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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台(一)
“长恨此身非我有,夜阑风静月影轻。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孤舟在沧海之上漂泊,明月下勾勒出一双倩影。那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慵懒地靠在船舱里,正慢悠悠地剥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而另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则小心翼翼地以灵力驱使着孤舟缓缓前行。这二人,正是刚刚从无定神海出来的苏若曦与阮凝寒。
“再慢一点,风大。”苏若曦朝着操控孤舟的阮凝寒说道。
阮凝寒满心无语,心里暗自思忖:不是都说青城山的人皆是品德高尚之辈、清心寡欲之徒吗?可瞧苏若曦这副慵懒的样子,怕是比自己这个曾经的公主更懂得如何享受。
仿佛看穿了阮凝寒满脸的不悦,苏若曦缓缓伸了个懒腰,轻轻揉了揉自己根本不太酸的手腕,说道:“大概是在无定神海以凡人之身待得久了,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装得真像。”阮凝寒将身子转向另一侧,任由她一个人在那儿自导自演。
“阮阮,你可想知道何为化神境吗?”苏若曦抛出一个阮凝寒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不想知道。”阮凝寒回答得十分干脆,很有骨气的样子。
“化神境的修士,能够将凡俗之躯圣化为‘非凡之躯’,到了这个境界,灵魂与肉身之间的界限就会消失,对天地规则的领悟也会增强。我听说,你曾经在梦中挂念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达到化神期大圆满的境界了。”苏若曦道。
阮凝寒心里当然清楚苏若曦说的是谁,为了不让她醋意大发,翻出那些陈年旧账,阮凝寒连忙赔着笑脸道:“无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我心里挂念的从来都只有你。”
“真的吗?可你在梦中从未唤过我的名字。”苏若曦眨着那双仿若会说话的眼睛,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可我只在清醒的时候唤你名字,皆因梦中的一切都是虚幻,唯有你才是真实的。”阮凝寒只觉得自己这一刻的智慧更胜往昔先贤大能。
“呵。”苏若曦轻轻笑出了声,虽然心里明白阮凝寒是在胡编乱造,可她就爱听这些话。
“苏姐姐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阮凝寒朝着苏若曦的身边靠了靠说道。
“还算满意。”苏若曦到底还是心软,放过了她,不再追究,继而说道:“所谓身心分离,就是以道法凝聚出一个分身,让此分身代替本体入世历劫。当分身经历劫难之际,本体也会陷入沉睡。所以,在历劫之时,本体的身旁必须得有人护法,如此才能确保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那就由我来为你护法吧,待你渡劫之后,再为我护法便是。”阮凝寒说道。
“其实不必这般麻烦,我方才所言,乃是外界修士踏入化神境的方法,而我青城山却另有他法,可让二人同时历劫。”苏若曦说道。
“是何方法?”阮凝寒本就对修炼之事所知寥寥,更何况是能让两个人一同历劫的方法,当下不由得来了兴致。
“借灵。”苏若曦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何为借灵?”阮凝寒满脸茫然地问道。
“借灵,便是以我之灵,附于你身。如此一来,二人心身相互交汇,于历劫之际能够同时感悟。”苏若曦缓缓说道。
“那你我二人之灵是否会同时苏醒?”阮凝寒紧接着追问道。
“不会的,我的灵多数时候都处于沉睡状态,要等到渡劫结束之后才会苏醒。”苏若曦回答道。
听到这里,阮凝寒总算是听明白了。可她看向苏若曦的眼神却躲躲闪闪的,像是还有疑问,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疑惑?”苏若曦瞧见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便开口问道。
“苏若曦,万一你的灵提前苏醒,你不会用我的身体去做什么奇怪之事吧?”阮凝寒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
“什么叫奇怪之事?”苏若曦一脸茫然,直至她发觉阮凝寒的眼神在自己的胸口与手指间来回挪移,这才明白她心中所想之事。
