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

　　只住了七八天，南宫伊楚就把他那几间房子给卖了，而且狠赚了一笔，说是要去南边。
　　欧容经过六只鸡的营养补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居然还自己配药把化功散的毒解了。
　　看来就我最没用，他们一个经商有路，一个行医有门，我只是想自己做顿饭吃，结果差点把厨房都给烧了。
　　都说古代美女多，果然，满路上一大把一大把的，看得我一阵又一阵的眼花缭乱。
　　南宫伊楚一路上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一直是一副拽兮兮的样子，白衣飘飘地走在最前面。欧容穿着黑色束身长袍紧随其后，更显得挺拔颀长。就可怜我屁颠屁颠地在后面一路小跑，累啊。
　　身为南宫家的少爷，南宫伊楚很自然地不用在客栈里受委屈。有专门的别院，有专门的设施，环境也好得不行。沾了南宫伊楚的光，我和欧容也很自然地住了进来。
　　“等会儿我要出去一下。”南宫伊楚难得地笑容满面，一只碧绿的玉镯在手里摸过来摸过去，看了一会儿，又小心地用丝巾包起来，放在怀里。
　　难道说是去私会情人？我突然警觉起来。
　　其实也不是我对他有什么想法，关键是会情人一定会有好饭吃。这几天粗茶淡饭，我的肚子里实在没什么油水，好不容易才盼着有这么一次，机会不容错过啊。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我也去。”我急忙接口。
　　南宫伊楚侧头眯眼地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那欧容呢？”
　　“没关系，我也可以带上他。”我答应得好痛快。
　　南宫伊楚突然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喂，你究竟答应不？”我简直受不了他这种变脸速度，刚才还笑眯眯的，一转眼又要生气。
　　“腿长在你们自己身上，我管得了吗？”南宫伊楚够拽，拽得让我想向他下毒手。算了，想想他也就是十八岁的样子，我都二十几的人了，难道还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对于他的冷淡加无礼，我选择自动忽略。
　　南宫伊楚的情人住在起云楼。这是我知道的仅一点信息。南宫伊楚一路都在笑，笑得好碍眼。干嘛对我就总是一副爱答不理或是喜怒无常，偶尔还咬牙切齿的屁样子？现在要见情人了，就笑得跟朵花似的，简直就没道理嘛。
　　我一路愤愤不平地到了起云楼。一个小丫鬟从门里走出来，看着我，突然傲慢道：“我家小姐有事，不见客人。”小姐？果然啊。
　　“我不找她。”我恶狠狠地扭头。
　　“啊？”小丫鬟显然理解不了，“那来干嘛？”捉奸！我没有说出来，可我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副来捉奸的表情。
　　“还请姑娘通报一声，说是一个姓楚的故人来找小姐。”南宫伊楚？好肉麻的腔调。
　　“哦，原来是楚公子啊。那就不用了，我家小姐专门吩咐了，若是公子来了就请直接进去。”小丫鬟的态度立刻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弯，恭恭敬敬地开了门，恭恭敬敬地把我们请了进去。
　　顺着曲曲折折的荷塘一路过去，我走得有点眼晕。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也就是一个小亭子，我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直。
　　美女啊！我都忍不住要惨叫一声了。老天干嘛要造出这么美的女人，还让我怎么活啊。
　　那个小姐正坐在亭子里弹琴，发髻被江风吹得有些散了，斜斜地堆在脑后，说不出的慵懒娇媚。眉目如画，樱唇一点，肤色白若凝脂。这情景让我突然想起了赵雅芝饰演的苏蓉蓉。难怪南宫伊楚对她念念不忘，大老远地赶来江南找她了。
　　值！看到这样的美女，累死都值。
　　琴声突然停顿。美女柔柔地抬起头，看向南宫伊楚，朱唇轻启：“楚公子还记得海宁？”声音柔得像是掺了蜜一样，一层一层地一直甜到人心里去。
　　“那日，小姐江上临别赠剑，一刻也不敢忘。”南宫伊楚的回答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确实是忘不了，看见这种美人，若说忘得了那才真叫做虚伪。
