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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鱼村 28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李小苗却如身处寒冬,一阵微风吹过,哥儿身子打了个颤,抑制不住的泪水滴滴答答地掉,他抬手想擦眼泪却牵扯了背后的伤,痛的倒吸凉气。
李小苗咬紧牙关抬头看向许归然,带着鼻音叫了声:“归然哥。”崩开流血的伤口染湿了单薄的夏衣,这小哥儿面色苍白,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
日子怎么就那么苦呢,李小苗想不通。
自他记事起,被喝醉的他爹打已是家常便饭,阿娘只护着弟弟,从来不管挡在自己身前的哥儿。郑春花总说弟弟是男娃,金贵,挨不得打,李小苗也难受过,但是他挡在前头被打了,阿娘就不用挨打了,那就他来吧。
阿娘说这个男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彩礼给了5两银子,李小苗就是个不值钱的哥儿,能得这么多彩礼不知多好了,自己当年的彩礼才半两银子呢,况且家里养他这么多年,该是回报的时候了,小弟还要用钱娶媳妇呢。
看着阿娘粗糙开裂的手,李小苗心想,有了这个钱,娘是不是不用那么辛苦了,那就嫁吧。
李小苗时常想,是不是都怪他是个不值钱的哥儿,他阿娘才更疼弟弟。
可是,李小苗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的人,安安叔从来没有因为归然哥是哥儿就不宝贝了。
“小苗,先去我家处理一下伤口。”许归然眉头紧锁,他鼻腔皆是浓重的血味,故而语气肯定不给李小苗拒绝的余地。其他事等会再说,先把伤口处理了,他记得家里还有些草药的,他上次摘的多。
许安安点头附和:“是了,你们先回去,我去跟你阿娘说一声。”
说谁谁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许安安抬眼一看,是郑春花,女人脸上挂着一丝担忧,见着他们了露出个有些尴尬的笑,说道:“我看苗哥儿半天没回来。”她不知这些人有没看到那男人。
现在天都黑了,未嫁的哥儿独自和男人在外头走,被人知道传出去可就完了。
都怪李大壮,说什么天晚了外边也没人,未来夫婿说不知道路,让小苗送送。有什么不知道的,又不是头一回来了,可郑春花不敢反驳李大壮,男人容不得被质疑,脾气一上来,清醒的时候也是会打人的。
越想越心慌,女人上前一巴掌拍在李小苗背上,手下一点濡湿只以为是汗,拉过人就要走,嘴里还高声骂道:“一个小哥儿这么晚还不知道回家,心野了是吧。”压根没留意孩子身上渗血的伤口。
李小苗痛的忍不住闷哼了声。
突然,“小苗身上的伤一直在流血!”许归然忍无可忍的吼道,他少有这么大声讲话,把郑春花都听愣了,下意识松了手,看向李小苗。
只见李小苗背后的衣料一片暗色,整个人摇摇欲坠散发着血腥味,一双眼红的跟兔子一样,见郑春花看过来,李小苗转头缓缓道:“娘,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你这是什么话,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可是你亲娘。”郑春华下意识驳道,什么意思,谁家孩子不挨打,怎么李小苗就格外娇弱了,挨几次打而已,还想不认亲爹亲娘了吗。
许安安垂眼一瞧,脸上也有些薄怒了,郑春花那手上都粘了血,李小苗得是挨了多重的打啊,才会渗透了衣服。夏禾自是也看见了,和许安安对视了一眼,示意这里他来,让许归然他们先回去给李小苗看看。
“郑春花,你瞧瞧自己的手吧,后娘都不会这么打孩子,还有刚才…”夏禾故意停顿下来,看郑春花脸色知道人听懂了,接着道:“你少说,我们也会少说,先给小苗止血吧。”
成亲之前就单独相处,传出去可不得了,还会影响了李小苗弟弟的婚事,试问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孩子嫁到这样的家。
更何况明眼人都瞧的出,李郑两夫妻是为了钱给李小苗配这样一门婚事,那男人是夏禾娘家村子的,名声可是臭的很。就是村里的后娘后爹都怕被人戳脊梁骨,不会为了彩礼把孩子嫁进这样的人家。
夏禾目送着郑春花踉踉跄跄地离去,摇头叹了口气,可能他们不知道吧。
“走吧,阿爹。”秦明渊眉头紧锁,说道。
村口离许家有些距离,许归然和许安安扶着李小苗上了牛车,刚刚那一掌打的李小苗面色愈发惨白,随时要晕过去一样,那能让人走回去。秦云一张脸黑沉沉,却没说什么,只平稳地驱着牛车,生怕颠簸了李小苗。
四人先一步回到家,许归然往屋里冲去拿草药,许安安将李小苗扶进自己屋里坐好,许归然拿着药糊糊走进来,许安安关上门点油灯。
他们都是哥儿,没什么顾忌的,许归然将碗放在桌上,轻声道:“小苗,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
李小苗依言解开衣带,小心翼翼将布衣脱下,伤口黏在衣物上被强行分开,李小苗却像是习惯了一样,只哼了两声。倒是许安安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哥儿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这是他第一次见着李小苗的伤。
单薄细条的一个人,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发黑的淤痕,背后最为可怖,几道鞭痕还在冒血,边缘处都有些发白了,显然是被打后没有处理过,只是强撑着等伤口自己好。
许归然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捣好的草药糊在伤口上,见李小苗疼的冷汗直冒,温声说道:“小苗,你想嫁给那个人吗?”
