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归

作者: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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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顾翛这时却不似一开始那般口吻坚定,却道:“身世倒是其次,却是我自己的原因,承蒙江湖朋友抬爱,叫我一声‘顾大侠’,可我自己有多少能耐我自己清楚,实不敢误人子弟。”
      一直旁听的萧慕蔺感慨柳故渊身世,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这时也都插话道:“顾大侠过谦了,能击退沧魅人那等高手,江湖中又有几人?以顾大侠的剑术,实可开宗立派,何况收一个徒呢?”
      柳故渊见有人帮自己说项,忙道:“我既认了你做师父,你就是我师父,别的人再厉害我也不稀罕,我一辈子都认定你了!”
      顾翛越发无奈,却始终不松口。
      宋翾见此便对柳故渊道:“柳家枪法素有威名,二公子为何不学家传枪法非要学剑呢?”
      柳故渊闷声道:“我不是什么二公子,柳家枪法跟我没有关系。”
      宋翾道:“就算你学了剑法,难道你就不姓柳了吗?你的身上难道流的就不是柳家的血了吗?”
      柳故渊抱着双臂的手就紧紧一握,把一张脸紧紧绷着,好半晌才道:“我不学他的功夫!”
      宋翾笑道:“那不如你拜我为师,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柳故渊抬眼看了宋翾一眼,鼻中一哼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好人,我不拜你!”
      宋翾讶然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柳故渊看了看顾翛,见顾翛无甚反应,干脆把头颅扬起,直视着宋翾道:“你狼子野心,只待老皇帝死了就要夺位自己做皇帝。”
      这话却令萧慕蔺与顾翛都吃了一惊,宋翾却一时沉默了,顾翛问道:“此话何人说的?”
      柳故渊又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闷声道:“军中传的。”
      顾翛接着问:“何人所传?”
      柳故渊道:“我不知道,我是听其他士兵说的。”
      顾翛道:“那你该知道此话是如何传到军中的吧?”
      柳故渊嗯了一声,把脸埋得更深了,“我哥……柳玄霄听了传言很不安,派人去查,是在干禹城中做买卖的润州商贩说的,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但若无其事,这样的消息又怎允许传到边境去?岂不是扰乱军心吗?”
      顾翛面色一冷,“你还知道扰乱军心,却又听信传言!”
      柳故渊肩膀一缩,想来他很惧怕顾翛生气,便不再说话了。
      宋翾这时却笑了笑,对顾翛道:“想必世子查到的消息也与此传言有关吧?”
      顾翛点点头,方又说起正事来,“当时杜雄欢谋逆风波过去不过三月,义父也牵连其中,为表忠心,将二弟青璧送入盛都伴驾东宫,所以这个传言不但对你不利,对义父也是如此。兹事体大,关乎安南王一脉生死存亡,所以青珏飞书于我,要我前往干禹城查清此事,我到了干禹城才知道,柳大将军也派了人前往润州暗查,他的人正是扮作山匪藏于这舌头崖中,劫掠过往商贩,审查可疑人员。”
      萧慕蔺插话道:“难怪这一路无商旅往来,想必故渊兄弟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只因那个沧魅人顾忌兄弟情谊,所以才放他走了。”
      柳故渊却道:“他才没有放我走,是我自己趁他不备跑的,我在这山中待了两个多月了,他如何有我熟悉,自然捉不到我。”
      几人见他说起此事一脸得意,都微微一笑。
      顾翛接着道:“我在干禹城中查到一个可疑组织,他们中人员混杂,既有大雍人,也有蕃夷人,更有西邙中人,连已灭国的沧魅人也在其中,我追踪数日,终于堵截领头人于暗巷中,那人与我拼死缠斗,却始终逃不开我的围堵……”顾翛双眼微微觑着,叹息道:“他生怕落于我手,当即举剑自戕,一句话也不多说。他身手很好,又有这样的勇决,其背后之人该是何等能耐?”
      宋翾道:“确实是个人物,我南下所见所闻,无一不说明此人之手段和谋略。大哥,你可知那是个什么组织?”
      顾翛道:“那人死后,我当即搜了他的身,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纹身?”
