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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梦
“你好像变了很多。”
千诗说出重逢后一直在想的话。这算得上一句带有私人色彩的评价,她不喜欢类似口吻,犹豫着,最终决定告诉柏青岩。她很好奇他这五年经历什么,让他成为一个像他又不像他的新个体。
“我变了吗?我倒觉得,你没怎么变。”柏青岩小心控制力道,终于脱掉她的手套,将它放去旁边。她手背露出来的伤口,之前被粗略处理过,但还没结痂,还在渗血。也许是他刚才撕扯引起的新伤。
“这不怪你!真的。我凝血力不错,等睡一觉伤口就能好的。”
“我恐怕你需要立刻打破伤风针。”
“破伤风?”
千诗愕然地看着站起身的柏青岩。
他出去客厅打电话,联系上附近医院的急救人员,对方说明需要二十分钟赶到,请他持续关注伤者状况。
挂了电话他回卧室,又量了一遍她的体温。
“39度……”他俯身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还好吗?除了全身无力,有没有其他不适?”
千诗被他问懵,安静着,不敢置信她的无力感并不正常,是一种病症。
“脸部肌肉僵了吗?说话有困难吗?”柏青岩捧住了她的脸,用他拇指的指腹磨蹭她,轻声地说,“千诗,你不要害怕,等医生帮你打完针,你睡一觉就会好的。”
说着这些宽慰话的他变得更不想他了。
也许他如此温柔的一面,从不曾在人前展现,就连千诗也没感受过。
千诗的嘴角抽了一下,她已无法开口说话,只好对柏青岩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
急救的男医生和女护士赶到,柏青岩被他们请出卧室。
在器械轻撞声里,千诗听见柏青岩在房门外来回走动,他的脚步声让她觉得安心。
针剂打入静脉,手背上那道深划伤得到稳妥地包扎,就连她背部的擦伤也被重新消毒,她的身体在可忍耐的痛感中远离了危险。
“你,你是千诗?天呐,真是你吗?”
治疗长达半小时,结束时女护士认出千诗,想请她签名,却被男医生严厉制止。在医生眼里,千诗只是虚弱的病患,医护人员打扰病患,是非常冒失的举动。
千诗却不以为然,以她出发,她是出道歌手,享受歌迷的爱,不过签个名,这是她职责之内的事。
她叫住护士,“你拿纸笔来,我帮你签。”
柏青岩仍在门外,见门打开,只有男医生走出来,他下意识往卧室里看了看。
“先生,你们是夫妻吗?”医生小声询问。
柏青岩刚刚看清里面的情况。护士站在床下,千诗靠在床头,她换了睡衣,长发披在肩后,膝盖垫枕头,正拿笔在纸上写什么。
她写什么呢。她病成这样,不该再劳累手。
正想着,有人拍他的胳膊,他连忙回过头。
医生看着他说,“她的伤口,我都处理好了,如果你有时间,我还想和你聊聊她的身体状况。”
柏青岩微怔,“什么状况?”
医生带上房门,和他走到离门很远的客厅窗口,又问了一遍,“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柏青岩认真地回答,“我喜欢她五年,准备和她求婚。”
许是他的回答过于正式,医生也怔了怔,点点头说,“我明白了,那我就讲实话吧。她出现躯体僵硬,破伤风不是主要原因。当然我不清楚她的遭遇,单纯从医生角度看问题,她目前急需休息,如若不然……下次再发作,只会比这次更严重。”
柏青岩想了想,不太能理解医生的暗示,便追问,“能不能再说具体点?比如,晕厥,昏迷,呕吐。”
“不是这些,我的意思是……猝死。”
“您说她会死?!”
柏青岩完全被这个字眼吓住。
他难以设想,如太阳一般存在的千诗,也有寿命终结的一天。假使宇宙没有了太阳,人类永远失去光明,温暖,晴雨,四季,那将是多可怕的局面,毫不夸张地讲,人类将全体灭绝。
“她不能死。”
柏青岩喉头发哽,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请您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救回她!”
医生面容平静,或许他见过了太多类似病例。每次他严正警告那些病人家属,又有几个人愿意依照他的建议,陪同病人放弃所有工作,在家中放松地休息,慢慢重构生活的真义。
几乎没有吧。
绝大多数社会人看中和追逐的是世俗意义的“成功”,财力、名望、权利这些。只有极少数,能接纳他们的亲人朋友生活清贫却自称“很幸福”,而他们自己仍然不接受。
“你刚才说,你准备和她求婚?”医生不答,却反问柏青岩。
柏青岩说,“我正在努力。”
医生抿唇笑,“那我应该可以相信,你对她有真挚的爱,对吗?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努力吧!你准备哪天求婚,具体日期定了?”
