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未来

　　外面的雨连绵不断的下了整夜，段问一晚也没怎么睡，一睡着又会被恶梦吓醒，听着“乒铃乓啷”的雨声，思绪混乱了一宿，直到快天亮，段问才浅浅睡去。

　　八点时闹钟响起，段问挣扎了几下，伸手关掉闹钟，拿到眼前看了眼，

　　8月25日星期一 早上八点整。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开学就是高三了，要面临高考了。

　　段问消化了下这个情况，想到还在医院的魏澜，他还能参加高考吗，要休学吗，应该没事吧，但身体最重要，自己可以等他。

　　想到这，段问的心情稍微好了点，恰巧收到了魏奶奶的消息：

　　小问啊，别担心了，阿魏已经醒了，还算稳定。

　　段问看完，马上从床上下去，进到卫生间洗漱，快速收拾了下，准备去医院。

　　吃早饭时，段恒生明显感觉到段问心情又不好了，于是问道：“段问，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了。”

　　段问叹了口气：“魏澜又住院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段恒生和叶清繁的声音同时响起。

　　段问愣了下道：“昨天。”

　　“这样啊，我就说昨天你的状态不太对。”叶清繁心情复杂地说道。

　　段恒生知道这天总是要来的，但没有戳破段问的幻想，说了句：“你一会要去医院吧，我带你去。”

　　“好。”段问点点头。

　　等段问来到医院时，已经九点半过了，段问轻车熟路的走到魏澜的病房门口，推开“413”的门，

　　听到声音的魏澜转头看到脸色阴沉沉的段问，笑地问道：“我男朋友来看我了。”

　　段问瞧着他假装没事的样子，心脏就像一张无形的手紧紧握住。

　　他走上前，轻轻抱住魏澜：“没事没事，会好的。”

　　魏澜无声地苦笑着回抱住段问，其实他刚醒没多久就已经被告知了自己大概率活不过今年，且不能放疗，只能在医院等死，学也上不了，本来都麻木了，但一看到段问，

　　明明自己都难过的要死，却还颤抖着双手安慰他，他真的心痛得不行。

　　“魏澜，你是不是又开不了学了，”段问直起身望着他，

　　“嗯，可能得休学，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学校。”魏澜摸摸段问脸回答道，

　　段问握住魏澜的手，安慰他笑道：“能回的，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魏澜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暂时也不想让段问知道这残忍的现实，只是勾着嘴角答应着：“好，但你也要答应我，高三了，你不要总是为了我分心，到时候我还得靠段学神呢。”

　　“知道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五天后，段问便做为高三生重新返校，魏澜则继续待在医院，并趁着自己还可以看见，开始准备些最后的回忆。

　　高三不愧是高中三年的最终炼狱，试卷和书本高高堆起，筑起通往梦想的天梯。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段问也开始绷着琴弦，不敢懈怠，除了休息空隙想想魏澜，剩下的时间都在题海里。

　　才仅仅两个月，段问的面相都开始变了，叶清繁看着不免担心地提醒道：“小问问，虽然学习紧张，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知道了。”段问应了应。

　　但这话好像有什么魔力，不说还什么事都没有，这一说出口好像要证实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天，段问如往常在座位上听着老师的复习课，一股胸闷感骤然间涌上上心头，少顷便开始头晕目眩耳鸣，

　　他极力忍住疼痛，可没有几分钟，就因为重心不稳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嘀嘀嘀”又是熟悉的机械运作声，心电图上上下下的电波连接着段问的心脏。

　　“看情况，我们是建议住院，因为病人现在的心脏很不稳定，我们都不知他什么时候发作甚至停跳。”医生无奈地道。

　　“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叶清繁赶忙答应道。

　　不远处的段恒生也匆匆赶来，跟同事了解了情况，随便问了句：“还是没有可以换的心脏吗？”

　　那个医生摇了摇头道：“没有，再看看吧，老段，会有的。”

　　“谢谢。”段恒生无力道完别，走到叶清繁身边问道：“小问醒了吗？”

　　叶清繁有些疲惫地看着他：“没有。”

　　“哎。”段恒生叹了口气，抱歉地看着叶清繁：“你又得请假了，我一会还有急诊，你先看着小问，剩下的我在想想办法。”

　　“好。”叶清繁也无可奈何的点了头，走进病房。

　　段恒生在走廊上走着，忽地想起了上次魏澜对他说的话。

　　“叔叔，如果可以配型，请把我的心脏换给段问！”