　　海宁低下头，纤纤十指在古琴上轻轻一划，发出“铮”的一声，淡淡笑着说：“宝剑赠英雄，那剑本就只有楚公子才配的上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满是风情。
　　“剑？什么剑？”我突然冒出来一句。我的用意很明显，不要把我和欧容当透明体。
　　那个美女海宁倒好像真的是才看见我们一样，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们一遍，转头问南宫伊楚：“这两位是……”
　　“哦，忘了向小姐介绍。”南宫伊楚瞪了我一眼，我不服气地瞪回去。“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这是欧容，这是……”南宫伊楚被卡住了，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李陌然。陌生的陌，然后的然。”我笑眯眯地接下去。
　　“欧公子，李姑娘。”海宁微笑着点点头，不说话了，开始静静地弹琴。原来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听琴啊，我顿时失望。尤其看着南宫伊楚一脸陶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来听琴干嘛不先说明，害得我耽误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海宁弹了一下午琴，南宫伊楚就听了一下午琴。我靠在欧容身上，睡了整整一下午。
　　应该就是那一阵可疑的“咕咕”把两个人从琴声中拉了回来，也把我从周公那里硬拉了回来。“我饿了。”看着他们忍得发红的脸，我双手捂着肚子，尴尬地开始坦白从宽，大喊一声，“要笑就笑啦。”
　　饭桌上，南宫伊楚和海宁还在说个不停。
　　“楚公子请用。”海宁笑得风华绝代的样子。
　　“小姐先请。”南宫伊楚也难得地谦让了一回。
　　“还是公子请吧。”海宁依旧风华绝代地微笑。
　　这么谦让下去才都凉了，真是假惺惺。我微笑着走过去，狠狠地在下面踹了南宫伊楚一脚。
　　南宫伊楚“唰”地扭头瞪了我一眼，然后回头笑着冲海宁点了一下头，坐在凳子上。
　　好丰盛，我忍不住了，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了。随手扯下一条鸡腿，放在嘴里大嚼特嚼。香！
　　“你怎么不吃？哎呀，客气什么？”看到欧容半天不动筷子，我狠狠地扯下另一只鸡腿，扔进欧容碗里，“吃！”好浓重的杀气从南宫伊楚那里飘过来，我忽略。
　　“看楚公子的样子，不像是经商的。”海宁抿嘴一笑，“倒像是个江湖中人。”
　　“小姐不喜欢江湖人？”南宫伊楚愣了一下。
　　“没有不喜欢。楚公子是好人，楚公子的情意，海宁会永远记在心里，一辈子也不敢忘记。”海宁两颊绯红，低着头浅笑。
　　“吃啊。我说你怎么才吃那么一点，会饿肚子的。来，尝尝这个，很好吃的。”我往欧容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碗里狠狠地夹了一大筷子鸡肉，“快尝尝这个。”
　　南宫伊楚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面向海宁时又是满脸笑容：“在下蒙小姐厚爱，今生足矣。其实，在下心里一直未曾忘记小姐。”
　　“你怎么不好好吃饭呢？这样不行的。”我有点生气了，夹起一大筷子菜，塞进欧容已经塞得满满的嘴里，“多吃点，长得胖胖的才好看。”
　　海宁忍不住笑出声来，衣袖掩着唇，说不出的娇媚：“这位李姑娘倒真有趣。”
　　有趣？我愣了一会儿，朝她“嘿嘿”傻笑了几声。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很有趣了。好像有什么不对，我突然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欧容，不许趁我分神的时候就偷偷地把菜扔出来。
　　“其实在下还未娶亲，也就是因为心中一直有一个人。”南宫伊楚面色微红地看着海宁，“不知小姐……”
　　海宁羞涩地低下头：“我的心早就留在那片江上，藏在剑里，送了人了。”好肉麻！
　　南宫伊楚脸上一片惊喜，急急地开口：“那小姐是否愿意……”
　　“不行！”我恶狠狠地吼了一声，狠狠地瞪着欧容，手里举着汤勺，“必须喝。来，乖啊，张嘴嘛。”欧容嘴里塞满饭，愁眉苦脸地享受着我的最高关心。
　　南宫伊楚气得两眼发绿，突然把手里握着的汤勺“唰”的一声扔了过来。“啪”，满碗油腻腻的鸡汤溅出来，洒了我一脸。
