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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死靡它
温言在病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天,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像沉重的棉絮裹着他,伤口逐渐从撕裂的剧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和酸胀。
然而,比伤口更让他难以招架的,是身体深处那股悄然滋长、蠢蠢欲动的躁热。
他的发情.期还没到,但预兆已经像无声的潮水,漫过理智的堤岸。
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沈铎的气息。
那沉稳冷冽的雪松味信息素,成了他混乱世界里唯一的定点,成了维系他平静不可或缺的氧气。
这样的认知让温言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Omega生来就应该依附甚至是遵循受本能控制、支配,去寻求乃至祈求Alpha的庇护与信息素。
可是这并不公平,凭什么呢?凭什么Omega生来就应该匍匐在Alpha脚下?凭什么Omega只能生活在Alpha的阴影里?
温言努力压抑着内心激起的波澜,但是名为平等权益的种子已经悄然落在温言心里,生根发芽。
除了必要的会议和必须由沈铎亲自处理的据点防御部署外,他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温言,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间小小的病房里。
他小心避开伤口,替温言擦拭身体;笨拙地学着白月的样子,一点点给温言喂流食;在温言被噩梦惊醒时,第一时间将他汗湿的身体搂进怀里……
温言清醒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沈铎。
看他皱着眉处理通讯器里传来的消息,看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时的侧脸,看他起身去倒水时的背影。
只要沈铎离开视线范围超过几分钟,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和空落感就会攫住温言的心,让他坐立不安,直到那熟悉的雪松气息重新将他笼罩,才能平息那份源于生理本能的恐慌。
烦死了!!!
这种粘人劲儿,连温言自己都觉得陌生又羞赧。
他现在就像一块被烤化的柠檬糖,只想牢牢地黏在他的Alpha身上。
当沈铎俯身给他调整输液管的高度时,他会忍不住用没受伤的左手勾住沈铎的衣角;当沈铎坐在床边给他削水果的时候,他的目光会不自主地描摹对方专注的侧脸,然后在沈铎抬眼看他时,又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沈铎对此心知肚明,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满足。
他的“Bright Star”此刻像只收起利爪、只对他袒露柔软肚皮的猫,这份独一无二的依赖极大地满足了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他享受着温言无声的依恋,回应得也更加直白。
晚上就挤在温言病床边那张狭窄的陪护椅上,高大的身躯委屈地蜷着,也要握着温言的手入睡。
这份静谧的依恋里,偶尔也会投入一丝不和谐的涟漪。
那个新来的Omega女孩似乎真的把沈铎当成了据点里最强大的庇护者。
红雀的信息素虽然被强力压制下去,但留下的心理阴影和对Alpha本能的依赖感并未完全消散。
她不敢再像第一次那样直接闯入病房,但总会碰巧出现在沈铎短暂离开病房的路径上。
有时是在医疗区走廊帮忙整理刚送来的物资,看到沈铎经过,会立刻扬起一个乖巧又带着点怯意的笑容,小声打招呼:“沈队好。”手里抱着的东西仿佛重得让她身形不稳,需要人搭把手似的。
沈铎通常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个头,脚步不停。
有时是在据点公共食堂,温言的情况稳定些后,沈铎会短暂离开去快速解决自己的餐食。
林念可会刚好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子,小口吃着东西,眼神却时不时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偶尔还会鼓起勇气,端着一小碟据点半自制的点心过来:“沈队…辛苦了,这个…不太甜,您尝尝?”
沈铎的回应永远简洁生硬:“不用,谢谢。”然后迅速吃完,起身离开,留下一个生人勿近熟人也一边去的孤傲背影。
但这并不能阻止林念可的热情,她似乎认定了沈铎的冷淡只是Alpha惯有的矜持或者忙于正事,反而更加锲而不舍地寻找机会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这些细小的偶遇和示好,像细小的沙粒,偶尔会硌在温言敏感的神经上。
当他靠在病房门口,看着走廊尽头林念可仰着脸和沈铎说话,心底那点酸涩的泡泡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上来。
茉莉的信息素会有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变得清冽而疏离,带着无声的驱逐意味。
— —
沈铎刚处理完林念可送绷带的事情回到病房,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点那女孩的信息素。
温言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沈铎刚走近想看看他情况,温言的鼻子就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开:“下次出去,离通风口远点,你身上沾了味道,”
沈铎脚步一顿,低头闻了闻自己衣袖,确实有点不属于自己的甜味。
他立刻脱掉那件外套扔到一边的椅子上,走到床边,俯身,故意把自己颈侧凑近温言的鼻子,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哄:“现在呢?还有奇怪的味道吗?”
