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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阴天无人街区
天总是阴着,大白天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开灯,都想能省一度电就省一度。
黑黢黢的房间睡着一个人,古亦然吞咽了下口水,用手撑开一角窗帘,外面刮着风,跟马上要塌似的,天色从三点钟摇变成六点。
“司皑,司皑……”她已经喊了一整天了。
再好的嗓子也受不住这般折腾,可床上的人一直昏昏醒醒,终于在她又要把头沉回去的时候,动了动眼珠子。
“司皑。”
她惊喜地靠过去,怕光刺着他的眼睛,又将窗帘拉得紧了点,也遮住了她疲惫的样子。
司皑像是被她喊烦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硬逼着自己把眼睁开。
“几点了。”他嘘声询问。
“下午三点半。”
“三点半……”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才看清古亦然的位置,她像街坊迎亲的媒婆一样,脖子伸得老长,“这哪啊?”
“你家。”
“哦。”他的脑袋依然又晕又疼,摸到窗户边,把窗帘拉得大开。他没什么反应,一阵光却刺激着古亦然,“我睡了多久?”
“你中间醒了好几次,你都给忘了?”她接了杯水小口喝着,一点点润着嗓子。
“醒好几次?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去暮春河的事你还记得吗?从昨天回来到现在,每次醒一会儿又突然睡过去,怎么喊你都没反应,快把我吓死了。”
“那可能是梦游吧。对,暮春河,去暮春河我知道,那几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你把那女的劝住了,他们都好好的。”
“那就好,要是他们出什么事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要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看来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暮春河。
“司皑……”
“嗯?”
他扶着床沿,头依然直不起来。
古亦然原本想了一大堆话要问他,现在人醒了,手举着杯子半天也不放下来,没说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做梦了。”
“啊,都是噩梦。”
“你这两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有什么事让小刘先替你管着,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会发生了。”
这话说得让他心寒,却不无道理。
古亦然披上棉袄走出房间,司皑躬起膝盖,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露着一双眼睛眼看着屋门被人扣上,灰暗的像窗外的天。
知道她有话没说,但不敢去问。
古亦然出了门,她万分庆幸自己终于能呼吸到正常的空气。
这一天来司皑着实把她吓得不轻,甚至他每回梦醒对她来讲都是人间地狱。
她以为他醒了,可他也不说话,只会怯生生地盯着面前那堵空白的墙,浑身打哆嗦,好像那墙上画了匹狼随时会扑过来。
可她再三确认,明明连蚊子血都没有。
他拿被子包着头,等到脸憋得发紫快不能呼吸,又开始魔障一般撕扯自己的衣服。
古亦然阻止不过他,只能等他睡着再给他换上一件衣服。
可醒了之后仍然没什么变化,逮着她的胳膊就去咬,丝毫不知轻重。
生生咬出两排血印子。
越挣扎越疼,可又舍不得打他,直到又开始扯呼噜才松了嘴。
她想不通司皑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样,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人疯魔至此。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来折荷之后见到他的日子,似乎感觉出来他身体的异常。
就连她自己也像脑子没了感应一样,拐个弯也不往医院去,沿着那条破败不堪的街道就朝前方直走。
这条街之前经常来往,现在已经让她认不得原先的样子。
之前没有注意过,每个十字路口旁边都站立着一名军人,前段时间闹事的很多,派他们出来也是为了治安。
现在唯有他们肯代替人们看着日月交替,独守着这条毫无生机的路。
无意识下抬头,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折荷一高。
那扇高门还像当初一样神气,就是没了曾令她讨厌的读书和课间跑操的音乐声。甚至能看到,窗台前摆的绿植已然枯黄连成一片,给这空洞的楼又添上一笔。
前方路口的军人看上去年纪很小,像摆着一个雕塑似的,她想上去告诉他其实用不着那么紧张。
却又没那个胆子。
正准备撤回去,见远处一个提着大麻袋的拾荒老人离那男孩近了点。古亦然很好奇,他好像带着什么目的。
老人弓着腰,大概是直不起来了。
身上绿棉袄脏兮兮的,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粗糙又乌黑。
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在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也不知道已经有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漆黑的眼珠子在军人身前停滞了一下,古亦然这才意识到,她原以为那军人戴的是白口罩,但仔细看,是他在自己的口罩外面包上了一层卫生纸,来支撑着度过这些站岗的日子。
口罩早就供不应求,成了从来没想过会变得稀少的东西。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三两片医护口罩,不知道这些东西他找了多久才找得到。
他将口罩放在距离男孩不远的一个石墩上,低着头像是给他鞠了一躬。
只是他原本驼着的背让这一躬显得很无力。
男孩仍如夏日的风般纹丝不动,她看不清他的眼睛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光泽。
老人提着麻袋离开了。
但这下她总算能看清,就在老人几步路走不远的时候,男孩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抬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干巴巴的树在摇晃,老人趔趄着脚步,甚至路上车轮子轧过的痕迹都歪歪扭扭。
唯有他含着热情笔挺站立,将这个军礼持续了很久,直到老人消失在街头。
他的眼中确实有光。
古亦然默默记下了他们的样貌,在他有力地放下手后,她摸了摸突然发酸的鼻子,没人知道这一幕在她眼里是哪般滋味。
两家大医院已经容不下更多的病人,街边的诊所社区医院大多关了门,几家好心肠的还在接济病人,更是一夜之间被塞得毫无缝隙。
城市沉浸在悲痛和唏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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