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因采蘋验毒，只叫温实初，这叫玄凌再度疑他，不能近用了。如此拿到淑妃一党谋害君上的证据的机会，基本已经没有了。玄凌，他何时一步步将所有能救他的人都推的远远的，深陷奸佞的重围，而不自知？
　　我细细思量宫中格局，妃位尚有俪妃，贞妃。她们与我有亲近之意，但碍于敌党太过强大，而不敢与我走得近。二人有子，本就为娅妃淑妃一党视为敌类，若卷入争斗，她们的孩子恐将不保。
　　贵妃母女如今的倾向是向着淑妃一党的。若真是彻底为他们所用，后果不堪设想。德妃如今得益于镇国公主，甚受玄凌礼遇。只是，她心里并不快乐。
　　或许，这一枰生死棋局，我可以从温仪身上扭转一二。
　　陆乘风又从北地回来，这也当是他最后一次从北地回来。他带去的信鸽，已然能成功识别往返于京城与辉山之间。以后，我和玄清有飞鸽传书即可。
　　心里盘算的好，可是几次到宁国将军府，都吃了闭门羹——温仪铁心不肯见我。又不想作的太声张，无奈只得回来。
　　我叫人暗中观察了温仪出宫入宫的日子，终于在一次宫道上遇到了她。但这一次我没有下轿，而是将一纸书信绑在金钗之上，投掷在她的轿中。若她还有意探知生母的真相，那么她就一定会主动去寻找答案。
　　一晃，九月来临。今年又是选秀之年了。算算一晃已有三季不曾大选，这一年玄凌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了。这次选秀非同往常，个地方官都选美人送京候选，一时京都可谓美人如云——莞淑妃亲自主持大局，为防朝中人弹劾其僭越，还拉了几妃作陪。
　　贞妃私下告诉我，玄凌在云意殿上选秀，坐不了一个时辰便要歇一歇。他的身体，真的衰微了。可是虽然她与俪妃也曾近前侍奉，终究找不到任何的破绽。二人都是谨小慎微之人，叫娅妃一党也寻不着她们的破绽。一时也算两下持恒。
　　我告诉她，若要玄凌好起来，必须叫他远离娅妃，莞淑妃，和她们的党羽。
　　贞妃只是落泪，她每每以琴瑟清音澄澈玄凌身心，玄凌开始听得还好，可还没听到一半，便耐不住性子，说要离开。
　　温实初开的茶饮只能从她和俪妃处呈给皇上。可是，玄凌在她和俪妃处，终究是有限。我听罢，也只得长叹一声。
　　此番新人入宫，玄凌只知了高兴，想来不觉得这一批千娇百媚的二八佳人，会将他分噬的骨头都不剩。
　　出宫之际，却遇到叶澜依，她正无聊倚着太液栏杆，若有所思，身边只有阿绿默默垂首侍立。主仆二人仿佛站在一片雾柳烟波的巨大图画里。
　　她在等我？我沉吟了下，一直想后宫有人能帮我该多好，却完全没有想到她。这究竟是什么心理在作怪？暗自惭愧着，轿撵已行到她面前停下。我没有下去，只吩咐侍女挑起帘拢——“婕妤独自游园，好兴致。怎么没有在仪元殿伴驾？”
　　她终于转过身来，面色迷惘，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道：“王妃就这么不屑与嫔妾交往？是嫔妾驯兽女的身份，叫王妃敬而远之吗？”
　　“婕妤误会了，婕妤是皇兄得意的人，借妾身十个胆来也不敢藐视婕妤。”我淡淡道。
　　“听你一口一个皇兄，你倒真的很爱戴他呢？”叶澜依冷笑，见我变了神色，不屑道：“四下无人，王妃何必紧张？”
　　“婕妤说话太不慎重了！”我有些气，直言道，“此非常时局，难道婕妤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若非有一点预感，嫔妾何必今日在此等候王妃？”她扬眉道，“不过可惜，王妃似乎并不把嫔妾放在眼里。”
　　我苦笑摇了摇头：“妾身坦言，婕妤若是宫外的自由之身，你我未必不会成为姐妹。”
　　“那为什么嫔妾进宫了，就不可以？”她向前走了两步，面上也呈现了怒气。
　　“婕妤还记得那次群猫的事件吗？”
　　“那件事是嫔妾有错在先，可是……”她急于解释，我向她摆了摆手，“妾身并非因此事记仇，只是婕妤的私情，已被其他人知道，并加以利用了。这宫里，因为私情，已经害了些人了。妾身着实不想再发生类似的悲剧。”
　　叶氏听罢，仿佛心口遭了一记重锤，苍白着脸色，身躯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阿绿赶紧扶住了她。
　　我暗自叹了口气，吩咐起轿。侍女落下帘来，轿子从叶氏的身边走了过去。
　　……
　　新人入宫，没有半个月，便听说玄凌当众动手打了一个穿着较为艳丽的常在，理由竟是指责其穿着不庄重，魅惑君主。那新人也是十五六岁的官家娇女，哪里受得了这个，回自己住处后便想不开，当晚吞金自尽了。玄凌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疑。
　　同一天我入宫的路上遇到了温仪，狭长的宫道上，她的轿撵迎面而来。我有意让轿夫走的居中，拦住了她。
　　两下轿子的帘拢都抬起来，目光亦碰在一处，对方看起来已经不似之前冷傲愤恨，面上带了几分气弱，目光有些回避，咬了咬嘴唇，才道：“六婶母怎么不叫温仪过去？”
　　“帝姬看起来已经去调查了当初的经过了。”我打量着她道。
