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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太子高热不退,宣宁帝又急得犯了头风病,东宫顿时人仰马翻,原本就压抑沉郁的气氛,如今更是变得如同待爆的炸药桶,人人自危。
后殿,宽大的床榻上,太子面色苍白如纸,两颊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气息急促,喉间隐有痰音。
两个宫女跪在床前,手中拿着沾湿的棉帕,不停擦拭太子的额前、颈后、腋下、腿弯这些散热部位。
几名太医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小声讨论太子病情,这回太子的病情实在是怪,起因就是劳累加中暑,可是用了药后,却始终不退高热,体查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找到别的病因。
前殿,宣宁帝躺在临时搬来的床榻上,捂着头低低呻吟,头风病来得突然,也来得猛烈,让宣宁帝这个征战南北打下大好江山的铁汉子都忍不住痛呼出声。
万院使按照前几回的经验给宣宁帝扎了针,可是效果不佳,虽然宣宁帝说好一些了,没那么痛了,可是他的面色、他的脉相,都在显示他只是在嘴硬,头风依旧猛烈。
万院使和几位太医围在一起,讨论还能扎哪些穴,使哪套针法。
讨论来讨论去,都是片汤话,没一句干货。
“我等无能,但凭院使作主。”太医们不想接手这个烫手锅,干脆把处置权交给万院使。
万院使也不想接这个烫手锅,可是他在太医院中的官职最高,不管定什么方案,都得他点头,所以这锅他不接谁来接?
无可奈何,万院使只能派人回太医院,请出珍藏在太平阁中的《黄泉十九针》针谱。
《黄泉十九针》,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针法是在黄泉路上抢人,是在与阎王夺人。
此针法虽然有用,但也很险,原因有二。
其一,此针霸道,硬激病人生机,若病人生机不强,施针后反而加速衰亡。
其二,施针后,病人可以快速好转,可以说是一针见效,病人极易对此针法产生依赖,若是多次施针,也会加速衰亡。
其实这两个原因互为因果,因为有效,所以依赖,因为依赖,所以耗尽生机,加速衰亡。
《黄泉十九针》说是珍藏在太平阁,其实是被封锁在太平阁,前朝的七位帝王都有用过此针,医案中明确记载产生依赖之心的帝王足有五位,这五位的寿数都不足五旬,最年轻的甚至不到四十,可见此针的厉害。
太医院很快送来了《黄泉十九针》的针谱。
万院使双手捧举着针谱跪在宣宁帝的榻前:“陛下,臣等无能,技艺浅薄,只能请出这本针谱,或能宽解陛下的疼痛。”
宣宁帝忍着头疼看了一眼针谱的封面:“《黄泉十九针》!”
他当然知道这套针法,他也很清楚这套针法的厉害之处,因为他曾经亲眼看着万院使施用这套针法救治孝德皇后,且不止一次,每一次施针后,孝德皇后都能好起来,直到最后一次,无力回天,他亲眼看着孝德皇后一夜之间生机断绝。
这让宣宁帝在悲痛之余更感心惊,命令太医院封锁此针谱,不得再用。
没想到,今夜,万院使竟然把这套针谱呈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朕如今只能靠这套针谱来续命了?”宣宁帝言语平静,可是眼中却盛着怒火。
万院使赶紧俯身磕头,连磕三下,用力之狠,让额上磕破了皮,血珠缓缓渗出。
“臣无能,臣死罪。”万院使低垂着脑袋,“陛下的头风病越来越厉害了,普通的针法已然无用,若是华佗再世,还能开颅清除风涎,可臣等无人有此神技。”
宣宁帝不言不语。
无形却沉重的阴霾笼罩整座前殿,太医们尽皆俯身跪地,太监宫女们垂首而立,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青砖,大气都不敢出。
宣宁帝的目光穿过屋顶,似乎看向了更高处,突然,令人无法容忍的头疼再一次凶猛的袭来,一把接一把的锤子砸向他的脑袋,他的气息变得急促而沉重。
“用吧。”宣宁帝闭上了眼睛,齿关间蹦出这两个字。
猛烈的疼痛令他口齿不清,宣宁帝的这两个字没被俯身叩首的万院使听见,却被时时刻刻关注着宣宁帝的德顺公公看见了,他看见了帝王的嘴唇在动,应该是“用吧”!
德顺公公赶紧上前搀起万院使:“万院使,陛下准了,快点用针吧。”
万院使抖着腿站起身,稍稍缓了两息,平复久跪起身的晕眩,然后就打开《黄泉十九针》的针谱,查找对应的病症和针法。
一根又一根银针扎入险要的穴位,每一针都有不同的入穴深度,需要极有经验的针技手法才能做到。
当银针扎到第八针,宣宁帝的神色明显舒缓了。
万院使赶紧停了手,合上《黄泉十九针》针谱。
宣宁帝睁开了眼:“怎么不扎了?”
