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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桂语29
陈洋洋才不管他脸色好不好看,得了准信儿,很痛快地走了。
伤心的时间尚短,她再怎么喜欢姚辛,也不可能受得了跟另一个男人竞争,这种说不清先天还是后天的因素,谁也不敢拿一辈子去赌。
隔天,浪C还在晨会,姚辛和姚明彩突然被姚家老爷子强硬接走。
兄妹俩前脚刚离开,后脚公司就闯进来一拨人。
十几个或灰或黑的夹克推推嚷嚷地进来,也没出具什么正经文书,自称是便衣,带头的一口咬定浪C违法,要现场取证。
办公室被闹得鸡飞狗跳。
浪C的职员大多是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找茬的阵仗,一个个吓得坐在卡位动都不敢动。
大门被堵着,想走也走不了,网线剪了,文件柜也掀翻一个,其他的软装更是不必多说。
又是一排茂密的绿植被撞翻,哐哐当当撒了一地黑土渣。
唐徽意听见动静从机房出来,满脸不可置信,止住近前经过的一人:“法治社会!至于这么粗鲁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灰衣回头,随之眯了眯眼,像在确认什么,也不应他话,夹克一抖,直接把他抖落开来。
唐徽意手一空,眼见对方错开他直奔身后的机房,赶紧扑上去。
机房可是重地!
“如果要取证,请走正常程序,出示相关文件!”
然而就是这么诡异,他追到跟前都没碰到人呢,那灰衣好像就搁这儿等着他似的。
手才伸出去,对方反掌就把他胳膊扭到背上,直接拖着他往大门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又过来一个灰衣,一左一右把唐徽意夹在了中间,像押犯人似的,一点挣扎的余地都不留。
唐徽意一开始还能动一下,这会儿被两个人架住,就差两脚悬空被人抬着了。
隔老远见唐徽意被人绑走,吴成峰也急了,大步冲过来:“哎哎,你们干嘛!”
他才拐过两个卡位,眼角突然闪过一抹黑影,下一秒,肚子一沉,接着翻江倒海的闷痛就让他直不起身来。
挨了一拳拐,吴成峰捂着肚子一跤摔到躲在卡位的同事身上,眼睁睁看着唐徽意被拖进电梯里。
这群人身手利落,行事毫无顾忌,像八月的台风,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莫名奇妙,等走了,留下一地狼藉便无影无踪。
闹到最后,偌大一个公司一两百号人,出事的唯独唐徽意一个。
姚家兄妹联系不上,吴成峰到处托关系也没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救人如救火,姚辛连夜从A城逃家往回赶。
一边开车一边找人。
他出面比吴成峰有用,问了两道关系,查到唐徽意被临时扣在城郊拘留所。
车头才刚下高速,转了一圈,又重新进闸。
十一点多,总算把人领出来。
“实在抱歉,徽意,家里的事把你给拖下水了。”一碰面,他倒是直接,道完歉就转身往外走。
“姚家?”唐徽意本来窝了一肚子火,听姚辛一说不由得一顿,这一趟牢狱之灾来得完全是莫名其妙。
“你家的事关公司什么事?”
几年相处,唐徽意多少对姚辛的背景知道得更多了点,他不好奇姚家怎么调得动便衣,只是奇怪他家能有什么事拖公司下水?
姚辛埋头只管走路。
唐徽意跟了一会儿等不到解释,追上去要个说法,谁知到了跟前,一眼先看见别的了,“你脸怎么了?”
姚辛的右眉骨位置有一个豁口,半指长,还带着血痂,如果细看的话,脖子里也有一大片淤青。
“这都破相了,跟谁打架了?”
“没事,我爷爷拿烟灰缸砸的,”姚辛脚步不停,满嘴不在乎,“他人年纪大了,发起脾气来容易收不住。”
其实不止,姚家老爷子还保留着上世纪家法那套作风,姚辛这趟回去实际就是挨揍关禁闭的。
大G离了几步开外,姚辛解锁开门。
“你都多大人了他还这么打你?”唐徽意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皱眉道,“你干嘛了把他气这么厉害?我们浪C可是合法经营?”
