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漫过春深时

作者:Da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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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融雪时,新绿吻上旧枝


      雨水节气的清晨,第一滴融雪落在实验楼的玻璃窗上,划出条蜿蜒的水痕。

      鹿昭弥趴在窗边往下看时,时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中心花园的花坛旁。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正蹲在保温棚前拆塑料布,动作轻得像在剥颗裹着糖纸的糖——棚顶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下面支棱的竹竿,像只刚睡醒的鸟,抖着湿漉漉的翅膀。

      “醒了?”手机在枕边震动,是时蹇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保温棚拆开一角,露出的绣球枝条上,顶着个饱满的绿芽,芽尖泛着点鹅黄,像被谁蘸了点春光抹在上面。照片下面写着:“2月19日,雨水,第一颗芽点萌发,长度0.5cm——比预计早了3天,是春的急信。”

      鹿昭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毛衣就往楼下跑,走廊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惊醒,一盏盏亮过去,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在跳一支迎接春天的舞。跑到花坛边时,时蹇刚好拆下最后一块塑料布,融雪的水汽混着泥土的腥甜涌过来,扑了她满脸,带着点凉丝丝的温柔。

      “你看这芽,”他的指尖悬在绿芽上方,离鳞片只有半毫米,眼镜片后的目光亮得像被阳光洗过,“外层的鳞片已经开裂,里面的生长点很活跃——查过植物生理学,这种状态的芽,7天内就能展叶。”

      他的笔记本摊在被融雪浸湿的木牌上,最新一页画着芽点的剖面图,用红笔标出“生长锥”“叶原基”的位置,旁边贴着片冻干的冬雪——是小寒那天收集的,现在已经缩成薄薄的一片,像张透明的糖纸,下面写着:“融雪时,每滴水痕都是时光的笔迹——与昭弥共候第一颗新芽,冬的沉寂终会被春的喧嚣替代,就像我们,从小心翼翼的试探,走到心照不宣的笃定。”

      实验楼302实验室的窗台上,保温棉被叠成了整齐的方块。

      鹿昭弥把拆下来的塑料布擦干净时,时蹇正在调配营养液。电炉上的水“咕嘟”着冒泡,他往烧杯里倒了50ml温水,再加入0.5g的复合肥,玻璃棒搅动的弧度均匀得像圆规画的,“1:100的浓度,既能促进新芽生长,又不会烧根——这是去年总结的最佳配比。”

      阳光斜斜地打在实验台上,把他的侧脸照得半透明,睫毛的影子投在笔记本上,刚好落在“2月20日,芽长0.7cm”的数字旁。鹿昭弥忽然发现,他的笔记本边缘,用小刀刻了圈细密的刻度,像把迷你的尺子——是用来测量芽点日生长量的,每道刻痕都对应着一个日期,从冬雪覆盖到融雪初晴,像串被时光打磨的珠子。

      “你连刻度都自己刻?”她往速写本上画芽点的形状,炭笔在纸上轻轻蹭,把鹅黄的芽尖画得像颗没褪壳的麦粒,“实验室不是有游标卡尺吗?”

      时蹇的玻璃棒顿了顿,溶液在烧杯里晃出小小的漩涡:“因为是和你一起等的新芽,想用更‘我们’的方式记录——就像去年你说‘手画的星轨比打印的更有温度’,这些刻痕里,也藏着我的温度。”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今年冬天收集的融雪水,瓶身上贴着不同日期的标签:“12.25(圣诞)”“1.1(元旦)”“2.4(立春)”,最后一瓶标注着“2.19(雨水)——融雪第一滴,浇新芽用”。

      美术楼的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泥土香。

      鹿昭弥把画架搬到窗边,画布上的《融雪图》已经有了雏形:保温棚的塑料布半褪,露出的绣球枝条上,绿芽顶着融雪的水珠,像颗悬在枝头的翡翠。时蹇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除了记录芽点的生长数据,还画了她握笔的手指,指腹上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炭粉,像蹭了块春天的泥。

      “你看这道水痕,”她指着画布上从棚顶流下的融雪,用钴蓝加了点钛白,“像不像去年天文台的流星尾迹?”

