发消息都八点多了，那个时候店还开着吗？”

　　“我在地图上看是开到八点半。”徐尽欢说，“给店里打了个电话，老板娘说快收摊了，我就问馄饨还有没有。”

　　他停顿片刻，想起来自己一边往东门跑，一边给店里打电话。老板娘听他这边风声呼呼的，好心劝说明天店也照开，再来就是了，大晚上的赶这么急，摔了不好。

　　徐尽欢说不是给自己，是要给朋友带一份——那边老板娘一听就精神了，在电话里大喊自己的儿子去把锅热一热，今晚宵夜匀出来给这位“热心的小伙子”。

　　等他跑到的时候，老板娘的店门都已经拉了一半。他敲敲卷帘门，里面重新开了灯，老板娘把他放进来，说：“快出锅了。怕你放在汤里泡久了，面皮会黏，给你换了豆腐皮的，包香的。”

　　徐尽欢赶紧道谢，老板娘上下看看他，帅小伙，好像有点印象，压低声音八卦：“给女朋友买？”

　　徐尽欢战术性咳嗽：“没...还不是。”

　　老板娘：“哎哟，那我得给你煮好吃点。”

　　馄饨出锅的时候，徐尽欢看到边上刚放进消毒柜的罐子——本来是盛放堂食的排骨汤一类的餐具，灵机一动问：“能不能给我把一次性塑料碗换成这个？呃，我明天洗干净还回来——我可以留联系方式。”

　　老板娘看了眼他指的罐子，心领神会：“哎哟，好说。”

　　徐尽欢把中间被打趣的部分掐头去尾，只说了自己抵押了电话号码之后带着罐装馄饨汤成功返回。宛回舟边听边笑：“然后就把餐具给忘了。”

　　徐尽欢：“...嗯。”

　　宛回舟幻视狗子垂耳朵了，安慰：“很聪明的。这个罐子保温效果很好。而且吃起来也比较有感觉，比塑料碗好多了。”

　　她趁热又吃了几只馄饨，又问：“那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197.

　　“我先问了文姐。”徐尽欢说，“不过她也只知道在综合楼。”

　　宛回舟点点头。文思东没专门问过这个，只是在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到过，有个印象。

　　“后面就，又问了一些学长学姐，大概知道了应该在南面这一个扇形，”徐尽欢比划道，“西面的大多是社团活动室，东面的是化学和医学的比较多——虽然大部分都在他们自己学院，不过说是有部分合作的项目会放在这边。”

　　“南面也有四五栋楼呢。”宛回舟说，“虽然这个点了，亮着灯的应该没有那么多...你不能是一层层跑上来找的吧。”

　　徐尽欢不说话了。

　　宛回舟：“......”

　　她想起自己刚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差点和徐尽欢迎面撞上，他确实是出了一身汗。宛回舟放下勺子，仔细打量对面的男生。徐尽欢给她看得四肢僵硬，抬手摸脸，又扒拉两下刘海：“我...我怎么了吗？”

　　宛回舟：“你一层层跑上来的？”

　　徐尽欢：“...嗯。”

　　宛回舟用鼻子叹气，勺子柄戳戳他手腕，“你怎么想的。给我打个电话啊。”虽然信息不一定能回，但是电话总能接到的。

　　“之前坐车的时候，你说不喜欢接电话。”徐尽欢小声，“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已经接满三个电话了。”

　　宛回舟茫然地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黄金周和唐明曜一家出去吃饭的时候，自己在出租车上偶尔提了一嘴，说是除去快递外卖，一天接到三个电话就感觉自己电量耗尽，不想再说话了。她没想到徐尽欢把这只言片语也都记在心里...还因此不敢给她打电话。

　　“我...”宛回舟伸手撑住额头，偏过脸，实在没绷住，又把手收到下面，一边摇头一边笑，“你跑了几层楼？”

　　“没多少，”徐尽欢给她笑得脸红，又忍不住要看，“前两栋都不是，第三栋就找到了，第五层，我记住了。”

　　宛回舟：“二十一层。”怪不得那么一身汗。

　　徐尽欢：“...我体力挺好。”

　　198.

　　宛回舟吃完了豆腐皮馄饨，把骨汤连着零零碎碎的小料也都一起喝干净了。

　　徐尽欢本想把罐子带走，宛回舟说：“我去还吧。你宿舍都没有洗洁精。”

　　一句话杀死了讨论。

　　徐尽欢感觉有点沮丧。他忘带勺子，又要让宛回舟大半夜回去之后刷罐子，也许还不如用一次性餐具。想为她做点事，反而又添了麻烦。

　　“徐尽欢。”宛回舟突然开口。

　　徐尽欢一抖，睁大眼睛看她。宛回舟没叫过他全名，基本都是学弟学弟的，没什么特殊，只偶尔对别人指代他用小徐，还不如唐明曜的小唐使用频率高。

　　宛回舟伸手，压了下他的脑袋，然后把他的刘海左右拨了拨，露出他的眼睛。

　　“今天很谢谢你。”她很郑重地说，”本来临时赶工，心情难免不好的。但是多亏了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能工通宵。”

　　“那不行的。”徐尽欢人都傻了，脑子里面贪吃蛇乱窜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就剩嘴比脑子快，“通宵伤身，还是要尽量早睡。”

　　宛回舟又给逗笑了：“我知道。”

　　她把东西收拢，用餐具包里面的纸巾片子擦了擦桌子，提着袋子站起来：“等我这边结束战斗，我请你吃饭啊。你想吃什么都行。”到时候导师也该发点补贴了，她请得起。

　　“就...就我们两个吗？”

　　宛回舟眨眨眼：“或者你想带别人？”

　　“不带。”徐尽欢秒答，“那我能去你家吃吗？”

　　宛回舟有点惊讶的样子：“你想吃我做的？我手艺也就能吃的水平。”

　　徐尽欢手撑着桌子直接站起来了：“嗯！”

　　“好。”宛回舟笑道，对他挥挥手：“听你的。到时候我联系你。晚上早点休息——回去别着凉了。”

　　毕竟提着瓦罐馄饨爬了二十一层，一间间找人。

　　秋风知我意，不寒有心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