什么年代了,就算再有权势也不能这么胡来,何况他们还是一家人,打人?而且浪C再不济也是一家企业,又不是姚家的玩具,说砸就砸。
他倒是没往自己被人说抓就抓上想。
姚辛握着方向盘,手拇指抠了抠皮套,沉默地发动油门。
过了一会儿,唐徽意都以为他不会回应了,姚辛却道:“家里逼我结婚。”
唐徽意哑口无言。
“就为这?”他不能理解,“这种事有什么好强迫的?”
“婚姻要看缘分,哪能为了结婚而结婚?”
“再说你女朋友换那么多,就没遇到喜欢的吗?我看上次那个就挺好的,人家不是挺喜欢你?”
他说了一大堆,姚辛却只是笑了笑,有苦难言:“你不明白。”
“确实,我也没机会明白,我家没人会给我操心这些。”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唐徽意也不好说什么,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他现在已经能坦然地提起父母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惧之如洪水猛兽。
姚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错过了唐徽意最需要帮助的几年,踩着油门的脚无意识地用劲。
他闷不啃声地开车,唐徽意也没什么精神再细究,一夜没睡好,调了靠枕很快开始打盹。
看他垂着脑袋像即将咬钩的鱼漂似的点来点去,姚辛开着开着,又默默松了脚。
车里隔音效果好,听不见窗外风声喧闹,姚辛又瞄了一眼旁边的人,不由自主想到了昨天。
陈洋洋是一点情面不留,回家就跟家里说了他的事,陈家老爷子疼这孙女跟眼珠子似的,转身就找姚老爷子要说法。
要不然怎么说不能门当户对呢,祖上都有来往,一扯,直接就暴露了唐徽意。
这次还算好的,人没事。
可是以后呢?
得不到,也护不了,如果这个人对他能多点在意,他也可以豁出去一切。
只要……多给他一点勇气,哪怕只是一句话……
上了环城高速,姚辛心绪仍是有些翻腾,频频侧头。
没忍住,突然推醒唐徽意:“你希望我结婚吗?”
唐徽意睡得正香,迷迷瞪瞪睁开眼,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怎么了?”
“问你,你希望我结婚吗?”第二遍,姚辛问得有些急促。
唐徽意摇摇欲睡,随口咕哝道:”希望啊,你这么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抱上大侄子。”
才生出的满腔期望一落千丈,姚辛脸色变了又变。
片刻,一股恶气脱口而出:“你呢?你不结婚楚帘也不结?等他大学毕业,他家里也该催婚了吧?”
他问得刻意:“他家里,应该不知道你们的事吧?”
这姿势睡得人肩背酸痛,唐徽意动了动,半睁了眼,转头看向窗外。
车里又是一阵静默。
“算了,不说这些,想想等下吃什么?给你赔礼道歉。”姚辛勉强笑道。
“你还是专心开车吧,吃什么都行,清淡点,最近消化不好。”
“我上次出国给你带的药,效果不好吗?”话题一转,姚辛稍稍好受了些,眼底却又冒出了另一丝晦涩不明的光彩,嘴上还要存心打趣,“也是奇了怪了,我俩明明一日三餐大多都是一起吃的,怎么到你就吃出胃病来了,这么娇气。”
这话说得!
唐徽意听完直接气笑了。
“我现在一天到晚忙得像牲口一样,拜谁所赐啊?还敢说我娇气?"
姚辛一不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赶紧找补:“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要不去佳月吧,点几个清淡合口的。”
“……,我手机带了吗?”唐徽意突然问,昨天太仓促,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
姚辛扯了扯嘴角:“没来得及去公司。”
想到什么,唐徽意微微蹙眉:“改天再吃吧,先送我回去。”
“……,”姚辛忍了忍,再开口,嗓音还是有些冷,“怕楚帘担心?”
