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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寄情千里光
“晗晗，殿前司那里，今日我要去看看。顺便把请柬给送了，你去把官服取来。”早食过后，展昭吩咐沈晗。
那身红衣，洗得干干净净，压在箱底很久了。沈晗伺候着展昭穿上，和汴梁所有的妻子一样，她做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管理家务，伺候丈夫。和她们不同的是，她的丈夫，是名震天下的南侠吧，可是对于她来说，又是一样的。在她眼中，展昭没有光环，只是她相亲相爱的大哥，伺候他，守着他，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
纤细的手指为展昭系着官服上的暗纽，展昭忽然笑了。沈晗娇嗔道：“笑什么？嫌我系得不好，自己来。”
“我在想，没多少日子，这身官服要穿不下了。”
“为什么？”沈晗微讶道。
展昭温润一笑，刮着她的鼻子道：“这样好的娘子，把展昭照顾得这么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怎不长胖？”
“还胖呢？”她心痛道：“这身官服是你去襄阳前，我为你洗好的，自己看看，宽落落了多少。你这个人，哪知道珍惜自己？”
“珍惜，一定珍惜。不珍惜自己，也要珍惜娘子。”
沈晗苦笑道：“算了吧，在娘子面前是知道珍惜娘子的，一当差，又把娘子忘在脑后了。”又吁了一口气，道：“好在这些日子，终于把你的胃给养了过来。”为展昭系腰带的手指停顿一下，她微微苦恼道：“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尽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事，琴棋书画又不精通，武功又差得一塌糊涂，现在差不多全忘了。有时想想，那时常州大嫂嫌我也是有道理的，我哪有一点出众之处？除了一颗真心以外，还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到常州大嫂说她是寄居开封府的孤女，她还是心头一酸，眼眶便热了。
“傻丫头，一颗真心便是世上最珍贵的，大哥能拥有你，便是世上最好的福气。夫妻之间，贵在真诚，哪有什么门第之见？若真细究这些俗务，定是展昭配不上你，姑苏大宅子出来的小姐，沈老御医的孙女，展昭何德何能，能拥有如此千金？救了展昭的命，还要为展家开枝散叶，这样的娘子，对展昭恩重如山。展昭倾一生情意相待，也不能报得万一。”澄澈的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华，是柔情无限，揽过她的双肩，展昭也动了感情。
沈晗低声道：“哪要你报答？都是你的人了，这一生都给了你，你好好的，我的心安安稳稳的，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晨光，在房中清新的流过，玄冠朱裳，又仿佛当年初见，两人甜蜜一笑，都不约而同忆起初初一面，沈晗又道：“去了殿前司，就回来。”特意嘱咐：“可不许绕去开封府。”
“知道。”
“开封府的请柬，我们一起去送。”沈晗撅着小嘴道：“免得你一进大人书房，听到有什么案子，第二天准急着去当差。”
“不会。”
“准会！”沈晗耸了耸鼻子，道：“在开封府后衙住了一年多，我还不知道你的拼命样子？”
送展昭到巷口，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展昭才离去，沈晗也一个人往里走，却听得一声平静的招呼：“小鱼儿。”
她蓦然挺直了背，不能置信的转过头，却见隐僻处走出了一位中年白衣女子，正是慕容霜。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惊讶喜悦，让沈晗热泪盈眶，抓住慕容霜的手，再也不肯放松半分，依依唤道：“师父，师父！”
慕容霜心内也是暖流奔涌，她这个小徒儿，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她怎样子的冷脸相对，怎样子的把她从身边推开，她总是黏上来，一声声亲密的唤着“师父”。推开她一百次，她一百零一次的又黏了上来，照样的撒娇，承欢。现在她不在，一个人在庐山的深夜梦回，竟然好几次恍恍惚惚的听见她娇娇甜甜的唤“师父”，自己竟也会温柔的答应。慕容霜不由感叹，自己，真的老了。这一生以为于世上情意早已心无牵挂，却还有一个沈晗，时时牵动自己心肠。终于忍不住，到汴梁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看到她和展昭在巷口道别，夫妻间的甜蜜神情，都落入了她眼中。看得出，展昭很疼爱她，原想悄然离去，但不知怎么，一声“小鱼儿”就脱口而出。
慕容霜还是冷如冰霜，淡淡道：“我路过汴梁，还真是巧，遇到你。”
“师父去小鱼儿家坐坐。”沈晗眼里闪动着热情的，惊喜的光芒，拉着慕容霜，热忱而欢喜道。
“我说过，三品官的府邸，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是不会踏入的。”慕容霜不耐的挣脱了沈晗的手，冷冷道。
“师父去坐坐，师父看在小鱼儿的面上，就去坐一会儿好不好？”沈晗跪了下来，拉住慕容霜的衣襟，哀声乞求道：“小鱼儿没爹没娘了，师父是小鱼儿最亲的尊亲了，今日里，好比我爹娘到了汴梁，能不进小鱼儿的家门吗？师父，你不愿到小鱼儿的家里看一看，要把小鱼儿的心，活活痛死啊。”
她泪如雨下，哀声连连，慕容霜的心终于软了，冷声道：“在这儿跪着，像什么样子？”