　　混蛋，你疯了吗？我猛地站起来，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瞪着南宫伊楚。
　　“你疯了是不是？鸡汤的味道很好喝，想不想尝尝啊？”我一扬手，剩下的半碗呈一条水柱直线泼向南宫伊楚。
　　“哼。”南宫伊楚冷哼了一声，身子轻盈地一转就躲开了，没被沾上半点。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施展出一点武功，把碗里的汤当作暗器来射他。正后悔时，眼前人影一晃，南宫伊楚已经从我手里一把抢下空碗，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南宫伊楚双眼喷火地看着我，一副简直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的样子，眼神阴郁寒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小样，还想吓唬我。知道本姑娘已经在鬼门关转过几圈了吗？害怕，我早不知道它怎么写了。
　　冷战。我和南宫伊楚对视了至少十分钟，谁也不肯认输。何况本来就是他先错了，干嘛还那么理直气壮？
　　“果然是个疯女人。”南宫伊楚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转身走到海宁旁边，就要坐下。
　　“南宫伊楚！”我忍不住怒吼一声。居然骂我是疯女人，不想活了吗？我想也没想，运足内力，突然一掌冲着南宫伊楚挥出去，凛冽的掌风吹得他的衣服一阵狂舞。
　　南宫伊楚也显然没有想到，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我的武功居然已经达到如此高的境地。等到勉强避过时，却已经有些晚了。
　　“嚓”的一声轻响，南宫伊楚的衣服还是被划去一条。掌力却仍旧不息，“砰”的一声把后面的柜子砸了个稀烂。
　　海宁发出一声尖叫，奋力躲避着飞溅的木屑。“小心！”南宫伊楚冲过去，仔细地保护着海宁。如果眼光能杀人，我现在一定已经成了一堆碎尸。
　　待飞扬的尘埃慢慢落定。“李陌然，你疯了吗？”南宫伊楚双眼发红地吼我。海宁被他紧紧楼在怀里，绝美的脸颊被凌厉的掌风擦出几道红痕，有些肿。“这下你满意了？”南宫伊楚笑得冷冰冰。
　　“我……”我真的觉得有点抱歉，可我还是不肯服软，“我怎么知道你连我的一掌都挡不住？再说了，明明是你先错了，你凭什么弄得我满脸是汤？”
　　欧容拼命地在下面拉扯我的袖子。不理他，自动忽略。回答我的只有一声冷冷的“哼”。
　　“楚公子？南宫伊楚？”海宁自嘲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保护着自己的美丽男子，“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愿相告，还谈什么坦诚相待，还谈什么情意。”
　　“不是这样的。”南宫伊楚急急地辩解，“其实，我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这世上有相同名字的人本就很多……”
　　“何苦继续骗我？”海宁凄然一笑，“南宫伊楚，南宫世家的二少爷，当朝右丞未来的四姑爷。”海宁沉思片刻，冷静地从南宫伊楚怀里挣脱出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恕小女子无权无势，无才无德，无品无貌，不敢高攀。”
　　“高攀？哈哈。”南宫伊楚突然笑起来，声音难听至极。
　　“请各位走好，恕小女子身体有恙，就不送了。”海宁还是那么温柔娴静，衣袂飘飘地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是形容这了。
　　杀气，怒气，怨气，一起袭来。南宫伊楚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第二次打架，貌似我赢了，但好像我的处境还是很惨。
　　“走吧。”欧容拍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不用觉得抱歉，他们本就有缘无分。”
　　人啊人，为何你总是如此贪得无厌？
　　你总说，你随时都在烦恼。可你却不知道，你应该多么庆幸自己还有时间烦恼。
　　你总说，你身边有不断的烦恼。那只是因为，你还不曾有大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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