唐徽意点点头,无暇顾及其他。
“嗯,我一晚上没回去,他——”
“就差这一顿饭的功夫?!”姚辛低吼。
破防就是一瞬间的事。
像盛满了沸水的玻璃杯掉进了冰湖里,压抑的情绪猝然失控,那四面八方带来的寒意,冻得他声音里都裹着不甘的颤抖。
“唐徽意,我为了你,连夜从A城赶回来,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
见他发火,唐徽意仍是不为所动,此刻他只一味担心楚帘。
他一直记得M国那趟耽搁把楚帘折腾得不像样,实在不想他再去经历这些,连勾起类似的回忆也不愿。
“这样,改天我请你,但今天不行,我得回去!”
“你TM到底有没有心!”
姚辛气急败坏,一拳重重打在方向盘上,手腕发麻,“你知不知道我——”
“姚辛!”唐徽意忽然大喊,声音盖过了姚辛的嘶吼,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道:“我的楚帘,在家里等我!你的家事,与我无关!”
赤红的脸一刹那血色褪尽,只余一双摄人的红瞳。
高架桥上车流密集,疾驰的黑色豪车一路蜿蜒窜动,姚辛不管不顾,方向盘在他手里跟扭麻花一样。
“你不要命了?!”
反复横跨三个车道,唐徽意被甩的晕头转向。
下一刻,又是剧烈惯冲。
胸腹一阵绷紧,随之就是火辣辣的闷痛,唐徽意被安全带勒得肋骨都差点断掉了,一睁眼,车子已经急刹在了路肩上。
“你知道了?”
姚辛偏过头来,像匹孤狼,死死锁住猎物:“什么时候?”
他的话僵硬得像一把从冷柜取出来的冰刀,仿佛只要唐徽意的答案不如他意,便要将人曝尸在此。
虽然死的可能是他自己。
“知道什么?”
唐徽意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纵横交错的路桥曲折盘旋,川流不止,远处一排行道树置身流风中心,被压得直不起身来。
“别跟我装傻!”
姚辛一把擒住唐徽意的肩膀,用力扳过他面对自己,“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唐徽意不承认。
“撒谎!”
姚辛彻底听不下去,扣住唐徽意肩膀,发狠地朝他扑过去。
唐徽意被他掐得生疼,哪里会由着他这么疯,还没等姚辛靠近,一拳就先奉了上去。
姚辛毫无防备,脸上一痛,被打得退坐回去,额角那道新鲜的伤口迅速崩裂了,温热的血沿着眉骨从他脸颊徐徐淌下来。
还有什么比这更痛?
这一拳,力道着实不大,却犹如千斤重锤,携破钧之势,砸在他心里。
姚辛的心同脸上的伤口一起,汩汩渗血,更甚。
唐徽意深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冷静一点,目不转睛盯着姚辛的眼睛,认真道:“姚辛,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不想……失去我?”
这几个字,姚辛不知道盼了多少年,此刻终于听到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唐徽意,我是不是看起来像个傻子?所以你才把我当傻子?”
“姚辛——”
“滚!”姚辛哆嗦着开了中控锁。
“我不想再看见你,给我滚!”
“……”
唐徽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默默推门下车。
大G迅速发动,几息之内,消失在车流里。
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唐徽意只想叹气。
身无分文,只得一个人沿着车流的方向往前走。
这里没法召车,环形交叉的高架桥,坐在车里的时候没觉得它有多长,这会儿靠两条腿去丈量,愣是一眼望去看不见头。
走了一个上午,脚都要磨起泡了,才到高速口。
又过了一个多钟,终于找对进城的快速车道。
这一段,车流更是密集。
唐徽意机械地交叠步伐,肚子里空空如也,已经累得没知没觉。
莫名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遇见楚帘的情景。
都说风水轮流转,想不到这种事也转。
那小子,只要一回想,就让人忍俊不禁。
笑完,又有些愧疚和怅然。
姚辛,抱歉。
我怎么会没有心呢?
