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魂魄

　　“人生如蜉蝣，终归于尘土……”菅程紧紧盯着正在燃烧的火焰，嘴里自言自语。

　　殷何归注意到了菅程的反应，便随口接着说道：“尘土化做金，终归于人生。”

　　“你说的对，看看这满地的金子……”菅程若有所思。

　　“她消失了，这里的魂魄很快就会减少，我们的力量也会随之减少，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也……”矮个子域灵看向菅程。

　　“演得好一出红白脸，你们都是这个领地的域灵，现在那个能够窥探别人的能力不在了，说话做事自由了不少，我看啊，你们就是想困住更多人，还真是煞费苦心。”殷何归大跨步站到菅程身侧，嘲讽的语气令人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怎么这么说，我们也没有恶意，你想想，从你来达到我们的领地，有做过对你们产生实际伤害的事情吗？”那域灵冷着脸向殷何归反问。

　　“怎么就是你们的领地了？菅程，你们……有规定说，精神领地属于域灵吗？”殷何归说着，提到菅程的名字时菅程站着的方向扬了一下头。

　　菅程也很配合地回应：“好像没有，看来她们没有把我们绕进去，太可惜了……”说完，还故作惋惜地扶了一下额头。

　　几人就这么和两个域灵对峙着，两个域灵一时间也没有出声。

　　身后的魂魄还不断地走向远处的荒地，然后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真正的魂魄将会回到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从写字楼的工位开始，从出租屋的床上开始，从校园的桌椅间开始……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淘金盘与满手的金砂。

　　“域灵在魂魄面前其实什么都干不了，丰富的能力内容并不能真正去操控有一个人，当然，使者也不能。”菅程叹了口气。

　　“使者也是这样，对吧，在厉害的能力也只是去改变精神领地的工具，本质上不能直接干预魂魄，无论是与领地链接较小的浊魂魄，还是联系及强的清魂魄，领地对于现实生活中人仍然活着的魂魄而言，会是什么样的存在？”殷何归说着，不由得将目光移到两个域灵身上。

　　“只要沉浸于喜爱的诗歌，就可以进入的美好世界。”菅程认真道。

　　殷何归本意是在质问域灵，没想到回答的人却是菅程，一时间有些愣神，随后便立即反应过来，使者都是由清魂魄转化而来的，“你，是从哪个领地成为使者的？”

　　殷何归开口说话时，本想问菅程执着的事，“你”字刚刚出口就察觉到了有些冒昧，赶紧将后半句话改为询问领地，虽然二者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听起来好了和诺，起码殷何归是这样认为的。

　　“啊？”菅程猛地回头，一脸茫然地看向殷何归的脸。

　　“没关系，不说这个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殷何归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

　　菅程轻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随着魂魄的离开，领地中域灵的力量还在减弱，

　　“她说他的价值来自于掌控魂魄，那你们呢？”沉默了很久的宁文突然开口，向两个域灵发问。

　　“……魂魄。”高个子的域灵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宁文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出现是怎么一步步影响你们，影响整个精神领地的，但是希望你们在之后还能够保持你们想要的状态。”宁文接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说话内容导致的心理作用，她的语气听起来染上了一种殷何归之前没有听过的随和。

　　一旁的周昭听不下去了，突然冲出来大喊：“那我呢？！我怎么办？！！”

　　“离开，或者留下，请自便。”殷何归也摆出衣服反常的神色，冷冷地回答。

　　“你……”周昭瞪大眼睛，盯着殷何归。

　　“对不起，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你放心，我不会自作主张要你离开这里了。”殷何归接着说。

　　“你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要我一直留在这里攒黄金吗？你以为我在意的是金子吗？我会不知道这里的金子是假的？”周昭在一连串的反问中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眼眶通红，鼻息粗重。

　　“确实啊，在真实生活里的你自然是不缺这种东西的，这是我在担忧的东西，我竟然一直在用我的视角去思考你行为的不合理。”殷何归平静地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学术问题。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有了域灵对价值的需求，这里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了！当然了，去那个你超爱的真实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你毁掉了我最重要的事！”周昭依旧很激动。