“才不会。”苏若曦双颊发烫,扭头转向一旁,轻声说道。
“不会就好。”阮凝寒说道。
看着阮凝寒那明显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的样子,苏若曦如蒙大赦。
“你且依照我的手势来调动灵力。”苏若曦对阮凝寒说道。
“好。”阮凝寒应了一声。
“本尊匿星海,分身涉红尘。妙法阴阳在,清虚借灵归。”念咒的同时,苏若曦施展起法术,阮凝寒瞬间就察觉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困意仿若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不多时便渐渐昏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目光不经意间投向一旁隐匿于阵法之中的苏若曦,她知晓,借灵之事已经大功告成。
“化凡,便是要以凡人之躯度过此生,不得动用灵力。既是凡人,自然得先解决自身温饱问题。”自青城山那一战,莫名被吸入三世铜镜后,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品尝过人间美味了,此刻一心只想寻个酒楼大快朵颐一番。
“姑娘,您想吃点什么?”就在她迈进酒楼的瞬间,眼尖的店小二赶忙上前招呼道。
“都有哪些菜品呢?”阮凝寒问道。
“姑娘,您可算是来对地方了。佛跳墙、凤胎、八仙过海、甲鱼汤,这些可都是楼里的招牌菜。”店小二绘声绘色地介绍着。
“真没想到,这么一间小小的酒楼,竟能有这般美味佳肴。”阮凝寒心中暗自思忖着,同时在身上翻找起荷包来。
店小二眼见阮凝寒从荷包里只倒出一文钱,脸色顿时就变了,张口说道:“姑娘,才一文钱,您恐怕是来错地儿了。出了这楼门往右拐,可以喝一碗面汤。”
就这样,阮凝寒被店小二赶出了酒楼。她瞅着手中那孤零零的一文钱,不禁暗自懊悔,早知道就该顺手把苏若曦的那把剑拿出来当掉了。
阮凝寒刚有这个想法,就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她赶忙转身查看,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姑娘,可是在为身外之物所困扰?”正当阮凝寒欲离开此地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阮凝寒转身看去,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凝视着她。
“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阮凝寒如今毫无修为,然而这位老者竟能一眼洞悉自己的困窘之境,想必是位不凡之人。
“老夫名为章珩,逗留在此地已有数白载,只为等候一位有缘之人现身,助其踏上仙途,如此一来,老夫此生也算功德圆满了。”章珩说道。
“晚辈失礼了,原来前辈竟是隐居的高人。”阮凝寒恭敬地拜了一拜。
“老夫观小友根骨其佳,可需要老夫略加指点?”章珩说道。
“劳烦前辈了。”阮凝寒回应道。
“既如此,小友便随我来吧。”章珩带着阮凝寒朝着一间暗坊走去,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
“章珩,你又来作甚?”门口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拦下了他。
“闪开,莫要阻拦我。”章珩丝毫不客气,一把推开魁梧大汉,而后大摇大摆地带着阮凝寒踏入其中。
当阮凝寒真正踏入赌坊内部时,只觉眼前一片缭乱。只见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在亭台间翩翩起舞,身着金缕衣的公子在酒桌上和友人畅所欲言。章珩带着她一路行至一个角落,只见众人围在一张桌子四周,嘈杂声不绝于耳。
“劳驾,劳驾。”章珩带着阮凝寒费力地挤入人群。
“章老鬼,你还有什么能拿来赌的?”正在开盘的刀疤脸男子瞅见章珩,一脸不悦地问道。
“王司徒,你瞧瞧她怎样?”章珩把阮凝寒推到那刀疤脸男子面前。
王司徒上下打量了阮凝寒一番,开口道:“模样生得倒是挺标致的,可谁不知道你没儿没女的,这姑娘不会是你从哪儿骗来的吧?”
“少废话,赌不赌?”章珩道。
“赌,五百两。”王司徒说道。
“太少了,至少得一千两。”章珩讨价还价。
王司徒又看了看阮凝寒,最后一咬牙:“行,一千两就一千两。”
“前辈?”阮凝寒在章珩耳边悄悄说道。
“无妨,这也是修行的一种。”章珩道。
赌盘设置妥当之后,骰子于蛊中摇晃,发出声响,随后便没了动静。
“我押五百两,买大!”一名赌徒高声说道。
“我也押五百两,买小。”另一位赌徒紧接着说道。
“五百两,买大。”章珩看了第一位赌徒一眼,也跟着喊道。
“大、大、大。”章珩的目光就像被蛛丝黏住了一般,紧紧地盯着赌盘,纹丝不动。
“买定离手,开盘!”