      时蹇的目光在画纸上停了停,忽然拿起她的炭笔,在水痕的末端加了个小小的箭头:“应该往芽点的方向偏3度,就像所有的融雪,最终都是为了滋养新绿——就像我们经历的寒冬,都是为了让春天的约定更清晰。”

      画室的门被推开时,许梓艺抱着束迎春花闯进来,金黄的花瓣扫过画布,留下淡淡的香:“靳云磊说‘春醒了,该给你们的绣球拍生长vlog了’——他连背景音乐都选好了,是你画《待放》时循环的那首钢琴曲。”

      时蹇的耳尖红了红,伸手接过迎春花:“放窗边吧,能给昭弥当写生模特——查了迎春花的花语,是‘希望’,和我们的新芽很配。”

      鹿昭弥的笔尖在“3度”的箭头旁顿了顿,忽然觉得那些被他纠正的线条、标注的角度,从来都不是挑剔,是想让她眼里的世界,既有艺术的灵动,又有生活的实感——就像这融雪的水痕,最终要流向扎根的土壤。

      惊蛰那天的雷声,炸醒了埋在土里的蚯蚓。

      鹿昭弥蹲在花坛边给绣球松土时,时蹇举着相机拍新展开的叶片。第一对真叶像两只摊开的小手,边缘的锯齿还带着点嫩红,叶脉的纹路在阳光下像幅迷你的地图,从叶柄向叶尖蔓延,清晰得能数出分支的数量。

      “你看这片叶的主脉,”她指着叶片中央最粗的那条,指尖的泥土蹭在叶面上,留下道浅褐的印子,“和我们去年秋天收的种子纹路多像,是从里到外的呼应。”

      时蹇的快门“咔嚓”响了一声,镜头里的叶尖沾着颗水珠,折射出他和她的影子:“因为生命本就是场循环——去年的落叶滋养了土壤,今年的新叶带着旧叶的记忆生长,就像我们,带着过去的约定,走向更远的未来。”

      他的笔记本里夹着张褪色的照片,是去年此时的他们,蹲在刚栽下的绣球旁,她的手里捏着粒种子,他的手里举着本空白的笔记本。照片背面有行字,是两人一起写的:“2024年3月6日,与昭弥共赴第一个春天,种子刚入土,未来尚模糊;2025年3月6日,与昭弥共候第二个春天,新叶已展,未来在叶尖的光里。”

      春分那天的实验楼,飘着淡淡的有机肥香。

      时蹇往绣球根部埋腐熟的羊粪时,鹿昭弥举着速写本记录株高:“23.5厘米,比上周长了4厘米,新叶展开3对,叶色深绿——时蹇说这是‘健康的颜色’。”她的速写本里夹着张时蹇写的“施肥指南”,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3月施氮磷钾复合肥(1:1:1),4月增施磷钾肥(0:1:1),5月花期前停肥——已查《绣球栽培手册》第41页,确保养分精准,不徒长。”

      “靳云磊说你把施肥表贴在实验室冰箱上,”温棠抱着本旧画册路过时,刚好撞见时蹇用卷尺量株距,“比他的实验计划表还显眼——系主任都打趣,说‘时蹇的严谨该申请个爱情专利’。”

      时蹇的卷尺顿了顿,刻度停在“20厘米”:“因为是和昭弥一起种的,不想出任何差错——就像对待我们的感情,每一步都想走得稳当。”

      鹿昭弥的指尖抚过“0:1:1”的标注,忽然想起他去年说“磷酸二氢钾浓度0.2%最佳”时的认真,原来理科生的浪漫,不是海誓山盟,是把“我想和你长久”翻译成了可操作的步骤、可测量的数据,让抽象的爱,有了具体的模样。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打湿了中心花园的木牌。

      鹿昭弥把新采的艾草挂在木牌上时,时蹇正在给绣球喷预防蚜虫的药剂。水雾在雨丝里散开,像给新叶罩了层朦胧的纱,木牌上的字迹被雨水润得发亮——“无尽夏”三个字的旁边,多了行小字,是两人一起刻的:“2025年4月5日,与昭弥共挂艾草,祈愿岁岁平安,年年此际共赏花开。”

