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尽管对白初的情况，已经心里有数，但李斗还是匆忙搬了椅子就转身出了房间。他铁了心思，打算等吴老大夫缓过来再好好问问他白初的状况——只有从大夫口中听到切实的好消息，他这颗心才能真的好好放回肚子里。

　　见李斗带着椅子出来，架着吴大夫的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吴大夫扶到了椅子上。随后众人散开，让老大夫周围空气流通，得以顺畅呼吸

　　说到底，吴大夫不过是因为疲累才一时气息不稳，而非真的身患疾病。得了空闲好好喘息休息之后，他的状态立刻就有好转，不多时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人不服老不行啊。”吴大夫呵呵一笑，自嘲道，“想当年，老夫也曾三日不眠不休地诊治病人，事后也不过略感疲惫。如今……竟是这般不中用了，让诸位见笑。”

　　“吴大夫严重，也是我们失了考量，因为一时情急没顾得上您的感受。”李斗连忙将罪责全都拉到了自己身上，“诶，都是白初性命垂危，否则，我们也不必这么为难您。”

　　“我明白，我明白。”吴大夫被两方像物件一样争夺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快，但是等他给白初搭了脉之后，他就什么怪罪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亲友重伤垂危至此，谁能冷静地下来呢？怕是只有那种淡泊寡恩，没心没肺的人才能依然保持所谓的平常心吧。

　　“那，吴大夫，我那白兄弟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了？”李斗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李斗的弟兄们怕再把老大夫弄晕过去，此刻正在不远处站着。突然听到自家副帅又问出了这个众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纷纷竖起了耳朵。

　　从肖青的角度看来，这些人的样子实在好笑。一个个脚下生根似的不动，上半身却齐刷刷朝吴大夫歪了过去，耳朵支棱着，生怕漏掉一个字——明明站得不远，听得真切，偏要做出这副全神贯注的姿态。

　　“白小兄弟的伤很重。但是你们用的金疮药和你所说的那味给他灌下的毒药都是稀罕物，两者各自起效，护住了白小兄弟的最后一口气，也让他能够一直挺到我出手。方才我给他灌下了麻沸散，让他免受痛楚折磨，随后小心缝合包扎了伤口。现在依照我的经验看来，他的命必定保住了，只要伤口不恶化，只要静静修养，很快就会像个没事人似的生龙活虎。”吴大夫为人认真负责，一字一句地将白初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闻言李斗长舒了一口气，陈老二等人也面露喜色：白初是众人中年岁最小的，更是被大家当做幼弟一般的对待。这次他受重伤，倒是把大家伙而都吓得不轻。

　　听了吴大夫的解释，肖青也松了口气。白初等人毕竟是应侠义阁之邀而来，若只是受伤尚可解释，万一真闹出人命，即便朱大帅通情达理，她这边也实在难以交代。

　　肖青趁着气氛不错，开口对吴大夫说：“吴大夫，既然白兄弟的情况已经稳定，可否请您赏光去给另一名伤者也看看？”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他们险些忘了，这吴大夫一开始就是肖青请来的，是李斗等人因为白初濒危，这才临时抢先求诊的。

　　吴大夫倒是没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只是他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那是自然，那本来就是老夫跑这一趟的目的——只是老夫恐怕还需要休息片刻，而且白兄弟的药方我也还没来得及写下……”

　　“吴大夫，”汪量出声了，“左右此处没有笔墨，不如您跟我进阁，找个地方坐下好好休息片刻，而我趁这个机会准备好笔墨纸砚，让您为白兄弟写下药方……等你休息好了，再给在下看诊如何？”

　　“汪兄，吴大夫原本是来给你看诊的？”李斗的脸上又尴尬了几分，这事情办的，最后抢来的竟然是汪兄弟的大夫，这可让他日后如何有脸面对汪量啊？

　　“李兄不必在意。你莫不是忘了，先前还是我主动提出请吴大夫先给白兄弟看诊的？”汪量给李斗递了个台阶，“生死一线，自然是情况危急者优先——而我左右行动无碍，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生命之危，只是不能动武罢了，等上片刻没有大碍的。”

　　李斗岂会不知汪量是在给他台阶下，心中感动，当即重重拍了拍对方肩膀：“好兄弟！客套话哥哥就不说了，日后有事，尽管开口！”

　　汪量苦笑着揉了揉生疼的肩膀，应承下来——军中汉子手劲当真不小，这两下拍得他肩膀发麻。

　　“汪哥，那你带着吴大夫去吧，这里我来善后。”肖青也拍了拍汪量的后背，汪量昨夜受伤之后就一直硬挺着，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吴大夫请……李兄，我们回头再叙。”汪量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吴大夫进了侠义阁。

