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你不要再散发魅力了

　　装着信笺的盒子滚落到地上。
　　那张信笺在空中晃悠悠地转了几圈，也落在了地上。

　　坐在床边的少女还维持着那个拿着纸的姿势，手却在不自觉地颤动。胡妄察觉了异常，他快步走过来，俯身去捡掉落的信笺。
　　在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他动作一滞。

　　片刻后，妖力凝聚的焰光点燃了它。
　　他不是没有查出来邺州牧背后还另有人在，只是布置太过仓促，没能确定的是邺州牧究竟是出于自愿还是被动，在这条线里又占据着什么位置。

　　但从这信笺看来，不止是邺州牧，甚至于邺州牧身边的人，都在幕后人的掌控之下。
　　这样严密的布置，防的不会是小事。但邺州从各种方面来说，都还没有达到被这类事情设计的程度。

　　沈氏的族老在这里，失踪的虎族族人也在这里。
　　这里究竟藏着什么阴谋？又在幕后人棋盘上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沈明意默默地看着信笺在地上燃尽。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眼底眸光明明灭灭。
　　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城池，人族的权臣和妖族的势力同时出现，还牵扯到了人对妖的献祭。现在，就连朝廷指派的命官在上任的几年里都变得这样不堪。

　　是天灾改变了人性，还是人性促成了天灾？

　　林盈不是陈行止的发妻，但她又提到他是他的夫君。那么，林盈难道是那个传闻中气得发妻落水的妾室？但从信笺来看，她和这位发妻的感情又十分要好。
　　她反复地咀嚼信笺上的词句。

　　你是谁？我又是谁？

　　如果说，如果是林盈从一开始讲的就不是她与陈行止的故事。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讲她信中所述的姐姐和姐夫的故事呢？

　　天真烂漫的少女发觉了姐姐的异常，她远赴邺州，却目睹了物是人非的姐夫，然后被怕暴露的姐夫的盯上，被迫做了姐夫的妾室？
　　但这样一心向着姐姐的少女，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姐夫产生感情？

　　无论是从当时鲤妖的禁制中林盈亲口所述的那些话，还是从穆青的说辞来来看，她分明对她的郎君是有感情的。
　　那些记忆可以用旁观来解释，但感情呢？

　　她蹙起了眉头，直觉告诉沈明意这里面可能就藏着邺州真相的一角，但她怎么也没办法将其串起来。

　　胡妄任由她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少年转着手里的匕首，好一会儿，才又抬眼看了天色。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尽管行踪可以遮掩，但难保那群人没有在院子处安排眼线。
　　既然这个邺州牧主动暴露了疑点，他自然不会放过。

　　“姐姐。”他拍了拍沈明意的肩膀，“天晚了，回去吧。陈行止为你安排人也不是坏事，这两人可以是他的眼线，也可以是我们顺藤摸瓜的线索。”
　　“至于踩点，我去吧。”

　　“你……”

　　胡妄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忧，他弯了弯唇角。
　　“姐姐，信我。”

　　长久的对视后，沈明意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只能选择信任。

　　匕首被眼前人收入刀鞘，胡妄与她擦肩而过，站在门口回身看向她。逆光模糊了他的神情，但沈明意还是能看得出这人向上扬起的嘴角。

　　第二日清晨，两名侍从安静地侯在了院门外。
　　等沈明意匆忙推开院门，见到的就是两人如出一辙的笑面。

　　“沈姑娘，主子已经吩咐过我们。今日便由我们带着姑娘去处理百姓的后事。”

　　他们当真是训练有素，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处，即使顶着寒风站在门前等了两个时辰，也丝毫没有怨言。
　　沈明意整理好行装，再度出现在院门时，他们仍是这个表情。

　　唤做十一的青年替沈明意掀开了早已布置好的马车的车帘：“沈姑娘，请吧。”直至沈明意在马车中坐好，他才慢慢地放下帘子。
　　十一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沈明意身上过，维持着上位者与下位者间泾渭人民的界限。

　　另一位侍从则顺势坐在了沈明意身侧，为她调整软垫，又泡上壶热茶。他们二人身上穿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衣物，但却仍能咂摸出特别的气度。
　　不像是侍从，倒像是暗卫？

　　她不动声色地投以探究的眼神，正在斟茶的十二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他并未觉得冒犯，反而是从容地坐直了身子，被理好的鬓发在这时候垂了下来，他用手别住，任由沈明意看着自己。
　　“沈姑娘是有什么疑问吗？”

　　莫名的，沈明意觉得他好像就是在等待着自己的问题。

　　她试探性地发问：“州牧大人可有说我们今日要去哪几处，又需要如何处理遭了妖物袭击的百姓的后事？”

　　十二略微思考了下，很快答道：“只一处。”他看出沈明意的困惑，于是作出了解释，“因为当时并不能确认遇难的百姓们是因何受难，所以州牧大人将他们的尸身聚在一块，统一请了仵作验尸。至于今日，沈姑娘只需让他们的家里人将他们领回去，并把州牧大人准备好的安抚粮交给他们即可。”