　　可马上他又觉得这样不妥，立刻把这个想法丢了出去，走进诊室。

　　等段问醒来时，已经晚上了，他动不了，只能转动着眼珠，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倏地用余光瞟见旁边有个人，模糊的好像是魏澜。

　　他尝试着用有些干哑的嗓音唤了声：“魏澜……”

　　“段问，你醒了。”魏澜循着声源靠近，轻握住了段问的手。

　　段问眨动了几下眼睛，视线终于清晰了，但他看魏澜的样子，心里也多少猜到了：“你又看不见了。”

　　魏澜见自己又一下被拆穿，笑了笑道：“嗯，但一知道你住院，我就来了。”

　　“你都看不见了还乱跑。”段问有些不满地嗔怪。

　　魏澜没办法只能哄道：“我虽然看不到，但我的心感受的到。”说着轻轻捧起段问的手吻了吻，又道：“要不要喝点水？”

　　“嗯，”段问终于想起自己干渴的嗓子，但又道：“你看不见怎么给我倒，我妈呢？”

　　“阿姨回去了，一会再回来，放心还没有完全看不见。”魏澜说完便麻利的给他倒了杯水。

　　段问接过喝了几口，有些心疼地想，这么熟练，待在医院里没少给自己倒吧，

　　“你饿吗？”魏澜又坐回椅子上问道，

　　“还好。”段问确实也不饿，他转头看到
　　窗外似乎还在淅淅沥沥下雨，天黑地不透一点光。

　　“几点了，”段问问道，但突然想魏澜看不见，又道：“给我看一下手机。”

　　魏澜闻言把自己的手机从病服口袋里摸出来递给段问，

　　段问接过，打开手机屏幕显示：21：55，已经不早了，于是他对魏澜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别熬夜，快十点了。”

　　魏澜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样，也不好在说什么不营养的话，只是靠近了点段问道：“那你送我个晚安吻，我就回去睡觉好不好”

　　段问还是耳根子软，一听到这种话，血色就马上染上耳根，转而又迅速退下，犹豫了下道：“那说好了。”

　　“嗯嗯。”魏澜期待了又往前凑了凑，
　　段问了叹气，凑近在数闲的唇上落下一吻

　　魏澜得逞地笑了笑，伸手按住段问的后脑勺，反守为攻的夺回主动权，一点一点加深了这个吻。

　　灵活的舌尖钻进段问的口腔慢慢挑逗，温柔地缠住对方柔软的红舌，舔舐吮吸，

　　段问恼羞地想：真是信你个鬼。

　　伸手抵住魏澜的胸口往后退，却被对方搂地更紧，小心逃离的舌根也马上被重新缠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澜才轻轻松开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段问被亲的眼尾泛红的样子，没忍住又亲了几下，温柔地：“谢谢男朋友，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段问真没招了，无奈地推开一点距离道：“满意了，就赶紧去睡吧。”

　　魏澜站起身，在段问额头上吻了下道：“好，晚安。”

　　“晚安。”段问笑了笑。

　　魏澜走到门口随便把灯也关了，才缓缓退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段问看着陷入黑暗的房间，缓缓躺回去，思考着魏澜看到地是这样的黑暗吗，

　　他摸了摸刚刚被吻过，还在发烫的唇瓣，心甜的发腻，在安静的只有雨声和机械运作声的病房，再次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段问没法去上学，但又不能落下学业，便开始听起了网课。

　　就连照顾他的小护士都忍不住夸道：“太用功了，多休息下吧。”

　　段问每次都礼貌地笑着回复：“没事，毕竟高三了。”

　　魏澜每天下午都会自己摸进段问房间，段问会分他一只耳机，和他一起听网课。

　　户外的天气温度已经快跌下零度，寒风也不断侵蚀着大地，窗外的树开始变秃。

　　不过病房里有暖气倒是不冷，但魏澜强烈要求要抱着段问，段问无奈只好答应，下午一起听网课时，俩人依偎在一起。

　　魏澜从后面抱住他，有意无意地蹭了蹭段问的头发，仔细听着耳机里的讲课。

　　段问也习惯性地靠在他身上，汲取彼此的温暖，认真地听课。

　　享受着的两人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小魏，奶奶……”魏奶奶忘了敲门，一进门就看到这种场景，一时有些惊愕，在段问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动时，她赶紧开口：“不好意思，奶奶忘敲门了。”说完赶紧退了出去。

　　段问一脸绯红的转头去看魏澜，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道：“刚刚奶奶来找你，她可能多少被刺激到了。”

