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之后

　　池冬来这儿是为了参加此次竞赛，拿下国一才是最终的目的。

　　对池冬来说，这是一件困难但也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但她没有多余的选择。

　　所以除此之外，不想再分出精力去应付其他事上。

　　短暂的室友情交好或坏，她也不甚在意。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于荀艺的行为，池冬选择充耳不闻。

　　孟雨显然也听到那声不爽的声音。

　　待在寝室这几天没少听，她们发出一丁点动静，荀艺都会这样不耐烦。

　　心中不服，但并不想跟她过多纠缠。

　　池冬和孟雨齐肩步行，二人无话，气氛稍显沉默。

　　孟雨鼓起勇气打破快结冰的氛围：“池冬，你是不是高三年级？”

　　孟雨是高二一班的，属于年级中的尖子班。来参加竞赛的同学不说全部，起码半数以上的同学都认识，剩下的或多或少也都知道名字。

　　唯独对池冬毫无印象，知道名字也是因为分寝室时上有名单，排除掉熟悉的同学，就只剩她了。

　　池冬轻声嗯了一下，没有接过话头的意思。

　　孟雨见池冬反应平淡，知晓对方无意跟她闲聊。

　　于是，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那算是我的学姐了。我叫孟雨，是高二的。好像从刚来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好好自我介绍过。”

　　池冬一手抱着书，一手捏住书包肩带：“我知道，喊我名字就行。”

　　宿舍离上课的地方并不远，食堂在二者中间。

　　池冬只买了一个鸡蛋，打饭阿姨拿塑料袋给她装好。池冬接过转身就走。

　　孟雨端着一碗刚打好的热粥连“哎”两声：“池冬，你不在这儿吃完再走吗？”

　　她站在池冬身后，这模样看着倒像是有些手足无措。

　　池冬回头，只看一眼便转身继续走，留下一句：“我路上吃。”

　　孟雨见对方完全没有留下来一起吃的意思，心中唉声叹气一瞬。

　　怪不得这几天从没在食堂见到过她。

　　她打好下粥菜找了个边缘的位置坐下慢慢吃。

　　这个时间点虽然早，但已经有不少人吃过了，其他空桌上还有一些别人留下的纸巾或碗。

　　食堂阿姨正在挨桌挨桌收拾。

　　池冬为了节省一点学习时间，早晨都是边走边吃，迅速解决。

　　路上风大，走两步身上的那股茶叶蛋味就被风吹得消散。

　　在小教室，就不会有很大的味儿。

　　她到的一向很早，在班上可能从无敌手，但在这里，还有人到的比她更早。

　　已经开始新一轮冲刺了。

　　她也不能泄气，在第一排找到个空位，放下书包拿出练习题就开始做。

　　教室里的氛围堪比人满为患却安静无比的图书馆。

　　·

　　云嘉月在池冬参加集训后已经保持着上午和下午全勤上课的好习惯，依旧将各科老师复习的重点一字不差的整理在笔记本里。

　　怕一个护工照顾许枝花会出岔子，又多请了一个护工来帮忙。并每半个小时都跟彭珊交流一次，询问许枝花当前状态如何。

　　彭珊单手打字：“老人家舒坦着呢，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许枝花这几天一直都是躺着的，不肯动。医生让她适当运动一下，防止肌肉老死。

　　她不肯，一喊就是这里痛那里痛。

　　护工想给她按按小腿，许枝花就一个劲往被子里缩：“要不得要不得！”

　　护工理所当然道：“姨，这我工作嘞！”

　　许枝花一个粗生粗养的人哪受得了别人的精心照顾，池冬这样做还可以说孙女孝顺，这完全陌生的中年妇女来做这些，许枝花完全承受不住。

　　“啥你工作，你不是那个丫妹的护工吗？使劲薅我啥意思？”
　　许枝花难得聪明发问一次。

　　彭珊停住晃脚丫的动作，放下手机假寐。

　　那护工也是个上道的，她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彭珊的动作，立马说：“这妹妹睡着了，可不能给她按醒咯！”

　　许枝花这才偏头看，不过只能看到漏在被子歪的一截小腿。

　　她俩中间的帘子长期是落下一半，互相遮住对方的上半身。

　　不是彭珊不愿意跟她交流，是她太爱玩手机了，许枝花看到老是喜欢念叨两句。

　　“现在的孩子就是被手机给毁掉了！不知道家长咋想的！”
　　“丫妹，手机拿远点，近视了！”

　　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彭珊耳朵起茧，只好晚上趁许枝花睡觉的时候拼了命地玩，白天补觉。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是在许枝花看电视看得起劲，将手机放被窝里单手玩。

　　彭珊没把许枝花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老年人基本上都爱说教这一套。有点像她奶奶，每次回到奶奶家，奶奶也经常这样说她。

　　嗯，有点想她了。找个时间回去看望看望。

　　彭珊如是想着，逐渐又陷入深眠。

　　许枝花拍腿，不过隔着一层棉被，没发出多大声响：“大妹子，那还不把声音调小一点！吵到丫妹咋办。现在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睡！白天也睡！懒猪！”