她这么一说，沈晗便明白慕容霜愿意去她的家了，忙站起来，挽着慕容霜的臂弯。慕容霜想挣脱，却被她牢牢的箍住，那神气，就像怕她又逃了一般。慕容霜无奈的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隐约的笑容，事实上，这么多年，她从没都过斗胜过这个丫头，还是爱她如女的关系吧。
果然是个温馨舒服的家，花木嘉荫，庭院深深，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布置得极为精心。看到卧室中还放着几个磨喝乐的玩具娃娃，慕容霜心中一痛，沈晗幼年时，正是爱玩玩具的时候，自己却不懂孩子的心，一个玩具都没给她买。后来有山民送给她一个旧娃娃，她高兴得什么似的，整日背在背上，说自己是妈妈，那是小娃娃。这个孩子，自己确实是对她亏欠的。
心莲知道慕容霜来了，赶紧的把官家赐给展昭的贡茶找出来，泡了浓浓的一杯，恭恭敬敬递给慕容霜。慕容霜淡然致谢，看着心莲稳重温和，明白她是这里的管家，客气道：“沈晗不懂事，这家里的事还要你操心。”
心莲笑道：“小鱼儿很能干的，粗活细活都能上手。心莲也只是略略帮衬她。”
慕容霜温和的看了一眼沈晗，道：“她也是练出来的。”
心莲知道她们师徒一定有体己话要说，便识趣的告辞了，赶着去厨房准备精美的午餐。知道慕容霜好比是沈晗的母亲，这顿午食，要分外的用心。
“他对你，还好吗？”慕容霜淡淡的问道。
“好的。”沈晗也不敢多说，但神情之间的甜美，慕容霜已知他们夫妻恩爱，两情缱绻。她低头喝了一口茶，又道：“他的毒，解了吗？”
“解了解了。”沈晗欢喜道：“多亏了师父。大哥说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
“我没帮他。”慕容霜淡漠道：“用不着他来讨好。”
沈晗低头不敢作声，慕容霜叹了口气，从行囊中掏出厚厚一卷书，递给沈晗，道：“这是我半生心血，我也只有你一个徒儿，你又嫁给他。他的差事，又是这样的危险，受伤中毒是家常便饭，这卷东西，你自己好好琢磨，下一次再有什么，就靠你自己。”
沈晗翻了一翻，是慕容霜这些年来记录的各种毒物，和解毒的方法，包罗万象，无奇不有，约莫的，凡是世上有的，十之八九都有了。她大喜过望，把这一卷书贴在胸口，连声称谢。
“你的性情，最是疏散，以前在庐山，每日里只在外面闲逛，让你学点东西，哪一次不是要我费尽心思。可惜你天资聪颖，却不肯好好用功，想起来，我腹中的学问，传到你的，连一二分都没有。你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原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精通的倒是庖厨家务，这是小家子女儿的事，细想，我总是对不起你爹娘。”慕容霜叹道。
“那是小鱼儿贪玩，不怪师父。”沈晗笑道：“精通庖厨家务，现在伺候大哥正好用得着。”
沈晗三句不离展昭，慕容霜冷冷瞪她一眼，道：“没出息的东西，我这么多年精心养育的徒儿，就是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沈晗轻声反驳道：“夫妻之间，贵在真诚，哪有谁占谁的便宜？”
慕容霜气道：“又是他的口气，女心外向，我看你的心，外向的比谁都厉害！”
沈晗面红耳赤，却不敢说什么，唯恐惹恼了慕容霜，她拂袖而去。又听慕容霜道：“不要尽顾着他，自己的身体也是要紧的。男子多薄幸，这世上虚伪的人师父看多了，你现在好好的，能伺候他，他对你自然是好的。等到你伺候不动他时，那时他三妻四妾，我看你往哪儿哭去？”
沈晗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微微恼意，小声道：“大哥不是这种人。”
“好好，现在你反正他什么都是好的。”慕容霜冷笑道，又站起身道：“我也该走了。”
沈晗吃了一惊，忙拦住慕容霜道：“师父吃了饭再走！”
“我不想和他见面。”慕容霜蹙眉道。
沈晗明白，因为赵爵，慕容霜对展昭有极大成见。但是就此让慕容霜离去，她却是万分不舍，但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跪着，依依望向慕容霜，连声道：“师父不走，师父不走！”
慕容霜叹了一声，语气中，是难得的柔和：“小鱼儿，今日里，师父是替你爹娘来看你的。虽说师父不喜展昭，但从你爹娘的角度来看，他还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你嫁给他，师父是放心的，你九泉下的爹娘也放心了。和他好好的过日子，师父的心里，会一直惦念你的。”
沈晗了然，今日，慕容霜是绝不肯留下来吃这顿饭的。她清泪满眶，依恋的望着慕容霜，拽住她衣襟不放。
慕容霜心中也是难舍，仿佛看到六岁的她，刚上庐山的小模样。穿着红色的小衣裳，跟着她，翻山越岭，小手紧紧抓住她衣襟，哭道：“师父，我走不动了。”
一晃眼，她已做了人妻，做了这个名震天下的男人的妻子。世上的因缘，真是难解，她怅然一笑，疼爱的抚了一下沈晗的鬓发，然后，决然离去。
沈晗追到巷口，却哪有慕容霜的影子。近午的阳光，灿烂的流泻于巷中的粉墙和碎石子的小路上，白衣如雪，却泯然不见。沈晗不觉呜咽出声，师父走了，带走了她的童年，她的回忆。她的心中空落落的，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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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89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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