只是那拳头大点地方,里头边边角角都塞满了楚帘,再难进得去别人……
他确实友情匮乏。
姚辛算是特例。
即便这样,两人除了在公司接触得多,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私底下,也是很少联系,他心里装着楚帘,对姚辛,从未有过超越朋友以外的感情。
他以为姚辛跟他是一样的,两人即是朋友,又是合伙人,事业和友情一样不耽误,多好。
直到半年前一次商会醉酒,姚辛偷偷亲了他……
虽然一触即分,也够难堪了。
那时他仗着醉酒断片蒙混过去,自此,很多细节却再也经不得细究,换了个角度,姚辛过度的关怀和举止,便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起来。
尤其,联想到姚辛在M国的那次失态,唐徽意很难再说服自己他是认错了人。
姚辛还是一如既往地交着女朋友,也没对他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可唐徽意还是本能地开始回避。
他自认从未逾矩,也不知道姚辛为什么会暗恋自己,可他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没了亲情的支撑,友情和爱情他都想牢牢握在手里。
于是,他选择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跟姚辛的相处还是一切照旧,除了距离。
今天这么一闹,也不知道这朋友还有没有得做啊?
还有浪C,合伙人都闹掰了,还能继续开下去吗?
唐徽意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倒是不坏,不会下雨。
姚辛在浪C投入的精力不比自己少,如果两人真的要拆伙,他这“事业”,差不多就算到头了。
楚帘总嚷嚷着要养他,这下,机会可算是来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唐徽意也没怎么留意四周。
一辆交警车出现在他前方不远的岔道口。
“哎,哎,那位同志!”
一名小交警举着喇叭喊。
“说你呢!”
唐徽意脚步一顿,顺着声音看去,那交警好像是朝着他的方向。
“就你!”那小伙子越来越近,“我们监控看你半天了,你这么锻炼下去,是要参加国际大赛吗?”
唐徽意愣了愣,什么鬼?
……
楚帘接到交警队电话,气得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天天守着代码把脑子都格式化了?”
“老老实实坐姚辛的车回来不就行了吗?”
“不就是吃顿饭而已,有什么关系?”
唐徽意脑袋都快埋进碗里,筷子不停往嘴里拱饭,口齿不清地道:“我怕你担心。”
楚帘看得着急,给他添了一筷子裹满番茄汁的煎蛋。
唐徽意脖子一伸,没等他筷子松开,直接拿嘴接住了。
“有大餐不吃,馋番茄炒蛋。”楚帘“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再去弄个菜吧,好像不够。”
这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进门到处找吃的,只能先紧急做了个最简单的。
“别忙了,够了。”唐徽意缩着唇边拉住他,腮帮子鼓得像胀气的河豚,“再弄该剩了。”
“那你慢点吃。”
楚帘起身接了一杯温水。
虽然昨晚担心得一夜没睡,但是这会儿看着这人就完完整整的坐在对面,也舍不得再去计较什么。
“饿得这么狼狈,姚辛要带你去吃饭你就去啊,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
“我手机没带身上。”
盘了两碗饭,总算缓过来,唐徽意意犹未尽地把盘子里鲜亮的汤汁全都拌进碗里。
“不会借姚辛的先用一下吗?”楚帘把杯子推过去,好笑地道。
唐徽意端着杯子,手一顿,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对啊!”
楚帘迷弯了眼,给他抹干溅了水的手指。
“要是答应他,不早都吃完回家了?”
“我也是傻了,那会儿太着急,没想那么多,”唐徽意面色尴尬,也是没料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我只是怕你担心,想先回家。”
他一说完,筷子又动起来。
楚帘半天说不出话。
百感交集。
似乎,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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