　　“当时是怎么发现是妖族作祟？”

　　“这个……”他像是在回忆，“当时是经由州牧府内的捉妖氏族中的名家一一作了核验，最后呈给州牧大人过目。州牧大人对比了州中的名册，确定了可能与堤坝建设有关。为了安全着想，州牧叫停了堤坝。”
　　“在具体的，不是小的能知道的。”

　　他答话时神色坦荡，不似作假。沈明意盯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破绽来，她心中纳罕，难道是他多心，这两人真就只是好心的州牧大人派来协助她，而不是盯着她的？
　　十二见她不再开口，有些疑惑。

　　“沈姑娘，这些州牧大人未曾和你交代过吗？”

　　沈明意当然不能说没有，甚至从表面上看来，州牧大人透露给她的比这个侍从所知道的还多得多。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想起件别的事来。

　　少女抚着袖口的纹样，状似无意地开口：“对了，我这几次见州牧大人，他都是独身一人。陈大人这样勤恳的父母官，竟还没有妻子吗？”

　　十二眼神晃了晃，头一次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面露难色。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坐在外边赶车的十一身上掠过。
　　他们方才的对话并没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车外人该听得清清楚楚。

　　是以，十一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难得带着点儿调笑的意味：“没关系，说吧，主子还能把我们的皮扒了不成？”他说话没了先前的四平八稳，带着点儿刻意的散漫。

　　得了应允，十二也就没了顾忌。他说得和外边传的都差不多，皆是说州牧大人纳妾，导致原配夫人不小心与那妾室生了争执，意外去世。而后那妾室又因为目睹了原配夫人的死，在与自己家主子成亲时癔症发作，投水而亡。
　　自家主子接连失了两个心上人，悔不当初，自此再也没有娶妻。

　　他说到这儿，有些唏嘘：“原先的夫人，真是个顶顶好的人。”在他的口中，原配温柔又体恤下人，也没什么架子，州牧府上下都很喜欢她。但自从那妾室入了州牧大人的眼，夫人就被刺激得性情大变，闹得州牧府后宅十分不好看。
　　偏生那妾室又不长眼，天天往夫人眼前晃。

　　“她们吵起来，连大人都不顾。”
　　十二这样说。

　　沈明意搭在桌上的手顿住了。她在想是什么能让原本性情温和的女人变成个妒妇呢？难道真是传闻中两女争一夫姐妹翻脸的标准戏码？

　　不对，不对。
　　若真是争宠，她们应该围着陈行止转。

　　「他在看着我。」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若是原配夫人在那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借着吃醋的名义，在暗示自己的妹妹，尝试让她逃出这个是非之地呢？
　　而那个时候，陈行止应该已经不再和信笺中姐姐口中的姐夫的形象吻合了。

　　所以，这两个女子的死则不可能意外。
　　州牧府接连出命案这样的情况，按理来说，幕后人不应当允许它发生，因为这样稀奇又能惹人八卦的故事会让他们的行动短时间内更受限制。

　　沈明意觉得脑海里的思路一点点被捋清。
　　当不被允许的情况发生，就证明当时已经有比行动受限更令他们畏惧的事情发生了。林盈与夫人的死不是意外的话，那就是有预谋的……灭口。

　　裙摆被手攥得发皱。十二有点好奇地看着沈明意，关切地道：“沈姑娘，没事吗？”

　　“没事。”少女松开手，神色自若地将裙摆褶皱抚平。
　　看来她有必要再找系统倒放一下当时在鲤妖禁制中的回忆了。

　　见她神色无恙，十二也就没再开口。马车平稳地驶至州牧安排好的衙门前，沈明意到时，已经有好几位百姓的家眷等在此处。

　　他们看到沈明意从车上走下来，原本麻木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那眼神里混杂了怀疑、仇恨和些许的复杂。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现在的一切都是这个堤坝造成的。
　　他们曾经多信任沈明意这个神女，现在就多痛恨她。

　　但他们还是埋下了身子，道了声：“沈姑娘。”
　　兴许他们也知道这恨来得没有缘由。堤坝是他们自己选的，也确确实实为他们抵挡过死亡，沈明意根本没有理由害他们，可他们无法接受亲人的离去。

　　尸身被安放在棺木中，用以抚恤的粮食和银两被交到这群人的手上。院中的人各司其职，谁也没有发出声响。沈明意就这样坐在矮几的后方，接收着所有人的目光。
　　倏尔，面前落下到阴影。

　　十二移到了她的前侧方，为她挡去了部分视线。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州牧大人平日里都不让近身伺候，小的难得有个差事赚些银两，自然要多为姑娘做点事。”

　　笔尖的墨在纸面上化作小小的一团。
　　沈明意正要问些什么，面前却又来了一人，还未待她开口，十二就欣喜地开口。

　　“王婶子！自夫人去世后你便出了府，你这是……”他意识到在实在不是个该高兴的地方，语气又被刻意方平，“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可以同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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