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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惊变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雷猛一嗓子吼出来,震得旁边树上的鸟扑棱棱飞走一片,“这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大当家,你等着,俺这就去把他抓回来,吊在旗杆上打!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着,他就要提着那双比沙包还大的拳头冲下山。
“回来。”燕静姝语气冰冷,沉着声音制止住雷猛。她依旧望着陆骁消失的方向,没有人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那紧握到骨节泛白的拳头,暴露了她翻腾的内心。
雷猛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他看着燕静姝的侧影,那股平日里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劲儿,此刻荡然无存。
良久,她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猛地转身,脸上那瞬间闪过的担忧被她用一贯的暴躁完美掩盖。
“看什么看!都闲着没事干吗?”她冲着还愣在原地的众人吼道,“雷猛!”
“在!”雷猛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子。
“挑几个寨子里腿脚最利索、脑子最灵光的探子,远远跟上去!”燕静姝的语速极快,不带一丝犹豫,“告诉他们,不许被那个蠢货发现!暗中护着他,别让他死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是!”雷猛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去点人。他知道,大当家这是嘴上骂得越狠,心里就越是担心。
杜文远轻摇羽扇,走到燕静姝身边,满脸忧色:“大当家,陆骁此行,恐怕……”
“我知道。”燕静姝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但那头倔驴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今天就是把他腿打断,他也得爬着去。与其让他一个人去送死,不如派人跟着,好歹有个照应。”
沈君白站在人群后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看着燕静姝那副又气又急,却还要强撑着下达最理智命令的模样,心底莫名其妙升起了一丝烦躁。
他计划过陆骁的冲动,算计过他的无能狂怒,甚至预演过他会如何与燕静姝决裂。一切都如他所料。
可他唯独没有算到,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燕静姝的反应不是权衡利弊,不是怀疑疏远,而是毫不犹豫的……护短。
他看着空旷的山路,第一次觉得,陆骁那个笨蛋,这是好命得让人嫉妒,拥有着他这种人,这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东西。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山下警戒的兄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大当家!不好了!”
燕静姝眼神一凛:“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山……山下……来了一个人!”那兄弟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山下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恐,“是从北边来的!浑身是血,说是……说是陆家军的人,有天大的急报!”
什么?!
话音未落,燕静姝和沈君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祥的预感。
片刻之后,一个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兵士,被人用担架抬进了聚义堂。他气息微弱,肩上的伤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泡,显然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才撑到了这里。
燕静姝快步上前,半跪在地,探查他的鼻息。那气息若有似无,仿佛随时会断气,她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一颗吊命的丹药,撬开他的嘴,喂了下去。
药力化开,那兵士悠悠转醒,涣散的目光在看到燕静姝的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燕静姝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快……快去救……”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
“别急,慢慢说!”燕静姝按住他,沉声问道,“北境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兵士喘息着,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他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噩耗。
“蛮族……蛮族部落不知为何突然集结了三十万大军,猛攻边关!”
“陆将军……陆将军率主力部队,在追击一股扰袭的黑甲骑兵时,被蛮族大军前后夹击……我……我们中了埋伏!十万大军……几乎……几乎全军覆没……”
“黑甲骑兵?”燕静姝的瞳孔骤然一缩,又是他们!
那士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滚出两行血泪:“少将军……为了掩护老将军撤退……已经……已经战死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得头皮发麻。
然而,真正的绝望,还在后面。
那亲兵死死地抓住燕静姝的衣角,眼中满是疯狂:“就在……就在将军中伏的同时……朝廷的钦差带着圣旨到了……说……说我们陆家军勾结山匪,意图……谋反!是……是叛国!”
“他们说……陆家是叛党……陆骁少爷……也是……叛党余孽……”
说完最后一句,那亲兵头一歪,气绝身亡,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里面凝固着无尽的冤屈与不甘。
聚义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
黑风骑的出现,诡异的图腾,精准的栽赃,蛮族的偷袭……这不是意外,不是巧合,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针对陆家的,必杀之局!
“大当家,那……那陆骁那小子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雷猛颤声问道,打破了死寂。
燕静姝为怀里那名死不瞑目的亲兵合上了双眼,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
“备最快的马。”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我现在,去把他带回来。”
沈君白站在阴影里,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看,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愚蠢的女人,愚蠢的义气。
他应该由着她去的,然而,他的身体,却先于他的理智,做出了反应。
他一步踏出,挡在了她的面前。
“寨主,三思。”
“你让开。”燕静姝看着他,眼神冰冷。
沈君白看着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皱起眉毛摇了摇头,第一次,没有任何算计和伪装,只是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燕静姝,你不能去。”
这个称呼,让燕静姝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从未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她。
沈君白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的杂念压下,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这是一个精心策划了数月乃至数年的杀局。从黑甲骑兵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身在局中。对方既然敢动镇边将军,其势力之大,手段之狠,远超你我想象。你现在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你若真想救陆骁,就更不能去!你此刻带人出现,只会将陆家和青云寨彻底捆绑,坐实‘通匪叛国’的罪名,到时候,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让陆家永无翻身之日!”
“那我就任凭他去送死吗?!”燕静姝厉声反问。
“是!”
沈君白回答地毫不犹豫,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残忍却又现实。
“有时候,活着的人,必须为大局做出牺牲。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是青云寨几百个兄弟的身家性命!一旦坐实叛国的罪名,青云寨将万劫不复,你不能为了一个人的安危,搭上所有人!”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他就是本能的,不想让她走。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却被燕静姝一把甩开。
“牺牲?大局?”燕静姝自嘲地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与愤怒,“沈君白,我问你,陆叔叔待我如亲女,陆骁与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他们家破人亡,身陷死局,你让我为了什么狗屁大局,眼睁睁看着?”
“我燕静姝从十五岁接管这个山寨起,我就知道一个道理,家人,是用来保护的,不是用来牺牲的。若是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兄弟都护不住,我还算什么大当家?!”
“愚蠢!这是匹夫之勇!”他第一次在燕静姝面前,流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谋定而后动,方是上策!你现在去,除了陪他们一起死,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得都对!你永远都对!你的计谋,你的分析,你的权衡利弊,全都对!”她眼中燃起两簇疯狂的火焰,一步步逼近他,“可有些事,无关对错!无关生死!只关乎,一颗人心!”
“你这是感情用事!”
“你这是冷血无情!”
两人四目相对,梗在那里,剑拔驽张,寸步不让。
燕静姝死死地盯着沈君白,看了足足十息。然后,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沈君白,我只问你一句。”
“让,还是不让?”
沈君白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他眼睁睁看着她,绕过自己,大步流星地向堂外走去。
“你会死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燕静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我燕静姝,可以死,青云寨,可以亡!但我绝不能,不顾家人,苟且偷生!”
她不再看沈君白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燕静姝站上高阶,振臂高呼:
“我只问一句,这趟鬼门关,谁敢陪我走一遭?!”
“愿随大当家,同生共死!”
堂内堂外,所有的兄弟,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没有人退缩。
没有人畏惧。
“好!”燕静姝拔出腰间的长刀,直指北方,“带上我们最好的弓,最快的刀!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燕静姝的家人!”
所有人化作一股洪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向山下涌去。
整个聚义堂,瞬间空了。
只剩下沈君白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风从堂外灌入,吹得他衣袂翻飞,也吹得他心口那处,空得发冷。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为她铺好了最理智的生路,她却选择了那条最愚蠢的,通往毁灭的绝路。
沈君白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所有的脆弱和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与疯狂。
“愚蠢!”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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