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作者:红裘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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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话断肠


      “母妃这样作,还不是为了你更得你父皇宠爱?如果你不得你父皇宠爱,就不会有好的前途!可是,你如今竟要和亲而去,实在叫母妃白费了一番心血。”
      “可那是你引以为耻的辱名,你为何要转赠给我?”胧月激动之下,竟然以你,我称呼彼此,缓了口气,道:“儿臣平素想想,父皇乃天下至尊,作他的女人,哪怕是代替他曾经挚爱的女人,一生陪伴在父皇的身边,也是无比荣幸的事了。可既然母妃引以为耻,还不惜闹出了宫。可见母妃心性不凡,令人钦佩。可是,若干年后偏偏母妃又回来了!儿臣的生活,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父皇宠儿臣,是因为‘绾绾’,呕心沥血抚养儿臣的敬母妃,原来不是儿臣的亲生母妃,原来,儿臣的亲生母妃和父皇赌气,甘露寺出家多年!原来,还有个‘重利轻情’的外祖,和……”她说不下去了,呵呵的无奈的笑出来,晶莹的泪珠却冲破睫毛的阻隔,淌下玉脂般的面颊,落在琵琶弦上,铮然有声。
      “这一切,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对不对?”甄嬛指着我,切齿不已,“你怎么可以相信她的话?你外祖一家就是因她而没落!你知道母妃独挑重振家族的重担,有多辛苦!”
      胧月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与姨母有什么关系?”说着信手拨弦,“儿臣听父皇讲姨母的故事——当年姨母进宫,也只有十三岁吧,作母妃的贴身侍婢。母妃并不愿给她任何出头的机会,姨母独自历尽了荣辱艰辛,终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从那时起,儿臣就有些厌弃自己的富贵了。与生俱来之物,有什么好留恋的?”
      “你父皇跟你讲的?”她越发激愤,“她当年怎么魅惑你父皇,你知道吗?”
      “不知道,”胧月冷然,“儿臣只知道母妃为了自救,明知姨母犯有滔天大罪,还逼她杀出棠梨。母妃得救,儿臣得救,姨母却断绝生念,在生死关前几经辗转,若非父皇仁慈,叫太医全力施救,姨母已然自尽,或死于极刑之下!……”顿了顿,“如是,即便姨母从来未对孤示以疼爱,孤依旧感激姨母。如果没有姨母,这世上就没有孤。”
      “姨母当初并非情愿救你,你仍感激在心,可见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未曾开口,却愧泪满面,“可是胧月,你不眷恋与生俱来的富贵,令姨母敬佩,但你真的不该远嫁赫赫。”
      “连姨母也这样说?”胧月有些失望。
      我汗颜,拭泪道:“姨母知道你此去是要作一番事业,是为了两国交好,永保和平。但世事又岂向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在宫中,因为父皇宠爱,所以人人都敬你,疼你。凡事都肯依着你。可你到了异族,那便不再是你的天地了。赫赫犯周的野心从来也没有歇止,如今的交好,假意求亲,都是暂时的虚以委蛇罢了。他们岂会因为区区一个你,就改变策略,不再犯周呢?”
      “姨母也知道赫赫一直野心不死?”胧月审视着我。
      我愕然:“难道你也知道?你知道,还要去赴那险地?”
      胧月点了点头:“若非如此,孤何必非去不可?”
      “你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感慨,“可你这样小,怎会知道这些?”
      “孤知道的岂止这些?”她苦笑,瞥了眼甄嬛,“自母妃回宫后,从前那个天真无知的小胧月便已经死去了。”顿了顿,“姨母实在不必担心孤没有心机,母妃回宫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再历练儿臣的心机阴谋了。”
      “此话,怎讲?”我诧异。
      “姨母可知胡贤妃宫中的玩偶是谁种下的吗?”她笑道。
      “胧月!”甄嬛吃惊叫了一声,却无法阻止胧月继续说下去,“便是孤的母妃亲手把两个玩偶交给孤,以做游戏般亲昵的语气,告诉孤,去把这两个东西埋在昌妃宫里的薄荷草下,好不好?记得不许叫任何人知道!……”
      我愕然的听着,胧月却像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与自己毫无干系,转向甄嬛,“母妃,儿臣一个字也没有说错吧?”
      甄嬛泣道:“母妃何尝想要害她?只是那时早知她野心勃勃,必然与母妃争夺宫中权势,才不得不先下手。”
      胧月继续道:“还有那块玉,母妃说,只有儿臣能做。儿臣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做任何事都能免罚。是不是?……儿臣好傻,明明自己种下的玩偶,还对母妃的头痛衰弱信以为真……”
      “母妃,你究竟对儿臣有几分爱意呢?儿臣从未质疑德母妃对儿臣的母女之情,因为她从不肯将一丁点不好的事情,告诉儿臣。她细心呵护儿臣的天真快乐,仿佛呵护世间无价的珍宝。可是你呢?”
      面对胧月的质问,甄嬛无言以对,唯有泣汜。
      胧月接着道:“母妃回到宫中,孤行走于后宫,花荫下,假山后,总能听到一些关于自己身世,和母妃家世的流言。孤起初只知道生气,后来敬母妃提醒孤——你想想为何这些流言从前你听不到,如今听得到呢?孤恍然大悟,原来流言有两种,一种是有意让人听到的,一种是无意的……”
      我感慨万千,也落泪不止,“就因为这些,你便觉得这皇宫装不下你了,要到异族大显身手去吗?实在是太天真,太天真!……”
      她摇了摇头:“这些,只是让孤厌倦了这金玉围绕,却处处虚伪的皇宫生活。而真正让孤不得不去和亲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孤自得知这惊天的秘密,就甚少有能安睡的时候了。”
      “什么事?”甄嬛惊骇的睁大了眼睛。手揪着着胸口的衣裳,仿佛心要从那里蹦跃而出。
      “母妃,你害怕了。”胧月有些不忍,“早知如此,何必有这许许多多的谋划,最后还不是将自己饶了进去?”
