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木叶体内器官被感染的范围不断扩大，滴不进去药物，只能靠呼吸机来续命。南风前也是听说她的情况又不好，才赶快抽身来看。

　　病房里的其余病人被临时转移，她闭着眼睛，咳得到处是血，根本换不上气。南风前没这么怕过，就算有其他医生来抢救，他还是左顾右盼乱了阵脚。

　　“风前，风前，去手术室！”

　　关教授出现在病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声令下，倒镇得他的心沉下来几分。

　　“床！床呢！”

　　他呼吸急促地吆喝，手指像铁钩子似地扳着床沿，却半天没人应声，也没人能找来一张担架床。

　　女孩嘴里冒着血泡，顺着被单往下淌，胸腔开合看着马上就要窒息。

　　他拨开前面的医生跑到床边将她抱起来便向门外跑。

　　关教授没看清眼前晃过的那些人，没犹豫追了过去，但他走不快。

　　南风前死死抓着她的衣服，冲开了一条安全通道，身后几个人吃力地跟着他，帮他平稳着她的身体，让这个即将凋零的生命再少点致命的颠簸。

　　血从女孩身上浸染到南风前白色的防护衣，面积一点点扩大，他汗水交错的视线不断落入怀里的人，咸汗连成珠滴着，把眼睛磨得生疼。

　　撞开众多障碍，手术室终于在漆黑的长廊尽头亮起白色的光，晃得他丢了魂般向前方扑过去。

　　他的莽撞吸引了一路的人。

　　然而后面从开始就多出的一个身影，像是也追随着他跑了一路。在最后一个拐角忽然放开了声音大喊道“南风前！你快去看看你哥……”

　　“冯菁！”

　　古亦然的呵斥把她吓了一大跳。

　　这声音五雷轰顶，唯恐没震碎她的耳膜，让她在原地能好好长长教训。

　　她接下来的话被吓得全忘了。

　　古亦然用那双沾满怒火的眼看着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向发光的地方看去。

　　南风前停在了离手术室还剩几步路的位置，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受，只是从他隐约的目光
　　中，看见了扎下根的惨怨。

　　他抱着小叶子的手颤了颤，又三两下调整过来将她搂得更紧。

　　相比之前，他的节奏缓慢下来，空落落的心脏被灌了一碗水，再经不住半点起伏。

　　关教授推开手术室的门，在等他做抉择，也尊重他的决定。

　　可没过两秒，南风前稳着气息，抱着小女孩回身决然进了手术室的门。

　　后来古亦然刻意留意过他的举动，眼见着他扛着压在肩上的两块巨石依旧负重前行。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回廊从一头到另一头，一片茫然。

　　屋内医生带着满身的血污，个个压着脑袋分散在不同位置，甚至腾不出来一只手调整脸上错位的护目镜。

　　闲置的照射灯还亮着，它的工作已经结束，却没人能想起它。

　　南风前的腿有些软，他用手支撑着床沿大声喘息，都在等待有人能率先打破寂静。

　　他将白色的单子搭在床上那人身上，也给他们个台阶下。

　　她身体很瘦小，仅仅占了床单的一角。

　　“风前，抱歉，已经尽力了。”关教授看着更加垂暮，怎样也遮不住他无神的眼。他的身体本就不好，现在能做的动手术，已经令南风前感激不尽，“你赶快去吧。”

　　他知道南风前心里惦记着什么，从进手术室直到木叶的心脏再没了动静，没有丝毫分心，却又心疼他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

　　南风前摘下血淋淋的手套，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身来，正对着关教授，弯下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很久没有起身，道“谢谢您。”

　　“去吧，别害怕。”

　　南风前直起后背，像个闹别扭的娃娃一样满脸骄横，关教授用手背弹了弹他结实的肩膀。

　　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就是奇了怪，好像脑子里印着一张地图，一遍就找对了地方。

　　这又是风风火火的一路，跑着的时候只想一边哭一边撕烂身上套的所有防护装备，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撕碎才好。

　　然而喉咙里充斥着一股血液浓厚的腥味，想喊也喊不出声。

　　他跑到隔离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古亦然和司皑在门外，荆玄也刚从里面出来去消毒。
　　还有，冯菁也在。

　　南风前没去理会旁人，他静静看着里面那个闭着眼睛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就算是座山，他也能一步一步咬着牙爬过去。可面前这透明的隔层，成了他无论怎样也跨不过去的阻碍。

　　小的时候，只要他站在能让南因见看得到他的地方，只要他挥一挥手，就算前面隔着一条小溪，南因见也能迈着小碎步连蹦带跳赶到他身边。

　　长大之后他不会再向他挥手，但好像他们从来就没分开过。

　　如今他站在没几步就能触碰到他的位置，却是怎么招手他都不会来了。

　　南风前看了好久，也没见他动过。古亦然不知道他一直在看什么，以为他会哭，却也没有。

　　屋内的人大概是感应到了，他睁开酸涩的眼，向一旁歪了歪头，正好看见外面站得笔直的南风前。

　　南因见没觉得不安，反倒冲他笑了笑。

　　可能脸被捂得严实，让人看不出他在笑。

　　他不停地挪动想引他注意，南风前却把视线一直放在他脖子上骇人的红疹，眼周围黑得发紫，从没见他这样衰垂。

　　可能也是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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