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

作者:寒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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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8 章


      当年代久远在录音在耳边响起,唐捐梦回小时候跟祁老一起坐在院子里听收音机的场景,老一辈人的弹弦唱曲,磁带断断续续,有时候缠绕在一起,突然断片,他总是麻利儿地从石墩上坐起来,嘴里咬着半截冰棍儿,屁颠屁颠跑去缠磁带,冰棍儿在嘴里化得差不多了,他的磁带也就缠好了。

      他最近脑子不太好使,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拉回小时候,晚上梦里也都是小时候的那些事儿,他去问了方青予,人家说他这是自我保护,想用童年的美好回忆麻痹现在的焦虑,临走前还送了他一个静心安神的香囊,满屋子都是沉香的味道。

      “证人李权,对被告张万尧的质疑和证据,有无疑异?”

      刚刚在播放录音时,李权脑袋就一直低着,陆霄问他,他才缓缓抬头,跟张万尧那如猎鹰般的眼神对上。

      “如今这个局面,张律谋划了二十年,我无话可说。”

      “那你承认是自己指使张万尧去给赵媛父母送钱以获取谅解书是吧?”

      徐佑青的声音铿锵有力,李权跟本不拿正眼瞧他,说自己只回答法官的提问。

      徐佑青也是一点就着,卷起起诉书站起来直指李权:“你这是蔑视法律,该逐出法庭。”

      李权嘴角动了一下,眼珠子终于舍得从张万尧身上挪开:“甭废话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我累了,法官,没有问题我就下去了。”

      从开庭到现在,陆霄的眉心就没散开过,这下知道他的川字纹是怎么来的了。

      “公诉人跟被告还有没有要问的?”

      张万尧在录音里已经说得太多,此时脑袋枕着手,沉着脸不应。

      徐佑青虽然一肚子火,但这毕竟是张万尧的主场,录音事实已经很明确了,再问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还浪费时间。

      李权下场后,开始轮到石峰的案子,张万尧说石峰的父母撒谎,石母说他诈骗,双方各执一词。

      法庭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唐捐越过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脑袋,看到张万尧扶了把右边的腰,大拇指在后腰那里按了两下才放下。

      那天年年的婚礼结束,张万尧送他母亲那边亲戚上车,邓先走之前特地把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说苋姨大半夜给他打电话,说张万尧腰伤复发疼得痉挛在床上直打滚儿,脸色煞白跟快死了一样。

      他带着止疼药去的,比平时的剂量要高三倍他才能睡着。

      说过年前一定要带张万尧回重庆复诊理疗,北京的冬天又干又冷,不扎两针,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他满口答应,还说就算绑也要把人绑到医院。

      结果现在邓先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不敢接。

      眼看案件陷入僵局,石峰父母请的律师问张万尧既然说石峰的父母撒谎,有什么证据。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张万尧脖子跟腰都受不了,左右扭了脖子,回道:“石峰案一审案卷第48页,北京市第一精神病院出具的石峰患有精神分裂的证明,后经公诉人核实为虚假证明,作案医生被吊销医生执业资格,一年有期徒刑,这些不够吗?”

      “可你是律师,职责就是无条件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而不是跟公诉人串通一气致自己的当事人于死地,这本身已经触犯了《刑法》第306条的妨碍伪证罪,其行为也是行业所不耻,早就该被律师协会剔除。”

      “原告律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跟公诉人串通一气,如果没有证据就是诽谤,今天北京公安局来了不少人,到时候随便挑一辆走,也算没白来。”

      张万尧的质问彻底激怒了原告律师,立马拍桌而起:“张万尧,我这里有照片可以证明你那段时间经常跟黄青出入高档场所,你还想狡辩吗?”

      面对义愤填膺的青年律师,张万尧头疼之余想起他们家小崽子,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质问,当年为什么不继续替他父亲辩护,问他到底拿他当什么,问如果连法律都不追求真相,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从前他都是装哑巴,后来实在装不下去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了出来。

      就是那封信,他一直都没敢让小崽子看,他老子的遗书。

      “我跟黄检是朋友,哪条法律规定律师不能跟公诉人一起吃饭,石峰多次毒驾致人重伤,是惯犯,已构成危害公共安全罪,当以死刑,这是法官当年的判词,说我跟黄检狼狈为奸,为什么不去问问当年法官为什么这么判?”