万院使回道:“陛下,此乃激发生机之法,不可贪多贪足,要留些余地才好。”
宣宁帝闭上眼,用鼻音嗯了一声。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万院使将银针一一取下,有的穴位会带出一点血来,需要按压止血,万院使取了干净的棉团,德顺公公抬手接过,为宣宁帝止血。
宣宁帝重新睁开眼,目光平和了一些:“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万院使躬身回道:“已经退热了。”
宣宁帝点了点头:“今夜你们也累了,都下去休息吧。”
“谢陛下。”万院使领着众太医叩谢圣恩,缓缓后退离开。
德顺公公也挥退了殿内的宫女们,只留下自己的几个小徒弟,让他们侍立在各处窗户旁,注意外面的动静。
“陛下,夜已深,歇息吧,明早还要上朝呢。”德顺公公跪在床边给宣宁帝按揉着额角,小心劝说。
宣宁帝是个勤政的帝王,立国之初,万事草创,千头万绪,事事都需要他定夺,于是他日日上朝,一上就是五年。五年后,朝堂各部的框架立起来了,可以不必再日日上朝,但宣宁帝不放心,依旧坚持上朝,直到孝德皇后病危,才将早朝改为三日一上。后来孝德皇后薨了,宣宁帝悲痛之下也大病一场,头风病由此开始显现,在太医们的劝谏,以及太子的哀求下,宣宁帝最终将早朝改为五日一上。
明日就是上朝的日子,不,已经到了子时,已经是今日了,算了算时辰,也就两个时辰了。
德顺公公继续劝说:“陛下,您要多保重龙体,您要是倒下了,太子怎么办?朝政怎么办?您能放心吗?”
宣宁帝长长的叹息一声,一直强硬的帝王终于显露出了他的几分脆弱:“朕真的老了,瑾琏他还小,身体还不好,朕真的盼着他快点长起来啊,朕怕是等不到了。”
“不会的不会的,陛下春秋鼎盛,如何就等不到了?”德顺公公赶紧宽慰,“选秀就要开始了,陛下到时可要好好挑挑,给太子选一个顶顶好的太子妃,再过一年,您就等着抱金孙吧。”
这幅美景是宣宁帝一直盼着的,他嘴角噙着笑,神情柔和了许多:“是啊,朕还要给太子选一个太子妃,等太子有了儿子,他就真正立住了,再也不会有人口服心不服,帝统传承有序,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啊。”
“是啊是啊,陛下您说得对,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真正的盛世之相啊,陛下,您一定会看到的。”德顺公公附和着。
前殿,在德顺公公的宽慰和按揉下,宣宁帝沉沉进入梦乡。
后殿,太子缓缓醒来,低声喊水。
太子的贴身太监进喜公公听到了太子的呼唤,赶紧倒了一杯水,快步上前,将太子扶起,水杯放到嘴边,小心喂水。
一杯水喝完,太子舒一口气,他看向窗外,窗外一片黑沉:“什么时辰了?”
“刚到子时。”进喜公公小声回话。
“都子时了。”太子轻轻拧眉,“再过两个时辰,就要起身梳洗,准备上朝了。”
“殿下,您还病着呢,如何能上朝?陛下命您好好养病,您就好好遵旨,好好养病。”进喜公公劝说。
太子笑了:“你呀,就知道拿父皇的话来管孤。”
进喜公公只笑不应,转移了话题:“殿下,您饿了吗?要不要进一点汤面?”
太子摇头:“不饿,嘴里泛苦,拿颗蜜饯给孤。”
进喜公公去茶水间取了一碟蜜饯回来,就这一会儿功夫,太子又昏睡了过去。
进喜公公小心靠近,仔细去听、去感触太子的呼吸,还好还好,气息不急,呼出的气也不烫,确实是睡着了。
将蜜饯放置在床头小凳,进喜公公坐在床榻的脚踏处,静静守着太子。
月落日升,前殿传来声响,是宣宁帝起来上朝了。
过了一会儿,宣宁帝走进后殿,进喜公公赶紧从脚踏上起来,侍立一旁。
宣宁帝看到床头小凳上多了一盘蜜饯:“太子夜里有醒来吗?”
进喜公公回话:“醒来过一次,奴才问是否要进些汤面,殿下说不饿,但嘴里发苦,要蜜饯来吃,可是等奴才取来蜜饯,殿下又睡着了。”
宣宁帝坐在床边,抚了抚爱子的额头,确认没有再起烧,放心了一些。
“小心照顾着,朕去上朝了,等下朝了再来看他,若是太子醒了,你们劝他多少用些东西,别饿伤了肠胃。”宣宁帝吩咐道。
“是,奴才遵旨。”进喜公公跪下领命。
宣宁帝走了。
换班的进福公公来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进喜公公惊讶,宫里的规矩严,不管什么事都是按时按点,不能早也不能晚。
进福公公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到一旁说话。
进喜公公过去了。
进福公公拉了他一把,神情严肃:“金雕卫要找你问话,你快点过去吧,小心点,别被人钻了空子栽赃到你身上。”
金雕卫奉旨入宫调查东宫宫人诅咒一案,整个东宫已经被搜检了一轮,所有太监和宫女也都被问询过,已经被拖走了好几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是不可能再回东宫了。
进福和进喜,单看这两个名字,就知道他们是同一批的,等级低的太监没资格取这种沾福带喜的好名,这些好名都是有了主子后,主子或主子身边的大太监给取的。
两人先是一同入宫服侍五皇子,五皇子受封太子后,他们又跟着太子殿下一同入了东宫,甚至还在同一天升级为贴身太监,这样的情份,在宫中已经算是难得,可称是兄弟。
进福公公担心进喜公公,进喜公公也领他的好意,朝他笑了笑:“放心,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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