　　大段的语言让周昭有些喘不过气，在一旁重重吐息几声后才接着说话：“你知道吗？你根本不知道！我和这个领地产生联系的时间比我认识你的时间要早多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从来不愿意和我提起你的过去，不过我也从不和你说这些。”殷何归道歉，语气里却不是道歉的态度，平静的话语间流露出更多的悲伤。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过去，反正我们也没有以后了……不……不对，是我没有以后了，总要有人记住的，我要你带着我的记忆，这是你毁掉我的一切的代价！”周昭近乎疯狂地大喊。

　　在场的所有使者，魂魄，甚至即将失去可见的形态的两个域灵，都为周昭这句话转头，瞬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这里。

　　“你讲吧，我会听着的。”殷何归一字一顿。

　　“哈哈哈哈……”周昭发出一长串笑声，远比一直被视作威胁的域灵可怕，“我不会说出来的，我在我的包里留了字条，你费尽心思想要知道的，都在上面写着，你一定很着急要知道吧！快去看吧！从这个领地出去，就在我的包里，在那个该死的医院病房！”

　　“好，我会去看的。”殷何归不做任何辩解，只是应下了这件事。

　　过多的注意落在二人身上，殷何归这句回应倒显得有些令人失望。

　　“你们怎么还不离开啊？我还想留下来再看看这里呢，看来是等不上了，真磨蹭。”域灵带着笑意，抱怨一声，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

　　“蜉蝣掘阅——”

　　“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

　　“于我归说——”

　　大量的清魂魄在离开，自然就会有仍然选择留下的魂魄。

　　无论是怎样的选择，“黄金”的价值终归是没有价值。

　　留下来的魂魄此起彼伏地在嘴里念着古老的词句，有的平躺在沙土之间面朝蓝天，有的蹲在河水边看水流渐清，有的开始奔跑，跑向河流尽头刚刚生长起来的芦苇……

　　流淌着金砂的河流最终会变为一条真正的河流，水下会生出青苔，浅滩会长满矮草，河漫滩上沃土遍野，蜉蝣在其间飞舞，羽翼美丽，光彩奕奕……

　　“周昭！你要留下来吗？”殷何归最后一次朝着他自认为的最好的朋友如是问。

　　“我不会离开。”

　　周昭迈开脚步，在土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直直通向河流。

　　流水湍急，一下一下地涌在岸上，冲向下游。

　　“宁文，你那水下的住所还在吗？”殷何归突然开口。

　　“不在了吧，那是基于失控的域灵建造的东西，现在的这里才是真正的精神领地，最原始的精神领地，干干净净，只是魂魄沉浸的乌托邦。”宁文把食指放在下唇上，点了几下。

　　“这样啊……你说，他……会去哪里？”殷何归看着周昭的背影，不知是在向谁寻求答案。

　　“成为使者，一段时间后转世为人，重新来过。”菅程此刻也正看着这位“朋友”的背影，“或者……直接去转世。”

　　“欸？你朋友在认识你之前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真的假的？”宁文好奇地说。

　　殷何归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是啊，一点都不知道，他连自己的过去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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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折腾！”殷何归看了一眼菅程，“我们走吧！”

　　“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领地？”和菅程说完后，殷何归又朝着宁文招呼，“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钟陶是吗？他去哪儿了？”

　　“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这个领地也已经不是我们想要的样子了。”

　　“？你们不是两个人吗？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可能提前出去了吧。”

　　“真是糟糕的回答，你们要做什么不会互相打声招呼说一下吗？亏我还记得招呼你们两个！”殷何归开玩笑。

　　“我们本来也只是碰巧遇到，刚好搭伙，这领地变样子了，我们的共同需求就没了，这不是很正常？”宁文露出不解的神情。

　　“好好好，走走走，我们先去书店再细说！”殷何归一声结尾。

　　三人零散走着，远离河流，好像三个魂魄正在领地中一样。

　　眼中的事物开始模糊，化作一片阳光与草木交织的大光圈，他们正在离开。

　　“大浪淘沙人淘金，浪花淘尽古今事。尘埃死，浴火生，长河吟叹向此中。”完全离开领地前，这行文字模糊地飘在亮色的光中，殷何归看得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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