      青年律师也上了头,卯足了劲就是怼:“毒驾致人死亡顶多判十年,要不是你们串通一气,越法裁判,石峰他不可能死,他是新中国第一个因为毒驾被判死刑的人,太荒谬了,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冤案,石峰他不该死啊。”

      他的呼喊像极了法律书中所描述的那些群情激愤为当事人辩护的律师,唐捐转了下左手的银色雷达,老东西留在宴庭的,他顺手就给戴上了,睡觉也不肯摘,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开了三个小时了都。

      太过激情的言辞都会受到法官的注视,毫无意外法槌响了。

      “法庭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原告律师请以事实为依据,不要人身攻击,也不要随意质疑法庭和最高法院的裁判,今天的目的是审判张万尧,不是替石峰鸣冤。”

      审判两个字陆霄咬得极重,落在唐捐耳朵里的是万箭穿心,这个不可一世的刑辩大拿,最终落个全民审判的结局,父亲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当年的嘱托,困住的又何止是二十年。

      陈二狗那天的厉声质问他至今都不敢回想,如果他没回来就好了,死在纽约就好了。

      他有天半夜睡不着跑到天台,即将跟大地接吻前裘大妈那只肥嘟嘟的狸花把他喊了回来,裘大妈的嗓门儿直冲天台,完蛋玩意儿,又欺负人三花,今天就把你的食儿断了,明天去噶蛋。

      关于张万尧承诺为石峰翻案是否牵过什么保证书,石母说没有,当初她想让人签,张万尧说哪个律师敢签这个就是蠢蛋,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问有没有录音,石父瞬间杀气腾腾,说他们进张万尧的办公室前就被人搜了身,手机录音机全扣下了,皮带都没让系,比机场安检都严。

      旁听席有人笑出了声,年年那兔崽子,只见张万尧摸了把右边的耳垂,年年笑脸变冷脸,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老舅后脑勺,心里话是,等出来的吧你,闹不死你。

      事已至此,关于张万尧曾承诺替石峰翻案的事实难以界定真假,陆霄大手一挥,说下一个。

      最先上场的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全景式纵向构图,陡峭的山峰立于图中央,满目萧索,山脚下潺潺流水,一个老者挑着柴火缓缓而归。

      “这是北宋著名画家赵宋仁的《不归图》,市场价值三千万,2014年3月15号在重庆市精南会所被一位神秘买家买走,后经证明,买家是张万尧,该画于2014年7月8号出现在渝北区区长程俊的生日宴上,对此,被告张万尧是否有疑异?”

      “画是我送的,你想证明什么?”

      张万尧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徐佑青身边的另一位检察官,刚刚发声的聂凌。

      “你为什么要送国家干部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什么企图?”

      要是搁台下张万尧这么跟聂凌说话,聂凌肯定是要拉他们检察长出来挡刀的,可如今是在法庭上,他胸口别着的是国徽,代表的是国家,张万尧他再牛逼也是个罪犯,绝对不能被他的气场压了下去。

      这是检察长出发前的嘱托,说案子赢了他的路也稳了。

      所以他不怕被张万尧凶,就怕不能将他绳之以法,回去以后被同僚笑话。

      “程俊是我发小,也是我朋友,送朋友礼物犯了哪条法律?”

      张万尧嗓门儿并不大,但底气足,聂凌身子不由得一抖,心慌得不行,这是他从业以来碰到的最难的案子,他把《刑法》翻烂了都没找到怎么给张万尧定罪,只有检察长在动员会上提到的人情社会,有实习生说是莫须有,检察长让她写三万字的检讨,后来才知道那孩子是张万尧的粉丝,想当刑辩律师被父母送进了检察院,别人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说总有一天会披上律师袍。

      “三千万的名画,四百多万的豪车,张律对所有朋友都这么阔绰吗?”

      张万尧黑眸一寒:“我不回答跟案件无关的问题。”

      “法官,我有疑异,被告拒不回答公诉人的提问,不配合法庭秩序,是为蔑视法庭。”

      此一言,旁听席又是一阵唏嘘,都说张万尧碰上了硬茬,就看法官认不认同了。

      陆霄没吭声,他身边的女法官,裴阳拿过了麦。

      “公诉人,目前的证据只能证明被告向程俊赠送价值三千四百万的礼物,高档场所消费其实是同学聚会,并无其他证据作证被告向程俊索取了任何不正当利益,根据第《刑法》第389条的规定,只有为谋取不正当利益向国家公务人员给予财物的行为才构成行贿,据此,被告人可以不回答公诉人的其他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没有蔑视法庭。”

      裴阳一头乌黑短发齐耳,神色严峻,一抬眸就跟聂凌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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