      “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甄嬛颤抖着声音,情绪不可遏抑。
      “母妃和娅妃之间的秘密!”胧月一字一字的道。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同时震惊了我和甄嬛。
      “你,你胡说什么?”甄嬛的牙齿明显在打抖。
      “儿臣有胡说吗?”胧月盯着母亲,“母妃贵为淑妃,行于后宫,气势凌人。为何独在胡杨宫的娅妃面前,便像矮了半头似的?”
      “这,她毕竟是异国公主,又受你父皇宠爱……母妃让她三分又何妨?”
      “仅是如此吗?”胧月冷笑,“那儿臣为何还听说什么愿和甄家平分大周的天下!”
      我的脑子几乎木掉了,可想而知胧月当时听到这话的情形。“简直荒谬,甄家深沐皇恩,怎么可能有种想法?胧月,你必是听错了,听错了!”甄嬛一个劲的摇头否认。
      “儿臣也想,若是自己听错了多好?可是联想私底下母妃在娅妃面前的情形,儿臣便知,自己没有听错。可是,儿臣又能做什么呢?儿臣能去父皇面前直接告发母妃和娅妃的行径吗?儿臣不能!这样会殃及母妃的家族,一败涂地,甚至有灭门之祸!儿臣做不到!”胧月的眼泪越来越多的流下来。
      我亦潸然无语——她作不到的事,我何尝又作的到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才想去和亲。因为她想,只要她说服自己的丈夫,以及丈夫的家人,打消了犯周之心,父皇的江山才能稳固,自己的母妃才能保住性命,母妃的家族也才能平安。
      “姨母,你知道为何母妃为何要受娅妃的胁迫吗?”胧月好奇道,“这个,孤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但想只有你和母妃关系特殊,或许彼此共知。”
      我点了点头:“我的确知道。那一年,姨母和丈夫同游塞外,不想你母妃因为暗中谋划回宫,而遭皇后刺杀。她为了避祸,也要跟着我们同游。我不知内中情由,便糊里糊涂的答应了她。谁知在上京遇到了赫赫的首领摩格。他便装窥伺大周疆土,与我们相遇。自那时,你母妃的把柄便落在了敌人的手上。”
      “原来是这样!”胧月恍然大悟。“这么说,姨母也知母妃被娅妃胁迫之事?”
      我再度点头:“姨母和你一样,有诸多顾念,不能下手。只是娅妃若想因此胁迫姨母,却万万不能。”
      胧月惶然踉跄了下,幽幽道:“胧月远嫁,以后这亲情与大义之间如何抉择的难事,便落在姨母手中了。”
      “你胡说什么?”我苦笑,“我的孩儿还在你母妃手中控遏,以后,我只有万事都听她的。”
      “这么说,姨母也不能做到了?”她越发失望泪流。
      “或许你真的不必远嫁。有你六叔镇守上京,他就算死,也不会让赫赫的铁蹄踏入大周半步!”
      “孤知道了。可是我们都是这一串利害关系绳索上的蚱蜢,一旦出事,逃得了谁呢?”她转向甄嬛,“母妃,但愿你能守得最后一点良知,千万不要迫害六叔父,否则大周真的危矣!”
      我不自禁的摇头,她的确还是天真的孩童!
      这时,外面有人催促:“公主,启程的时间到了,赫赫的使臣在宫外催呢。”
      胧月的身躯仿佛一震,须臾又平静下来,说了声——“知道了。”
      ……
      玄凌亲自送镇国公主直到京都西郊。宫中妃位以上妃嫔都来送行,远近宗亲也都来了。声势排场之大,无法言述。
      娅妃上前亲手执壶,倾了一樽玉液,双手捧着,奉于胧月,妩媚道:“愿公主此去,为我赫赫带去无上荣耀祥和。”
      胧月瞥了她一眼,接过玉樽,信手酹于地上,道:“这杯酒权作孤对大周皇天后土的眷恋之情吧。
      玄凌接过酒壶,亲手又斟了一杯,送于胧月:“胧月,朕的女儿,你就要离开朕了。朕以后再想起你来,却再也见不到了!”他声音颤抖,涕泪滂沱,他此刻,只是个送别女儿的可怜父亲。
      胧月落下泪来:“儿臣一切为了父皇。以后儿臣不在父皇身边,父皇一定要善自珍重!”
      “有淑妃娘娘和本宫在,公主放心的去吧。”娅妃笑言。
      胧月置若罔闻,望望人群中,失落道:“可惜德母妃没有来。”
      玄凌道:“你放心,朕以后一定厚待德妃,胜过他人!”
      “如此,儿臣就放心了。”
      有胡使过来催促胧月上轿。她看了看那华丽的大轿,不禁自嘲而笑:“以后在塞外,要想驰骋沙漠,哪里还能坐轿呢。”略略思忖,毅然转向玄凌:“父皇,儿臣想骑马!”
      “好!”玄凌点点头,命人牵过自己的御马的卢,亲自扶胧月上马,的卢不仅温驯,且通人情,知此刻将别旧主,目下泪漕赫然。几度盘桓嘶鸣,不忍离去。
      “去吧,去吧!朕的公主,以后就交给你了!”玄凌忍痛挥别,有老泪纵横之态。
      那马听了,最后立起前蹄,嘶鸣一声,终于转过头去。有胡从跑上前,为镇国公主牵马坠镫。镇国公主的仪仗终于浩荡而去。琵琶声里,西风残照,白马红衣,艳艳惊人,却有昭君出塞的绝世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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