　　“是嘛，她来了？”魏澜说着把耳机摘下，松开搂住段问的手，从床上下来，还不忘把另一只耳机给段问戴好道：“我去找她。”

　　“好。”段问看着他点了点头，手机里面课也刚好讲完。

　　魏澜慢慢走出病房，唤了声：“奶奶？”

　　“哎，我在这。”魏奶奶赶忙走过来扶住他。

　　“那个，奶奶我一直没跟您说过我和段问的关系，我怕你接受不了，但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了，就是我和段问在一起了。”魏澜虽然看不见，但依旧藏不住他眼里闪着的光。

　　魏奶奶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和蔼道：“喜欢就去尝试，人生这么短，奶奶不会拦你，感情的事你自己考量就好，奶奶会一直做你的后盾的。”

　　魏澜听后伸手抱住魏奶奶道：“谢谢奶奶，但真的对不起，我没能做您的后盾……”

　　“傻孩子，有你就是奶奶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也告诉小问不用担心，我很高兴你们能两情相悦。”魏奶奶也温柔地拍拍魏澜的后背。

　　“好。”魏澜应道。

　　元旦当晚，叶清繁带着段希来看段问。

　　“哥哥，你好点了吗？”段希小跑着来到段问床边，关心地问道。

　　段问看到她也露出笑容道：“哥哥现在没事。”

　　叶清繁放下手中带来的饭盒道：“你饿不饿？”

　　“还好。”段问应了声，又问道：“你们吃了吗？”

　　“吃啦，哥哥也快吃吧。”段希眨巴着眼睛回道。

　　“那行，妈都做了什么。”段问笑着答应，又看向叶清繁。

　　叶清繁把饭盒打开道：“都比较清淡，你也不适合吃太油腻的。”

　　“行，那放那边桌子上，我过去吃。”说着便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旁坐下。

　　叶清繁把饭放在他面前，又把筷子递给他：“吃吧。”

　　“好。”段问接过开始吃。

　　段希在一旁看着段问吃，忽然问道：“魏哥哥是不是也在这个医院？”

　　段问闻声抬头道：“对啊，小希想去看看魏哥哥吗？”

　　“想！”段希立马说道。

　　段问笑了笑，擦干净嘴道：“那哥哥带你去。”

　　“好耶！”段希笑嘻嘻地跟着段问去。

　　“我也去吧。”叶清繁说道。

　　“好，走吧。”段问便带着她们一起去了。

　　来到病房门口，推开门走进，看到魏奶奶在收拾魏澜吃完的饭盒，段问开口叫道：“奶奶。”

　　听到声音的魏奶奶转过头看见段问还有段希和叶清繁，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小魏。”叶清繁温柔笑着道。

　　魏澜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也朝这边望来道：“是阿姨吗？”

　　“是我，小魏。”叶清繁看着魏澜看不见还努力朝这边张望的样子，说不尽的心疼。

　　“魏哥哥，我也来了。”段希没发现异常，开心地跑到魏澜旁边。

　　“小希吗？”魏澜不确定地问道。

　　段希疑惑的瞧着他：“哥哥你看不到我吗？”

　　“嗯，哥哥生病了，所以现在看不见小希。”魏澜在暗中摸索到段希的头，轻轻地摸了摸。

　　“啊？”段希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道：“会好吗？”

　　魏澜只好用善意的谎言哄她：“会吧。”
　　段问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对话，也抱着希冀的看向魏澜，伸手轻抚过他的眼睛：“一定要好。”

　　魏澜感受到段问的触摸，弯了弯眼睛，把他的手扯下握住：“好。”

　　几个人一直聊到快九点，叶清繁便打算带段希回去了，魏奶奶刚好也要回去一趟，于是她们三个就一起走了。

　　病房一下就变空了，只有他俩。

　　“又可以独处了。”魏澜笑着把坐在床边的段问揽进怀里。

　　段问最近发现魏澜真得很喜欢贴着自己，像大型金毛犬，很粘人，但他自己其实也挺享受的。

　　俩人无声地贴着，忽然，段问感受到了一丝寒意，抬头看到窗户没有关好，于是他拍了拍魏澜的手道：“我去关一下窗户。”

　　魏澜也感受到了，松开手让段问去关，自己也跟着走了过去。

　　段问走到窗边，轻轻把窗关上，眯着眼想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倏地一点一点的白色撞进了他眼里，他有些激动地拉了拉魏澜道：

　　“魏澜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魏澜闻言从后面搂住段问的腰贴上去，虽然看不见，但想象中却是很美，“是嘛，很漂亮吧。”

