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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席子温骑着马出了城,一路狂奔。薄唇被咬出了血,铁锈味刺激着他,不知跑了多远,席子温终于冷静了一些。
他拉住了马的缰绳,抬头发现是圣水观的后门。如今恶鬼已被除去,圣水观恢复了常年开观的样子,现在才不过未时,席子温还能听到里面道士念诵的声音。
三个多月前他还来过这里,想到这里席子温又不免担心起楚珏的安危。是不该让他一人去都察院的。他骑着马到观前,竟发现花林仍然开得繁茂。眼见要到了穿棉衣的时候,紫藤花不可能还开着,总不能他一语成谶了吧。他刚想上前去一探究竟。
“你是,之前那位仙士?”
嗙噹。一位挽起衣袖和裤腿的小道士认出席子温,立刻抛下了手里的水桶。
他像一只小兔子一样一路小跑过来,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看着席子温,“你好厉害呀,师爷都没办法,你一下子就把他打败啦!”说完他对着空气打了几拳。
席子温跳下马,“你怎么认出我的?”
“师父他们都说你一身白衣,面纱看不清真容,腰间还有一柄黑色长剑。我一看就是你!”
这个小道士倒也说的没错,席子温这副打扮确实很好相认。
“观里那尊神像,现在如何了。”
“哈哈,那个啊,”小道士挠了挠头有点尴尬道,“那神像已经很久远了,观里没人画得出来那神像的原貌,只能按照现在帝君像修葺。有些认不出了嘿嘿嘿。”
“你们想要原来那座神像?”
“师爷说现在人们都过于美化了,不够真实,但我们也没办法了。”
“我还记得,或许可以画出来。”
“是吗?!”小道士惊喜地看着席子温,“那恩人快来!”
小道士似乎把席子温当成了朋友,一路打吐苦水,什么打坐很苦,念书又多枯燥如此这般。走到观门前,一个女道士叉着腰责问,“让你去打水,桶呢?!”
“啊!我忘了!”小道士一拍脑门一溜烟地跑下去拿水桶了。
“您是香客?”
席子温笑笑,“听闻观里神像被毁无法恢复,我还记得一些或许可以帮忙。”
女道士露出欣喜之色,“那太好了,快请!”
从都察院出来,席子温的那只鸟就一直跟着楚珏。他每次停下来,鸟就不厌其烦地跟着停在不远处的房檐上。见客栈也没人,楚珏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转过身冲着鸟招手,“过来,来。”
听到“来”,玄鎏就飞了下来,落在楚珏面前的架子上,一下子就盖住了他面前的光。
“你主人呢?”
玄鎏转了转脑袋,“嘎。”
“……你是不知道他在哪儿还是不知道你主人是谁?”楚珏有些气馁,玄鎏只是嘎嘎叫着。
“你真笨。”
“啊!”玄鎏扇起翅膀,猝不及防地扇了楚珏好几巴掌。楚珏不可置信地捂住脸躲开,只见那只大鸟正嘎嘎叫着,似乎在嘲笑他。他看着玄鎏不通中文但嘲讽拉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脑袋,又在空中画了个大圈,又假装腰间有剑拔出来挥了几下,看向玄鎏,一字一顿道,“这个人,你,明白?”
许久,玄鎏眨了一下眼,“嘎,找,主人。”
“你听得懂人话啊?!”
“嘎嘎!”玄鎏张开翅膀腾空而起,向城门方向飞去。
“你等等,好歹让我骑马啊!”
最终楚珏也没有骑上马,靠着顽强的两只脚徒步跑了十里地,玄鎏一下子飞入花林没了踪影。他实在跑不动了,扶着树干喘粗气,都这样了还不忘吐槽,“臭鸟,你等着,下次可没有零食了。”
一阵风起,低矮树杈上的花枝被风吹着拂过楚珏的脸颊。他这才注意到,这片花林竟然还开着。
他在这里?
楚珏竖起耳朵,除了花枝摩擦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人为的声响。他叹了一口气,希望不要被鸟耍了就行。喘匀了气,楚珏向林子深处走去。因为无人修剪,花枝低垂着,如同门帘一般,他不得不抬起手掀开,紫薇花色轻柔淡雅,清新甜凉,漫天的花枝好像漫步在花雨中。本来挺浪漫的,如果能无视那些树杈子上和花芯里的虫子就好了。
好不容易走了出来,楚珏拍掉身上的花瓣和虫子,带着一身香甜的味道来到台阶下。熟悉的白马被拴在一旁,正低着头啃草。
看来这鸟并没有耍他。
走进门里道观还和往常一样,有几个道士行色匆匆手里拿着纸向后面跑去。楚珏好奇就跟了上去,他预感这些应该跟席子温有关。他们一路来到了舍馆,院子里支着一张大桌子,地上散落了很多纸,上面画了各式各样的帝君像。前面围了好几圈人,有道士也有香客,楚珏看不清里面,便拉住一个小道士,“小道长,这在干嘛呢?”
小道士叉着腰洋洋得意,“近日观内修葺残像,这位恩人愿意帮助补全帝君像的头部画像。正画着呢。”
楚珏指着不远处地上的纸,又问道,“那这为何画了这么多?”
“哈哈这个嘛……一会儿师叔说眼睛不像,一会儿又有施主说鼻子不像。这才一直改……”
楚珏有些无语,也不知道那个冤大头是不是就是席子温本人,不过按照他的脾气倒是极有可能。
“那个作画的人是不是穿着白衣?”