温言被他这直白的动作弄得耳根微热,那股清冽纯粹的雪松气息驱散了所有杂味,让他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放松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逗得沈铎低笑,趁机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唇上啄了一下。
“小醋精。”
一天,沈铎刚从食堂回来,身上还带着点食物的味道,温言坐在病床上,看到他时微微蹙眉,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你身上有油烟味,难闻。”然后朝他招招手,“过来。”
沈铎会立刻走近,温言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沈铎的衣领、肩头,拂去不存在的油烟,指尖偶尔擦过沈铎颈侧的皮肤,带来细微的麻痒。
沈铎配合地微微低头,方便他的动作,目光始终锁在温言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和纵容,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一幕落在偶尔路过的队员跟探头探脑的林念可眼里,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
看什么看?!但是没看错哈,这只傻里傻气但是有点小优秀的Alpha是我的!
当林念可又一莫名其妙在医疗区附近徘徊,温言会淡淡地对正在给自己换药的沈铎说:“窗边那盆野姜花好像缺水了,叶子有点蔫。”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的人听见。
沈铎会立刻放下手里的药棉,走到窗边仔细查看那盆其实长得还不错的野姜花。
那是温言在据点废墟里发现的唯一一株,宝贝似的养着。
沈铎煞有介事地拨弄一下叶片,然后乖乖去拿水壶,温言则安静地靠在床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瞬间消失的衣角,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度。
沈铎对此乐见其成,他喜欢看温言这种带着点小性子的占有欲,这让他觉得生动又可爱。
以及,让他觉得自己又是会被需要,也是让人放在心里的人了。
就像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是被爱着的。
他会配合地扮演好所有物的角色,在温言看不见的地方,对某些试图靠近的视线投去冰冷的警告,彻底掐灭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温柔和耐心,都只对一个人敞开,他有言言一个人就够了。
— —
据点深处的另一个角落,气氛则截然不同。
红雀被隔离在据点最边缘、通风和隔音效果都最好的一间加固仓库里。
强效抑制剂暂时压制了发情期带来的痛,但代价是巨大的疲惫感和难以控制的情绪波动。
大部分时间她都恹恹地靠在垫高的行军床上,脸色苍白,玫瑰信息素虽然不再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却依旧浓郁地包裹着她,带着一种颓靡的艳丽。
照顾她的,自始至终只有白月,偶尔有人想来换班,也被白月暗戳戳赶走了。
白月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定时给红雀注射抑制剂和营养剂,监测她的生命体征,准备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好像丝毫没有被红雀身上散发出的求爱信息素影响。
然而,细心的人还是能从一些细微之处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白月原本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医生制服外套,领口偶尔会解开一颗,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而就在那锁骨下方,靠近颈窝的位置,有时会隐约透出一小片不自然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用力吮吸过,边缘还带着点齿痕的印记。
虽然很快就会被新的高领内衬或刻意拉高的衣领遮住,但总有那么一两次,在弯腰或动作幅度稍大时,会不经意地暴露在据点里负责送物资的队员眼中。
送东西的队员会立刻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放下东西就匆匆离开,只是脸上会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混合着惊讶和了然的笑意。
热恋期的小情侣嘛,懂得都懂~
一次,据点里负责检修通风管道的大叔,隔着仓库加固门上的观察小窗,超绝不经意往里面一瞥,躺在床上的红雀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噩梦,身体蜷缩着微微发抖,长长的红发披散在雪白的手臂上,红的耀眼。
白月就坐在床边,源源不断的释放安抚信息素,她伸出手,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安抚性的力道,一遍遍轻轻抚过红雀紧蹙的眉心,直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重新变得平稳,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大叔默默地放下小窗的挡板,摇摇头,脸上带笑,转身离开了。
废墟里挣扎求生,能看到这样带着体温的依靠,总是让人心头微暖的。
— —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透过厚厚的云层缝隙,给据点带来一丝暖意。
温言的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在白月的首肯下,他终于可以短暂地离开观察病房,在沈铎的搀扶下,慢慢走到据点开辟出的、相对安全的市民活动区透透气。
活动区是由一处相对完好的地下车库改造的,虽然简陋,但空间宽敞,通风尚可。
这里聚集着据点里大部分非战斗人员,老人、孩子、以及受信息素影响的年轻Omega。
温言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清俊却苍白的脸,手臂上缠着的厚厚绷带,以及身边寸步不离的沈铎,都让他格外引人注目。许多目光投过来,带着感激、好奇和善意的问候。
“温医生!您能下床啦?太好了!”