“二五五,小。”随着王司徒话音落下,章珩懊恼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章老鬼,看你今天运气不好,还是打道回府吧。”王司徒劝道。
“再开一盘。”章珩坚定地说道。
见章珩铁了心要再赌,王司徒便不再规劝,重新拿起骰子摇晃起来。
阮凝寒站在一旁,只觉此事有些怪异。那章珩既能一眼洞悉自己的需求,且还信誓旦旦地宣称要助自己踏上仙途,怎会在这凡间赌术上都无法取胜呢?难道他们几人都同章珩一般,将自身修为隐匿起来了?
就在阮凝寒恍惚之时,第二盘已然结束,果不其然,章珩又输了。
“章老鬼,你还有何话可说?”王司徒质问道。
此刻的章珩神色颓唐,再无方才那意气风发的神态。他朝着赌场外面缓缓走去,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我怎么会输?我怎么会输呢?”
“前辈。”阮凝寒见章珩要走,意欲跟着他一同离开,却被王司徒阻拦住了。
“你刚刚可是被章老鬼在赌桌上当作一千两银子抵押了,除非你替他把这笔钱还清,否则我是不会放你走的。”王司徒讲道。
“和他赌,赌桌下有机关。”苏若曦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这一千两我会还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跟我赌一局。要是我输了,我就连本带利给你三千两;要是我赢了,你就得放我离开,你看如何?”阮凝寒对王司徒说道。
“哈哈哈。”王司徒听了阮凝寒所言,大笑良久才停歇下来,“有意思,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若输了,不但得还我三千两,还得留下来供我差遣。”
“成交。”阮凝寒应道,她深信有苏若曦相助,自己绝无输的可能。
赌局继续进行,随着王司徒一声“开”,苏若曦的声音也在阮凝寒耳畔同时响起:“蛊中有机关,别让王司徒再碰到,五五六,买大。”
“姑娘先请。”王司徒将蛊放置于桌子中央说道。
“五五六,我买大。”阮凝寒说道。
王司徒面色一沉,当下就想转动机关改变点数,可阮凝寒动作更为敏捷,她一把掀开蛊,果真是五五六,与苏若曦所说分毫不差。
“姑娘棋高一着,在下认输。扣除你之前欠我的一千两,这两千两归你了。”王司徒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干脆爽快地认了输。
阮凝寒拿了银票正欲离开,章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拍着阮凝寒的肩膀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赢。”
阮凝寒眉头一蹙,到了此刻,她已然知晓之前是被章珩蒙骗了。若非苏若曦识破王司徒的赌术,今日自己恐怕就要栽在此处了,她心中对章珩愈发厌恶起来。
不过,她还是按捺着性子说道:“既然我已经替前辈还清了债务,还请前辈传授我修行之法。”
“哈哈哈。”却不想,王司徒与众人听了阮凝寒这话后,哄堂大笑。
“不知诸位因何发笑?”阮凝寒一脸茫然地问道。
“姑娘,他是不是说自己在此地停留数载,只为等待有缘之人出现,好助他踏上仙途?”王司徒问道。
“没错。”
“你被他骗了,他就是个赌徒,在我们千金台欠了不少银两。早些年,他连自己的妻子都输给了一位知府。之后只要有外人来到此地,他都要设法诓骗一番。”王司徒说道。
阮凝寒此时回想起章珩身上的种种疑点,顿时恍然大悟。
章珩看似仙风道骨,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王司徒虽欺诈众生,却也不失落拓。
“王大哥,我有个请求。”阮凝寒说道。
“姑娘但说无妨。”王司徒说道。
“我将方才赢取的银钱尽数归还于你,还请你找回他的妻子。只是日后要将其拘于千金台内,而且章珩此生不得再赌。”阮凝寒说道。
“好。”王司徒收下银钱,爽快地应了下来。
“不行,你这小辈,还想不想化神了?还不快让他们放开老夫!”
章珩的声音逐渐微弱,阮凝寒离去的身影亦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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