      “你看这雨,”她指着从叶尖滚落的水珠,串成小小的帘,“比去年的清明雨软,像在给花苞的形成打基础。”

      时蹇的药剂瓶顿了顿,雾珠落在她的发梢:“查了降水pH值,今年是6.5,偏中性,不会像去年的酸雨那样伤叶——连老天都在帮我们。”他从口袋里摸出块艾草饼,是许梓艺妈妈做的,“刚从食堂拿来的,还热着,你说过清明吃这个暖胃。”

      饼的温热透过油纸传过来,混着雨里的青草香,像个被捂热的春天。鹿昭弥咬了口,清甜的艾香在舌尖化开时,忽然看见时蹇的笔记本里夹着张她画的小像——是她蹲在雨里挂艾草的样子,睫毛上沾着雨珠,被他用银粉轻轻点过,像落了星星。

      谷雨前后的风,带着麦香掠过实验楼的窗台。

      鹿昭弥的画筒里,多了卷《绣球生长图谱》,从融雪时的芽点到展叶后的株型,每张画的角落都贴着时蹇写的数据条,炭笔的柔软线条和钢笔的工整字迹缠在一起,像幅会呼吸的长卷。

      “温棠说要把这卷图谱放进校史馆,”她往最新的一页画花苞的雏形,绿苞已经有指甲盖大小,被萼片紧紧裹着,“和林深教授的手绘放在一起,说‘是跨越七十年的植物情书’。”

      时蹇的笔记本摊在旁边,最新一页的照片里,绿苞的顶端泛出点淡淡的粉,像被谁不小心蹭了点胭脂:“5月1日,谷雨,花苞直径1.2cm,萼片微张,显粉晕——比去年早了10天,是被我们的期待催着长大的。”

      靳云磊抱着相机拍花絮时,镜头里的两人正并肩站在花丛旁,他举着笔记本核对数据,她举着速写本调整角度,阳光穿过新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把碎金:“时蹇昨晚改实验方案到凌晨,说‘要把5月的实验都提前,腾出时间陪昭弥等花开’——他连花开时的拍照角度都查好了,说‘逆光45度最显绣球的通透’。”

      鹿昭弥的脸颊发烫,指尖在“1.2cm”的花苞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他总把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只要和他一起等,哪怕花不开,也是好的。”

      立夏的傍晚,中心花园的绣球终于顶出了完整的花苞。

      淡绿的花球像颗颗没熟透的青梅,被新叶簇拥着,在夕阳里泛着柔和的光。鹿昭弥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速写本摊在膝盖上,正给花球的边缘加粉调,时蹇蹲在旁边,用软尺量花球的周长,卷尺的刻度在暮色里闪着银亮的光。

      “28厘米,”他报出数字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比去年的最大花球还多3厘米——是我们共同的成果。”

      鹿昭弥的笔尖在“28厘米”旁顿了顿,忽然把速写本往他手里塞:“你也画一笔,就画你量周长时,卷尺在花球上绕的弧度。”

      时蹇的钢笔在纸上犹豫了半天,画出来的线条却意外地流畅,卷尺的弧度像道温柔的彩虹,把花球和他们的影子都圈在里面。画的角落,他写了行字:“融雪时的等待,是为了此刻的相拥——新绿吻上旧枝的瞬间,便知所有的坚守都值得。”

      温棠带着校史馆的工作人员走来时,晚霞刚好把花球染成了淡粉:“林深教授的孙女说,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了爷爷奶奶当年守着植物园的样子——爱情最好的模样,不是轰轰烈烈,是把彼此的名字,刻进每片新叶的生长里,刻进每个平凡的四季里。”

      鹿昭弥的指尖抚过速写本上重叠的笔迹,忽然觉得那些被记录的芽长、叶宽、□□,都成了时光的刻度,丈量着从冬雪到春醒的距离,也丈量着从“我”到“我们”的深度。

      晚风拂过花球时,第一片花瓣悄悄绽开了角,像在对他们说:“别急,精彩的还在后面。”

      (第二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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