闻言,李小苗眨了眨眼,摇头又点头,说了句:“那个人给的彩礼很多。”所以即使他不想,家里也会逼着他嫁的,他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哥儿,除了接受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李小苗垂下头避开了许安安心疼的视线,现在的他还不知道,那个男人将前头娶的那个打死的事,只想着男人年纪大了所以给的彩礼多吧,大就大,不打他就好,哥儿浑身散发着认命了的想法。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夏禾的声:“怎么样了,我进来看看。”见李小苗点头用衣物遮着自己,许安安才去开门,哥儿开了个小缝放夏禾进来。
一进来,夏禾压低声着急道:“苗哥儿,那男人是我娘家村的,出了名的坏,前头那个说是病死,其实就是被他打死的,你爹娘是不是没打听清楚,怎么能给你找那样的人家。”他正想敲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声,故而着急进来说清楚。
他还对李小苗爹娘有期望,说不准就是没打听清楚,被媒婆骗了呢,怎能因为彩礼高就将哥儿嫁给能当他爹的男人。
听完这番话,李小苗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面上一丝生气也无,双眼空洞地盯着某处 ,片刻后竟是轻笑了几声,喃喃道:“难怪。”还没难怪个什么,哥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苗!”许归然急匆匆扶住李小苗,怕人倒下去伤口又严重了,他看向许安安,杏眼盈满了着急的泪水,李小苗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前世他留不住护不住,这一世他不愿再看见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了。
许安安那会看不懂,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让他趴在床上,应该是一时受了刺激才晕过去,等会要是还不醒,阿爹再带你们去找大夫。”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许归然将李小苗放好,眼里有些内疚,他这次又没发现,要不是在村口恰好遇到了,许归然不敢往下想。
夏禾着急忙慌地冲上来,他愧疚的不行,不应该现在说的,他太着急了,哥儿不禁道:“怪我太着急了,苗哥儿还伤着呢,我应该和郑春花说的。”说完又叹了口气。
“夏阿叔,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关心小苗。”许归然认真说道,他转头看着床上昏迷都眉关紧锁的李小苗,轻声叹道:“就得让小苗知道才行。”若是李小苗认命要嫁给那个男人,他也无计可施了。
现在小苗不愿意,李家人就是为了钱,一切都还有办法,许归然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咕的一声,打断了夏禾的自责和许安安的沉思,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只见许归然摸了摸肚子,笑的有些羞涩:“夏阿叔家里有桂圆吗,咱们煮个红枣桂圆粥吃吧。”这个补血的,他想给小苗补补。
“有,我前些日子晒了许多,去我家煮吧,正好一块吃了。”夏禾眼底夹杂着笑意,爽朗道,待会他再揉几个杂面馒头配着吃。
秦家灶屋,许归然将自家的红枣干桂圆洗净去核,他动作快,没一会就弄了满满一碗。杂粮装够六人吃的份,洗过后哗啦啦倒进大锅里,加入没过杂粮大半的清水,红枣和干桂圆也往里倒,用柴火熬至软烂后再加入红糖就好。
这红糖还是今日苏县令夫人给的定礼,品质看上去很不错,几大方块被包在油纸里,许安安敲了其中一块的半块,这样就够用了。
另一边,夏禾正在揉面,只吃粥怕是吃不饱,简单的馒头他还是会做的,没一会,案台上摆了八个秦云手大的圆面团,一看就很顶饱。
许归然还去家里掏了点酸菜和坛子肉,打算炒了配馒头吃。时间一点点流逝,炊烟袅袅升起,香味飘出,就在隔壁的李小苗在睡梦中隐约也闻到了。
方才在家里吃晚食,李小苗一直在灶屋忙活,不能出去在桌上吃,郑春花给他端的菜饭也就一点点,好像生怕他吃了家里的其他男人就没得吃了。
李小苗趴在床上,身上因为擦了草药凉凉的,哥儿瘪了瘪嘴,他抹净眼角的泪,缓缓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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