      顾翛摇头,又道:“但他是个太监。”
      宋翾一怔,萧慕蔺却这时抬了抬眼皮,柳故渊道:“太监不是都在宫中吗?怎么跑到干禹城去了?”
      他这一问,却是无人能回答,半晌,他又看向顾翛道:“师父,你饿不饿?我烤馒头给你吃。”
      顾翛无奈道:“你饿了就吃吧。”
      柳故渊却当此话是回答他了,忙从怀中摸出两个馒头,用树枝串了仔细烤来。
      宋翾也将他此番所知的大部分说与顾翛,二人合计半晌,已知目前局势险恶,又商议了半天,分食了柳故渊那两个馒头,至后半夜才闭目修养。
      天明时,四人就在路口分别,顾翛本不愿柳故渊跟着,可见柳故渊急得抹眼泪,也只好随他去了。
      临分别时,宋翾对顾翛道:“大哥,还请你传话与世子,天下不可无明君,西南不可无安南王,我在盛都定与他遥相携手,共克难关。”
      顾翛拍拍宋翾的肩,“保重!”
      宋翾想起幼时,他总跟在这高大的背影后耀武扬威,一时竟成了淮州城中的小霸王,仰仗的也正是这大哥的庇护和偏袒,可他却不能剖心以待,心中万分愧疚,不由朝顾翛背影喊道:“大哥!后会有期!”
      顾翛扬了扬手,就此远去。
      少经离乱
      他乡重逢
      各上青云,亦是各行一道
      宋翾久久伫立,思绪万千,世间之人事,能从心者真是少之又少,他亦不能。
      萧慕蔺见他神色惆怅,目中隐忍,不由问道:“你既感愧疚,何不倾囊相告?”
      宋翾转身上路,叹息道:“你不知道我这位大哥的经历,十二年前淮州城破前夕,他一家满门连带授业恩师尽数遭人杀害,他虽因走亲躲过一劫,可也深受打击,害了疯症,险些身死,幸遇安南王搭救,安南王感念于其父之名,收为义子,遍寻名医为其诊治,后又将他托于剑道痴人裘飞飞门下,重金聘请铁器门中有煅炉之称的秦三观为其铸剑,这样的恩情,莫说他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就是寻常心性的人只怕也会舍命相报。所以有些事,不说与他知实不想他为难。何况,他还有血海深仇未报,怎可耽于蝇营争斗之中。”
      萧慕蔺望望宋翾那因行走而微微倾斜的双肩,那样硬挺宽阔的肩膀,担着的又是怎样一些负累?
      “可你为何不告诉他仇人是谁?”
      宋翾脚下一顿,回身过来,望着萧慕蔺,眼中寒光一现,“你说什么?”
      萧慕蔺迎视着宋翾摄人的目光,面上不见一丝波澜,淡淡道:“三年前,你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以你的性格,怎会不替他寻仇,而以你的能耐,这个仇人你多半是找到了。方才你之所以如此愧疚,实是因为你不能将仇人的消息告知他。以你的身份,有如此顾忌,他的仇人只怕是你不能伤害的人吧?”
      宋翾朝萧慕蔺靠近一步,眼中已有杀意,嘴角却挂上一抹笑来,“萧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萧慕蔺却不为他杀意所吓,依然一派云淡风轻,“你若多看我几眼,自会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宋翾笑意越深,眼中杀意越浓,只见他微微点头道:“好,那我就好好看看萧兄。”
      萧慕蔺道:“你若想杀我,待你功力恢复再说吧。此去盛都还需几日?”