　　许枝花年纪上来了，耳背也越来越严重。不仅讲话大声嚷嚷，听电话、看电视，声音也必须要按满格，否则就骂是不是在欺负她耳朵聋。

　　此时整个病房里都是电视里人物的对话声。

　　护工将声音调小一点，许枝花能听见个声，但听不清。

　　配的字幕她也不认识，就这样靠着看挂在墙上的电视。

　　护工放下遥控器准备继续按许枝花的腿，许枝花猛地收回视线：“大妹子，你咋还要按呢！”

　　护工回答：“拿钱做事就是要干这些的，不然要扣我工资嘞。”

　　一提起钱许枝花就来了劲，兴冲冲地直问工资，丝毫不懂得冒昧二字的含义：“工资是啥？工钱吗？干这个多少钱。”

　　护工这才想起那位小姐特意叮嘱过不要跟许枝花说钱的事情，如果不小心提起，就得往低了往少地说。

　　护工见许枝花的注意力转到钱这个字眼上，一边若有所思一边用这劲道刚好的力气按摩放松许枝花完好的那只小腿。

　　“是工钱，没多少，一个小时就十多块。”

　　许枝花一听这个数字吓一跳，啥工钱按小时算，那不是想干多久就拿多少：“大妹子，这么多？你别给我按了，我给你按行不行？”

　　护工惊觉可能饭碗不保，找补道：“这行不好干的，就是个伺候人的活。让人不顺心了又要扣钱又要挨骂的，不划算不划算。”

　　“拿工钱见效快啊，一小时就能拿到钱。”

　　护工看许枝花会错了意，笑着解释道：“不是小时结钱，一般是日结或者最后才结钱。”

　　这只腿按得差不多了，护工将被子覆上去保暖。随后又开始捏许枝花的小臂。

　　许枝花听后还是很惊讶：“这么快！种地得要好几个月，并且还得卖出去才作数。”

　　许枝花起了聊天的心思，护工自然是陪着聊，她装惊讶，许枝花便继续说。

　　护工一边听一边感叹，许枝花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兴奋。要不是一只手被护工按着，一只腿伤着。她恨不得站地上跟护工比划家里的几亩地有多宽，庄稼有多肯长，都快半人高了。

　　话题越聊越远，许枝花一会儿讲家长里短的事情，不过不全是家里的，基本上都是在村里听的其他人的闲话。她才不会跟别人主动提起这些丑事！

　　护工点头赞同道：“孩子确实不能早谈恋爱！容易被带偏。”

　　给丑事套了好几层皮，许枝花才说出来，见得到共鸣，更是直呼老来得友。

　　护工说：“我女儿现在就是还小，才上初中的年纪。成绩不错，但是一直有人想追她跟她谈恋爱哟。都追到家门口了，我拿扫帚赶都不赶走，碰到这种人真是要命！”

　　许枝花哼一声：“我孙女成绩也不错，不过还是差劲。听她说老是几十名几十名，从来没说拿个第一。”

　　护工见许枝花突如其来这一句，噤了声。仔细想了想回答才继续说：“第一怕是不好拿的，成绩好就不错了。她在哪里上学，也在这边哦？”

　　护工不知道许枝花的情况，雇她的人没说。来的时候池冬早已去参加竞赛，也没打过照面。就想了想一些比较对孩子常问的语句。

　　“我咋知道在哪个学校。她这人从小就是闷葫芦一个，什么都不肯跟家里说。偶尔拿点钱，还给我买新衣裳。说是什么考第一的奖励，听不懂这些。”

　　连孙女读哪个学校都不知道，护工都不清楚是编的还是真的。但雇主家的事情她少掺和，顺着许枝花说：“上进又孝顺，难得的好孩子。”

　　许枝花摆手：“才不孝顺呢。我都跟她说了要回家，她又不肯，这两天也不来这边看。”

　　护工更迷糊了，下意识地想跟着许枝花说。

　　不过，被彭珊打断了。

　　彭珊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说：“许奶奶，池冬上周末走的时候不是才跟你说这两周要去参加竞赛，暂时过不来吗？”

　　许枝花不记得了，否认道：“啥时候跟我说的，没印象。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年纪大了，不晓得多说几遍哦。”

　　护工这下明白可能是许枝花的问题了。不过池冬这名字听着总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过。

　　彭珊一直在在旁边躺着听她俩讲话，原本是有真睡的意思。但许枝花嗓门太大，吵得睡不着觉。

　　听到许枝花讲自己种地的生活，彭珊还有几分心疼，一把年纪还要做这种苦力活确实很累。

　　难怪池冬还要半工半读，起早贪黑地上班。

　　后面听见许枝花连池冬是哪个学校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连池冬走前一两天跟许枝花说了好几遍要集训暂时不能来看她，连连道歉好几句，许枝花也是一个字没记住。

　　这才迫不得已停止装睡，出声帮池冬解释。她和池冬好歹算是朋友，就算池冬跟许枝花是亲人，彭珊也不想看到池冬在外人面前被亲奶奶给诋毁。

　　许枝花后边的嘴硬，彭珊不想再解释。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非。

　　就目前来看，池冬的奶奶似乎对池冬并不上心。

　　什么也没记住。

　　彭珊在心里默默道，更想她的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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