　　昔年琴默安排贴身侍女隐藏在浣衣局，防的是有朝一日认贼做母，令生母泉下寒心。她们自有能证明身份的血泪之物，令彼此相认。
　　没想到这招隐藏的暗棋今日竟然终于用到了。
　　温仪的嘴唇越发咬得狠了，“是，孤知道了！你们所有的人都骗了孤！”
　　我垂眉淡然，此刻没有心情体恤她，从怀里又掏出一份绑着金钗的书信，啪的投给她。“帝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为自己的身世悲愁吗？”
　　“这又是什么？”她吃惊道。
　　“拿给你贵妃养母看罢。若你还念自己是大周的帝姬，便也该像镇国公主一般，为国扛起一份责任！”
　　“为国扛起一份责任？”她喃喃。
　　“且记下个人的情仇，想办法说服贵妃，来帮我。”我说罢，命侍女落下轿帘，靠着右手边先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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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在府中等待消息。如果贵妃德妃能够晓得这其间国破家亡的关系厉害，转阵到我这边，那么或许玄凌有救。至于我在信上写的话，未知温仪是否肯信。我告诉她，她的父皇玄凌如今置身于莞淑妃，娅妃一党奸佞围绕之中。现在脾气暴戾，古怪多疑，并非全是年老之故，而是为人下药所致。若是弃之不顾，玄凌的性命危矣不说，大周的江山也有可能落入外夷之手。到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我想我的话在温仪眼中是可信的。她应该也能感受到父皇玄凌近来的变化，至于娅妃与莞淑妃之间的微妙关系，或许贵妃会有所体察。
　　齐月宾和冯若昭也算得上宫里头等有头脑的人，不会不懂这道理。然敌党势力强大，而且二人生性淡薄，年轻时都不乐于争斗，何况如今人渐老去？
　　然而，我毕竟不懂她二人，此番铤而走险，一旦那封书信，被转手给了淑妃一党，我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乃至连累清河王府。可是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又想到甄珩，我想或许我该提醒下夏弋。不过此人一向刚愎，恐怕他只信自己看到，经历的。对别人的建言，未必放在心上。
　　种种千丝万缕的纠结，此心如煎，连日也没有睡好，直到这日傍晚，下了场秋雨，晚间凉风满楼，倒轻快了许多。终究没什么情绪，草草用了些饭食，便在书房倚着。忽然来报说宫里来了人，我心中猛地一惊，未知祸福，只得换了衣裳，到前面花厅一见。
　　来者是个内侍，看他满脸的阴笑，我便已预感大事不妙。
　　“王妃娘娘，淑妃请您到行宫一趟，与王爷夫妻团聚。”
　　“什么？”我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听懂对方的话，“你说什么？叫本妃到哪里和王爷团聚？王爷此刻不在边关吗？”
　　“哎哟，您竟不知道，也难怪，皇上是密招王爷回京述职，不得声张的。王爷今天下午到的行宫，现在正和皇上在桐花台饮酒呢。”
　　仿佛一个炸雷在心底炸开了——玄凌他要做什么？鸩杀了采蘋不算，终究还要疑心玄清吗？犹记得上一次贞妃私下对我讲，她父亲在朝中听到一些人，弹劾玄清鼓励边民贸易，还将粮食卖给胡人。关系暧昧，立场不清，怕有谋反之意。
　　而近一次玄清的信鸽中，也提到玄凌曾派内臣往上京探望于他，表面拨下赏赐，却不知怀得什么心。
　　这些年，莞淑妃一党，一手将玄清推至边关，另一手只怕没少暗中筹谋运作，罗织罪名。
　　玄清，他回京为何不告诉我？怕我为他担心，不小心闯下祸来？可是现在，我还是知道了。
　　“是莞淑妃派你来的？”我咬牙问道。
　　“淑妃娘娘是一片好心。”那太监笑答的妥帖。
　　“王爷从未跟本妃说过回京，你确认你主子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奴才刚才不是说了吗？皇上招王爷回京本来就没让王爷声张啊。”太监摊了摊手，接着又笑道，“可也不知是怎么了，宫里的叶婕妤听说了王爷回京的事，看起来倒像比您这个王妃娘娘还着急的样子……”
　　“啊！”我大叫了一声，只觉眼前发黑，几乎晕倒。
　　“王妃！”采芷采萱都来扶我，那太监也假作担心，上前要扶，我喝骂了一声“滚开！”
　　一脚将他踢出了花厅之外，外面传来他滚落阶下的惨叫声。
　　采芷采萱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王妃，怎么办，怎么办？”
　　“备轿！”我大声的吩咐，想起采蘋的死，越发急的眼前阵阵发黑，“不，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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