“啊对对对,你认识他?”
楚珏苦笑着点点头,找了个树荫旁坐了下来,“看着还有些时辰要忙,我先坐一会儿,要结束了叫我一声。”
“喔,好!”
直到太阳落山,余晖撒下来,人群渐渐散去,席子温的身上被镶了一层金边,他画的认真,表情严肃。楚珏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席子温并没有觉察只以为是一名普通香客,直到他开了口,“这幅就挺像的。”
席子温错愕地抬起头。
“嗯,画功了得。”老道长捋了捋胡子,“帝君本该是这样。小兄弟,不若完工前把你的画摆在神君殿里,让他们祭拜。你现下如何?”
“道长既如此安排,在下也不好推诿。就按道长的意思来吧。”
“好好好。”老道长高兴地把画收起来又拉过席子温,“圣水观受了恩惠不能不报。不如施主留下吃过再离开,也好了了贫道的心事。”
席子温点点头,“好。”
“那施主便先休息片刻。”老道士喊道,“阿青,端茶来。”
刚刚的那个小道士急匆匆地端着一壶茶跑了过来,他的手却出奇的稳,竟一滴也没有滴出来。
“你叫阿青?”
小道士点点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青。”
“我认识一人,我也这么叫他,不过和你同音不同字。他是濯清涟而不妖的清。”
“噢噢!那真是太有缘分啦!”阿青眼里闪着光,“我可以和他认识吗?”
“……不太方便。”
“……哦。”阿青撇撇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睛打量着两人,“你们是朋友吗?”
席子温刚想开口,就被楚珏抢先,“不是,我是他相……”
席子温狠狠拍了一下楚珏的腿,“阿青还是个孩子。”他换上笑脸,“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喔喔,”阿青一副了然的神情,“怪不得能等一个时辰呢,好朋友就是这样吧?”
“一个时辰?”席子温看向楚珏,楚珏耸耸肩,“应该吧,我也没数。”
“为何不告诉我?”
“我在想怎么和你道歉,你能原谅我。”
阿青倒完茶便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席子温不说话,沉默着,楚珏继续道,“但我还没想好,所以你再等等。”
“是我的错。”席子温放在桌子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我不该在那时任性抛下你。”说完他抬起眼目光关切,“怎么样,你没事吧?”
楚珏本来想逗逗他,但又想到他伤心的样子还是忍住了。他摇摇头,“没事,虽然有些波折,但好歹是顺利。”
“没有受伤?”
“没有。谁敢伤我?”
席子温让楚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确认才敢相信他说的话,“没事就好。”
在道观吃过饭,已经是酉时。老道长又借口把两人留了下来,他们便只要了一间房。客房幽静虽然不大,但十分干净床也够两人睡,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关上门,楚珏突然开口,“你说老道士是不是知道咱俩是断袖?”
席子温端着烛台的手一顿,表情有些错愕,“是吗?”
“你没看出来?”楚珏走到桌子旁,两人坐了下来,“刚刚他特意问了要一间还是两间,正常应该默认两间吧。”
席子温把烛台向里面推了推,“喔。”
楚珏觉得奇怪,观察着席子温的侧脸,“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有吗?”
“嗯,累了?”
席子温点点头,“有一点。”
“那早点休息吧。”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熄了灯,楚珏睡不着,半个时辰过去,他听出来席子温也没睡着。
“睡不着?”
“嗯。”
楚珏翻过身揽住了席子温的腰,把他拉向怀里,“当初春风客栈那些伤你的话,对不起。”
“你说的也是事实。”
“那话冠冕堂皇,我自己也未必能做到。”他搂紧怀里的人,“就像现在,比起别人受伤我更不希望你流血。”席子温摸着似乎被先前又瘦了一些,“你要好好吃饭,你本来受过的伤已经比别人多了……不要伤害自己,别让爱你的人心疼你。”
后背感受到楚珏鼓动的胸膛,席子温附上他的手,轻声答应道,“……好。”
两人不想再叨扰道观,一大清早就回了城,到了客栈楚珏把在都察院的事情告诉了席子温。
“这也是你算好的?”
“……其实算是备用方案,我猜到他们大概不会老实认下,认下就要牵扯出一大串事,只能推给小偷。但他并没有理由前去都察院只为偷一堆纸,所以现在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小偷认下罪责,此事与黄洋无关。二是他们出手杀了小偷,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不过黄洋现在被软禁在家中,能做这些的只有楚运辉,不过他不会那么做,因为我的介入他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等犯人认罪。”
“你主动示好,他不会不领情。”
“没错,与我交好总比与我作对好。现在等都察院结束审理就可以了。”楚珏顿了顿,看向席子温的手,他的皮肤很白,现在指尖却有些发红。他牵过席子温的手,冰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楚珏想解开外衣,被席子温拦住,“我练过的,不冷,只是手露在外面而已。”
“今天都下雪了,你还说你不冷?”
“我已经习惯了,感觉不到冷的。”
看着席子温嘴犟的样子,楚珏无奈叹出一口气,把外袍解下披在他身上,“老了就知道了后悔了,你真当自己是半个神仙啊?”席子温没有推拒,乖乖地披着,楚珏很是满意,“我去拿些热水,你等着。”
“嗯。”
屋里没有外面冷,席子温这次真没有说谎,他很多年没有穿过冬衣了,冷和热都不太能感觉到,倒是方才楚珏的手,烫得像一块炭。他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袍,“我是不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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