“温医生,谢谢您…上次多亏了您的药…”
“沈队,温医生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温言不太习惯这种聚焦,只是微微点头回应,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靠在沈铎身侧,感受着难得的、透过天窗缝隙洒下来的微弱阳光。
“哎哟,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可怜儿出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慈祥又洪亮的声音响起。
温言循声望去,只见活动区角落一个用旧毯子和木板搭起的简易茶座旁,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奶奶。
她是之前温言在废墟里并肩作战过的战斗老奶,大家都叫她张奶奶。
张奶奶快七十了,是据点初建时就跟着老李头他们撤下来的元老,一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眼神依旧清亮。
上了年纪,经历过太多风雨,看人看事通透得很。她尤其喜欢温言。
张奶奶手里捧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杯,里面冒着热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看晚辈的疼爱和……一丝促狭。
“张奶奶。”温言礼貌地唤了一声,沈铎也点头致意。
“快过来坐坐,晒晒太阳,这可比在病房里闷着强!”张奶奶热情地招手,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垫着厚厚棉垫的椅子,明显是给温言准备的。
张奶奶中气十足地招呼着,把陶罐放在长椅旁的矮墩上,“来来来,奶奶刚熬好的骨头汤,加了点山里采的草药,最补气血了!快趁热喝一碗!”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拿出两个干净的碗。
“谢谢张奶奶。”沈铎道谢,扶着温言慢慢走过去坐下,接过碗,先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递到温言嘴边。
温言想自己接,被沈铎一个眼神制止:“别动,烫。”
温言无奈,只能就着沈铎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确实很香浓,带着药材特有的清苦回甘。
张奶奶仔细打量着温言的脸色和手臂,啧啧摇头:“遭老罪了遭老罪了,这细皮嫩肉的…小沈啊,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再磕着碰着,我老太太可不答应!”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沈铎。
沈铎难得地没绷着脸,嘴角微扬:“嗯,您放心。”
张奶奶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沈铎和温言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里的了然和笑意越来越浓。
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凑近温言一点:“小温医生啊,你跟小沈…是不是好事将近啦?”
“老婆子我可都看在眼里呢!小沈那眼神,啧啧,黏在你身上拔都拔不下来!还有那天在医疗区门口…”她故意停住,满脸姨母……奶奶笑。
温言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没想到张奶奶眼神这么毒,下意识想否认,可张奶奶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窘迫地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沈铎倒是坦然,看着温言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大手自然地覆上温言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十指相扣,无声回应。
“哈哈!害臊了!”张奶奶笑得更大声,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好,好!这世道乱糟糟的,能有个知冷知热、肯豁出命护着你的人,是天大的福气!老婆子我替你们高兴!”
她的笑声引来附近几个市民善意的目光和低语,温言脸上的热度更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被沈铎紧握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又奇异地安抚了他这份羞窘,心底反而涌起一丝隐秘的甜。
就在这时,活动区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动静。
是红雀,她在白月的陪同下也出来透气。
在隔离区里憋了很久的红雀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只是眉眼间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收敛了不少,显得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
她穿着宽松的工装外套,领口拉得高高的,但走动间,脖颈侧面靠近下颌线的地方,一抹新鲜的、颜色略深的红痕还是不小心露了出来,在白月下意识伸手帮她拉高衣领之前,被眼尖的张奶奶捕捉到了。
“哟!小红雀也出来啦?”张奶奶眼睛一亮,声音洪亮地招呼道,“来来来,快过来!看看这小脸白的,可心疼死奶奶了!小白月把你照顾得不错嘛!”
她特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眼神在白月依旧平静无波但耳根似乎有点泛红的脸上,以及红雀瞬间变得不自然又带着点小雀跃的表情上来回打转,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红雀脚步顿住,娇嗔地瞪了张奶奶一眼,刚想唠两句,却被身边的白月轻轻拉了一下胳膊。白月对着张奶奶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张奶奶好。红雀需要静养,我们就在那边走走。”
说完,半扶着,或者说更像是半强制引导着还想学孔雀开屏的红雀,往人少通风的另一边走去。
红雀被拉着走,还不忘回头冲着张奶奶的方向挥了挥手,转过身美滋滋的在白月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张奶奶笑得更加开怀,对着温言和沈铎挤挤眼:“瞧瞧,小白月这丫头,看着闷不吭声,厉害着呢!小红雀这匹野马啊,算是套上绳喽!”
温言看着红雀和白月走远的背影,AA恋到现在已经被广泛接受了,红雀她们也从来没有打算隐瞒,红雀身体微微靠着白月,两人相互依偎,坦然接受其他人的目光。
再联想到沈铎刚才紧握的手和张奶奶洞悉一切的笑语,连日来因伤痛和发情期临近带来的阴郁和烦躁,似乎被这废墟角落里真实流淌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情冲淡了许多。
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微弱暖意,以及身边Alpha身上传来的、令人心安的雪松气息,放松的呼出一口气。
据点里的喧嚣、外界的危险、信息素的躁动,似乎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小小的、温暖的阳光之外。
在这废墟里,能抓住这一点点真实的暖,已是万幸。
更何况,他从来不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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