　　段问感受着魏澜的亲昵，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就能永远在一起。”

　　他看了眼身边的魏澜，心想：我们也算一起看过了吧。

　　魏澜凑在段问的耳朵上亲了亲，即使看不见，还是闭眼感受着。

　　到后面魏澜的病越来越严重，他现在甚至无法下地走动，只能在床上待着，他想着得加快速度了。

　　而现在换段问总是下楼来找魏澜，像他照顾自己一样，细心的照顾他，陪伴他，魏澜祈祷着这样的时光能够慢点再慢点，最好永远都不要流走，可……总是事与愿为。

　　除夕夜的夜晚，叶清繁带着段希跟刚下班的段恒生陪段问看病房看电视里播放着的春晚。

　　段问本来沉浸地看着小品，还思考着一会下去看看数闲，嘴角正勾起想笑……

　　“扑通！”骤然间段问的心脏狠狠一跳，钝痛感瞬间布满全身，喉咙像是被人扼住般，无法汲取空气，他用手死死抓住胸前的病服，企图出声：“妈……”

　　听到叫声的叶清繁立马转头，一旁的段恒生听见动静也马上回头，霎时，就看见段问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地仰着头示图缓解难受。

　　“段问！”段恒生猛地把电视遥控器摔在了地上，零件散落一地，快速走上前查看，马上让叶清繁去呼叫其他医生：“快叫医生，送抢救室！”

　　短短几分钟后，段问意识模糊地听见，段恒生绝望的声音：“别睡，坚持一下。”在他昏迷的最后一秒，被推进了抢救室

　　“嗙啷”魏澜拿着的水杯不留意掉在地上，他的忽的脸色沉了下去，有种不详感油然而生，

　　“哎呦，小心点。”魏奶奶将杯子捡起，抬头看见魏澜的脸色变了变“怎么了，这是？”

　　“段问，段问是不是出事了！”魏澜着急地抓住魏奶奶的手想要下床，

　　“我的祖宗，你怎么乱说呢？”魏奶奶皱着眉，拿出手机给叶清繁发消息“别乱想，我问问。”

　　仅仅过了30秒，魏奶奶的脸色也白了，看着聊天框上出现的五个字：

　　在抢救室。

　　段问刚被送进去心脏就骤停了，段恒生头皮发麻地配合着其他医生给他做心肺复苏，

　　看着一旁心电图上的电波逐渐有波动，马上插入呼吸管，维持段问的呼吸，

　　“唔……咳……”被从喉咙插进长管的疼痛，让段问无意识的叫出了声，

　　段恒生无比心痛地看着抢救台上自己的儿子，听着一旁的医生开口：“他的心脏撑不了多久，必须换，要不就没办法了，老段。”

　　段恒生此时已经快绝望了，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的喊叫，他想到了魏澜：

　　他其实在魏澜提出请求的那次就给他和段问做了配型，结果竟然是匹配成功，他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怎么舍得用那孩子的心脏，可是现在……

　　他打开手术室的门，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魏澜和年迈的魏奶奶，眼眶突然热了起来，

　　魏澜虽然看不见，但他感受到了，他朝着段恒生哀求道：“叔叔求您了，用我的吧，反正我也快死了，不要让我白死，让段问活下去吧……”

　　这话如重锤般敲在段恒生心上，他纠结地望向魏奶奶，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含着泪道：“你就答应小魏吧……”

　　叶清繁看到此处，忍不住别过脸，捂着嘴，小声呜咽起来，

　　段恒生听着从手术室里传来的机械声，又看向魏澜决绝的眼神，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终于做出了决定：“谢谢你孩子，跟我来吧……”

　　魏澜瞬时喜极而泣，笑着擦出眼泪：“谢谢叔叔！”

　　躺在手术台上，在麻药发作前的最后时间里，他回想了一下他短暂的一生，但最幸运的是遇见了段问，

　　和他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做陶瓷，一起看初雪，但是还有太多想一起做的事做不到了……

　　随后又在思索着是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留给奶奶的，留给段希的，还有留给段问的……

　　在意识消散时的最后五秒，他忽然有些怕了，她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但一想到段问还在面临濒死的状态，他又释然了，只是有点对不起魏奶奶，来不及和她好好告别，还有——

　　遗憾没能见到段问的最后一面……

　　“轰”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绚烂，落下无尽的点点星光，新的一年要来了，

　　魏奶奶颤抖着双手攥紧了死亡通知，崩溃的眼泪渐渐模糊了上面清晰的字样：

　　“2019年2月4日4时20分，魏澜确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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