柏青岩确实想好了日期,“她生日那天。”
“嗯,你的计划很棒,不妨,先尝试照顾和关心她。我很期待听到你们的婚讯。”
“我能不能得到您的微信,或者,电话?”
“抱歉,我的手机只用于工作。这上面有我家的地址,你想找我谈的时候就去家里吧,可以带上你女朋友一起。”
医生递给柏青岩一张私人名片。
柏青岩紧握在手里,轻声说,“卢医生,她的命就拜托您了。”
卢医生面露为难,“恐怕我不能收下你的拜托,因为这是一件困难且长期的事,我只能保证,将尽我所能协助你和她拥有更好的生活状态,但是最终能不能成功,更多要靠你和她的努力。总之,加油!”
这时,卧室门开了。
护士低头出来,手里拿着纸笔,“卢医生,让您久等。”
卢医生却说,“你打扰千诗这么久,该向这位家属道个歉。”
护士看向柏青岩,满脸涨红,应也认出了他的公众身份,“围棋国手柏先生?您和千诗姐姐,是男女朋友?”
柏青岩一改刚才对待卢医生的温和,冰冷地纠正她,“只是朋友。”
“那你们住在酒店——”
“咳!”
护士的话被卢医生强行打断,脸顿时更红。
卢医生提醒护士不该太过分,向柏青岩告辞,领着护士从大门出去,并帮忙关好门。
柏青岩捏着卢医生的名片,想找个地方保管,比如夹在一本书里,酒店怎么可能有他自己的书,只好用手机拍照。
指尖摁在刚拍的照片,手机智能系统提示“需不需要保存至通讯录”,他点击“需要”,瞬间存好对方的有用信息,但家庭住址没被提取出来,还需他手动输入。
名片本体被他放在裤兜里。
“柏青岩,你在做什么?”
卧室里传出千诗的话音。柏青岩走进去,里面亮一盏低瓦壁灯,千诗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看他。她说,“为什么站门口?离我那么远。”
“哦,我过来了。”柏青岩径直来到床下。
千诗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笑,微微仰头看他,“可惜吗?我已经换好了睡衣,不需要你帮忙,你没机会了。”她边说边拍拍身边的位置,没讲出更多言语。
也许此刻的她还无法正常控制脸部肌肉,要借助肢体来传达心意。
柏青岩尝试解读,“你希望我和你躺在一起?”
千诗点头。
柏青岩想起忙活这么久却还没洗澡,担心引起千诗的伤口感染,他停下解扣子的手,指了指浴室,“你等我洗干净。”
千诗抿着唇,不说话。
在浴室,柏青岩洗了两遍身体三遍头发,刷了四遍牙,这才满意地穿好睡衣扣好扣子走出去。
他爬上床,坐在千诗身边,这过程里她一直盯着他,令他有点局促。
“怎么了?”
“你好香!我想抱着你睡。”
她嘴里亲密的请求,和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呈现出割裂感。
柏青岩明白这是她的病症,他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帮她躺下来,帮她盖上被子,然后他自己也躺下来。
他们一起望着天花板,壁灯外壳的雕纹印在那上面,是妖冶的青蓝色鸢尾花。
千诗忽然笑起来,“我看不见你了,能不能帮我转个身?”
柏青岩哦了声,把她靠外的肩抬高,她的脸猛地一转,一缕呼吸扑打在柏青岩的脸上。
他闻到一些熟悉的甜味,却形容不出具体是什么,仿佛来自记忆里的一种微苦的水果,他费劲地想起来了,“你吃了柚子糖?”
“没有吧……”
千诗的气息就在他耳边。
他觉得痒,从前的他一定会躲,今天的他不想躲。他看向千诗的嘴唇,微微有点干裂,这种近距离的观察似乎又勾起他的亢奋。
这五年,他按时吃医生开的提升专注的药,不至于出现不可控的亢奋,之所以他觉得亢奋,可能的解释是,他躺在千诗的身边,看着她的嘴唇才有了此种感觉。
这两种亢奋,是不一样的。
“你想喝水吗?”
他岔开了念头,不等千诗回答,已下床去客厅倒温水。水台上备有塑胶吸管,他挑了一支绿色的,端回来递给千诗。
她侧躺着,一口气喝掉一整杯,打个饱嗝,笑着看床下的柏青岩。
“再拖下去,天都亮了。”
“你说得对,医生嘱咐你要多休息,我们快睡吧。”
柏青岩自我说服,躺回她身边,与她脸贴着脸,鼻息交融,那种熟悉的柚子香,再次钻进他的鼻子。
他无法遏制地受到吸引,又盯上了千诗的嘴唇。
她喝饱了水,嘴唇变得盈亮,一合一开,她对他说,“柏青岩,你想尝一口吗?”
他没回答,靠近她,轻轻地吮吻她的上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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