      宋翾见他已率先前去,深吸一口气道:“脚程快的话七八日可到。”
      萧慕蔺道:“那就快些,这片林子,我呆够了。”
      宋翾目光微凝,盯着他背影看了片刻,才又抬步跟上。
      在林中穿行三四日,到了一个小镇,镇上正有人家养了两匹马,宋翾尽数将身上银钱买下马匹继续赶路,至第十日晌午,二人已到梦城,此去盛都不过一日路程了。
      用了午饭,宋翾决定在此处修整一晚,第二日再启程入都。梦城不大,也无甚可游玩的,萧慕蔺一向清净惯了,倒不觉得什么,宋翾却坐不住,在客栈待了一会便自顾出门去,也不叫上萧慕蔺,也不说去哪里,至天擦黑才回来,回来时神情为之焕然,兴冲冲叫上萧慕蔺,携着他朝一家酒楼走去。
      原来宋翾已在酒楼定下位置,备齐了酒菜,就等萧慕蔺同享了。
      那么一大桌菜,萧慕蔺粗略看了看,共计一十七样,只怕将店里所有拿得出手的菜都上了一遍,还有店里最好的酒。
      宋翾一边为萧慕蔺倒酒,一边笑道:“这一个多月来累萧兄随我风餐露宿,又经几番恶斗,若无萧兄,我只怕早已化作白骨了,今日略备薄酒,以谢萧兄救命之恩、不弃之情。”
      萧慕蔺却没有执杯以迎,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这个无需萧兄操心,尽管吃喝就好。”宋翾自顾将杯中酒饮尽,一伸手道:“萧兄请。”
      萧慕蔺又岂是那等矫揉造作之人,既然宋翾都已这么说了,当即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酒足饭饱,二人离开酒楼,那酒楼掌柜竟一路恭送至门外,只字不提饭钱的事,萧慕蔺想大概是宋翾借了什么人的名头。
      此时天已黑尽,路上鲜少有行人,二人踏着青石路漫步回客栈,难得地,宋翾竟不说一句话,萧慕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二人行至一处拱桥之上,宋翾忽停下脚步,扭脸对萧慕蔺笑道:“萧兄,我吹笛给你听啊。”
      萧慕蔺一愕,却见他已从袖中抽出一截短笛,放到唇边吹起来,还是那日涂雾山听到的曲子,却又与前两次所听都不相同。
      在这么个小城的一个不知名的拱桥之上,黑夜暗暗,四下无人,桥下只一弯缓慢得犹如静止的小河,桥上是两个玉面惊鸿的少年人,一曲笛音,两处心境,只怕把时光蹉跎,深情辜负。
      萧慕蔺心中盈盈,不由伸出手,两只洁白的蝴蝶就自他指尖飘然而起,伴随着笛音就在半空中缠缠绵绵萦绕不息。
      宋翾看着两只蝴蝶,心头一动,笛音便兜转而下,变得悱恻暧昧,萧慕蔺虽不懂音律,也听出其中情谊欢愉之意,脸色猛地一红,手上轻轻一拂,两只蝴蝶顿时化作一缕灰粉散去。笛音也就在此时停了。
      “医门绝技化蝶引。据说茯苓仙翁创此绝技,以物养之,可寻奇花异草,以血养之,可寻踪追迹,以人养之,非修为高深者不可轻试,否则必遭蛊虫啃噬而亡,但若修成,可化蝶杀人。就连茯苓仙翁自己,也只敢以物养之,看萧兄随意使来,想必是以自己为蛊主,且已练成此绝技了。”宋翾笑吟吟地望着萧慕蔺道:“萧兄的修为必不在我之下。”
      他将萧慕蔺与自己作比较,已是对萧慕蔺莫大的肯定了。
      萧慕蔺道:“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当然有。”宋翾面对萧慕蔺道:“比如萧兄此行的目的,我就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萧慕蔺没有说话,宋翾接着道:“不如萧兄告知于我,看是否能帮上忙。”
      萧慕蔺盯着他看了一会,吐出两个字,“不必。”
      宋翾早知萧慕蔺会如此回答,便一笑置之,转而望向远处一座若隐若现的高山,轻叹一声,轻声道:“盛都乃天下权势的中心,富贵迷人,处处充满机遇,多少人怀揣梦想而去,抛洒着一腔热血。可那也是一座冰冷无情的城,光有热血是不够的,还要有机遇与人脉,要有放得下的尊严和狠得下的心肠。不照远了说,就是如今,多少能人志士成功者几何?何况那还是一座危机四伏的城,城门就如一张永远也填不满的巨口,进得容易,能全身而退者又有几人?”
      萧慕蔺忽然明白过来,今晚的酒宴和那一曲笛音所为何了。
      宋翾一直保持着远眺的姿势,接着道:“天广地大,路在四方,萧兄自便吧。”
      言毕,宋翾转身离去。
      萧慕蔺朝宋翾方才所眺望的方向看去,那隐隐浮现的高山之巅,似乎正有月色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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