　　他们二人虽然离开了，但是李斗却还一直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张望着，像是不放心似的。

　　“李副帅，您是有什么事情还未曾对汪哥说吗？”肖青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李斗挠了挠头，“就是我突然想起来，吴大夫出诊、给白初诊治的费用似乎还未曾结清……”

　　“原来您是担心这个。”肖青笑了笑，“放心，吴大夫和我们侠义阁签过契，和我们侠义阁有长期合作：来侠义阁出诊的费用统一记账，每月月底和吴大夫一起结算——几位和那些未到场的弟兄都是我们侠义阁的客人，他不幸受伤，我们自然得负担他看病的费用：包括吴大夫的出诊费用、以及白兄弟买药的花销，你们都不必再费一点心，都由我们承担了。”

　　“这怎么好意思？”李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又没做错什么，怎么能让你们承担？”

　　“您就放宽心接受吧，否则我心里也不好受。”肖青哭笑不得，却坚持道，“这些医药费本就订好了预算，不花白不花。不瞒您说，原本我们打算连各位在梧城期间的食住行都一起负责的，可万万没想到朱大帅手笔如此之大，竟然派来了三百多人。如此一来，原本的计划就有些不合适了——具体如何感谢诸位和大帅我们日后再说，眼下就先让我们承担白初的医药费，还有几位在食住行上的花销，以表心意吧。”

　　“这怎么合适，就让我们自己出门找个客栈住下吧。”李斗推拒道。

　　谁知肖青两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想法：“您可别推辞：现在梧城到处都是江湖人，想找到有空房的客栈几乎是难如登天，更何况几位还有这么多人，想要在一处全部安置下就更难安排了。”

　　肖青又看了看白初所在的屋子，说：“更何况白兄弟的伤势也不是儿戏，不好随意挪动，还是在侠义阁住下为妙……我们侠义阁在旁边购置了几处小院，安置几位易如反掌。如此一来，白兄弟不必挪动，你们也能随时前来看顾，岂不美哉？”

　　肖青的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李斗只得叹了口气，接受了她的好意：“肖掌事你这话倒是说进我心坎里了，行吧，那我们只好腆着脸接受您的好意了。”

　　见李斗没再客气，肖青微微一笑，试探着问道：“……那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带你们去隔壁的小院？”

　　肖青说着话，伸手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钥匙——她身为梧城侠义阁的掌事，本地资产皆由其掌管，连附近几处小院的钥匙也随身携带，无需另寻。

　　“……你带着我这些弟兄去安置吧，我就留宿在这里好了。”李斗指了指白初所在的房间里，“我不是信不过你们，但白初伤势颇重，有自家人留下我这些兄弟才放心。而我留下最为合适——这样一来，肖掌事若是有什么安排也好随时找我，不是吗？”

　　“这……”肖青犹豫了片刻，最后同意了李斗的提议，“那我先带你这些弟兄去隔壁安置，一会儿回来就找人给你在房间里架张床铺吧……这样不管是你还是别的弟兄来看顾白兄弟，都能有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李斗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迈步进了房间里去。肖青则拉上了其他人，从侠义阁的后门一起走了出去，没两步就到了一处小小的僻静院子。院子不大，床铺甚至是通铺——可陈老二等人早就习惯了艰苦环境，更别说此处好歹有屋顶遮风避雨，已经十分不错。他们可没有半点娇气，还会注意通铺这类的细枝末节。

　　肖青为几人讲清楚了院子里的陈设和水井，留下了一把钥匙就原路回了侠义阁。经过后院时，见李斗已经将房门关了起来，暗自揣度他应该是不想影响到白初休息养伤。于是肖青也就没再打扰，而是独自回了前厅，另外找了人去给李斗安排床铺的事情。

　　刚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别的阁员又带着别的大小事务来找肖青了——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而是梧城侠义阁里的日常。毕竟丁捉影当执行者还算称职，可要是提到制定计划处理杂物，那可就真要他的命了。所以往日里都是如此，阁员们有问题有麻烦只会来找肖青，而不会有人去找丁捉影。

　　肖青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掌事的从容，耐着性子一一应对。

　　打发了大半的阁员之后，肖青一抬头，恰好看到吴大夫正提着药箱出门……汪量的诊疗结束了？

　　见状，肖青顿时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理由打散了面前的长队，又处理完面前这个阁员手里的麻烦就上了楼，开始四处寻找汪量的身影。

　　会客厅没有，档案室没有，丁捉影的房里也没有……肖青脸色有些古怪，难不成汪量跑到她的办公室里，帮忙处理文件去了？

　　狐疑地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肖青果然在这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肖青见状，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果然还是汪大哥最靠得住！带着伤还不忘帮她分担这案牍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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