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a市位于北方，夏天一过，季节更替，气温断崖式骤降，今天穿短袖，明天就能换棉衣。
　　初秋，榆中迎来了一个短暂的小长假。
　　宋琦安在机场的候机厅准备登机，项彦青走过来，手上拿着两杯咖啡，伸过其中一杯给他，道：“喏，燕麦拿铁，热的。”
　　“谢谢。”
　　宋琦安两手正在打着字，待他把最后一个字打完发过去时，才抬起手，接过，小抿了一口后把咖啡随手放在面前的那个小旅行箱上，而后又低下了头看着手机。
　　项彦青歪过头，看见宋琦安的手机停留在了一个聊天界面，入眼通篇是绿色。
　　他好奇道：“哟，这是谁啊，能让宋少爷这么有分享欲，怎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你有这么多话呢。”
　　“五天后……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给你带点那的……”
　　项彦青看着宋琦安发出的最后一行消息将它念了出来，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宋琦安一把扣上了手机，“别偷看。”
　　出口的话和这初秋的天气般，满目凄凉。
　　项彦青夸张道：“天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个叔叔在你那还有没有点威严了，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宋琦安知道他又来了，无话可说，顺手拿起那杯咖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带来了一点热气。
　　突然冒出一句毫无厘头的问题：“小叔……你说，如果世界末日要来临，是下冰雹还是火山喷发？”
　　项彦青：“？”
　　宋琦安看他一脸的疑惑样，自知没趣，“啧”了一声，拿起手机又看了起来。
　　“你是我的侄儿吗？”项彦青道：“这种无聊的问题你竟然会问我？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宋琦安垂眸想想也觉得这些问题太蠢，从前他是万万不敢相信他会跟人聊这种无聊的问题，而且类似这种问题的还有很多。
　　比如，先有DNA还是先有蛋白质？冰岛有没有蚊子？蜗牛长不长牙齿？和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如出一辙。
　　这种脑残的话题是和辛怀乐常聊的。
　　然后在这话题之后，两人就此展开了长篇大论的探讨。
　　辛怀乐答：“两者都应该会有，毕竟都世界末日了，还在乎怎么灭亡的吗？”
　　宋琦安看着手机笑出声来了，虽然没啥笑点，但他就是觉得从辛怀乐嘴里说出来很好笑。
　　自从上次经历过那一夜崴脚事件，两人的感情就增进了不少，不在学校的期间，那就是在手机上见面的，不过宋琦安也没闲着，没事的时候便又去找他，可以说这段时间是片刻不离的，杨乐都不禁调侃他们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好上的。
　　项彦青看着他一脸痴笑杨，跟见鬼了似的，头都像栽两亩地里去了，见宋琦安罕见的“铁汉柔情”，他求知欲倍增，问道：“你上次离开我家之后去哪儿了？”
　　项彦青靠回了椅背上，两手两只手支在胸前，“据说，你是去找了某人啊，让我猜猜是谁？”
　　宋琦安转过头盯着他，等着他说话，项彦青欲言又止，要说不说，竖起一根食指悠然道：“还真难猜呢。”
　　宋琦安：“……”
　　宋琦安不理，转移话题道：“这次去，你给祖母准备了什么礼物？”
　　“礼物自然是准备了，那肯定贵重的很啊，不在我手里，早就拿过去了。”
　　“哦……”
　　“不过，上次我听说因为这事你跟你爸吵起来了，因为你妹妹？”
　　“是，他让我带她一起去。”
　　项彦青啧啧两声：“那就一起带去啊，这有什么难事？那小姑娘我还挺喜欢的，没什么心眼，不跟她妈一样。”
　　宋琦安知道项彦青说的是谁，宋嘉云从小长在宋家，同住一个屋檐，跟他相处的日子甚至比宋钰威还要多，他并非对宋嘉云没点感情。
　　只是他一点都不想在外表现出来。
　　宋琦安只好用个借口搪塞过去：“她太闹腾了，又不是自己不会坐飞机。”
　　早上出门的时候，唐青已经在给她准备了，现在这会，也差不多出发了。
　　项彦青叹了一口气：“琦安，你这个脾气还是要改一改。”
　　宋琦安本想再说点什么，此时，广播开始播报航班到达了，他一口把那杯咖啡饮尽，扔进了垃圾桶里。
　　“知道了，走吧。”他拉起行李，朝着登机口去。
　　行程一共三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接近黄昏。
　　曾祖母年迈，早年间就搬去了四季如春的南方沿海城市，日常就浇浇花草，种种菜，当真是岁月静好。
　　出了机场，风都和熙了不少，吹在身上甚是舒适，处在同一个季节，b市的天确实比a市要温柔许多。
　　寿宴办在宋琦安大伯盘下的一个私人区域，隐蔽性好，不闹腾，估计也是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路途不宜太长。
　　下了飞机，没多长时间就到了事先安排的那个餐厅。
　　餐厅靠海，足足有几层，宋琦安去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几批人了。
　　寿宴由宋琦安大伯一手操办，请的都是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
　　大伯见到宋琦安的时候正在跟餐厅里的经理交代流程了，见他来逐开言笑。
　　“琦安来了啊。”
　　宋琦安恭恭敬敬地朝他点点头：“大伯。”
　　大伯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了，几个长辈里，平日里就属他对宋琦安最亲切最和蔼。
　　他抚了抚宋琦安的肩，寒暄道：“琦安，学业压力挺大吧，今年怎么都没来家里坐坐，小优总跟我念叨着要找琦安哥哥，你说我上哪弄去啊，是吧哈哈哈。”
　　小优是大伯的孙女，今年才三岁，性子调皮黏人，宋琦安一来就喜欢跟在他身后。
　　说来也确实惭愧，大伯一家都待他很好，可这几年他跟家里又闹得不可开交，所以探望亲戚的次数也少。
　　他笑了笑，略表歉意：“大伯，改日我就去，给小优带点礼物，她今年应该上幼儿园了吧？”
　　“是啊，这小丫头这么大点倒是调皮，女孩子家家跟着院里那群小男孩到处转悠，还学他们爬树，可把她妈吓坏了……”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两句，又跟其他亲戚互相客套完之后，宋琦安才走去内场。
　　服务员领着他过去，打开门。
　　曾祖母正坐在轮椅上，穿的隆重典雅，身上盖着一块小薄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的几个儿子和孙孙闲聊。
　　宋琦安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身，道：“祖母。”
　　曾祖母高龄，有些老眼昏花，加上宋琦安又许久没见她，此时凑近了看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安安。”她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宋琦安赶忙握住。
　　“是我。”宋琦安回道。
　　一旁有亲戚调笑道：“琦安，你看你多久没来瞧瞧曾祖母了，你爸那么大个公司要管不来，那还能理解，你这个做小辈的怎么也这么任性呢？”
　　宋琦安回头一看，说话者是他的三姑，平时就待人刻薄，即使心里不满，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露。
　　他欠了欠身，“是。”
　　其实这帮亲戚嘴上说着一家人，一旦牵扯到利益方面，就随时随地就能翻脸不认人，特别是宋家还有个这么大的产业。
　　利益牵扯那是不可避免的，什么亲戚也早就不纯粹了。
　　曾祖母扯扯宋琦安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别听，你爸要来我还不让他来呢，你在学校要专心学习……”
　　宋琦安心下安静了不少，他点点头，用手摸着曾祖母粗糙起皱的手，“好。”
　　三姑哼出一声：“奶奶，你对琦安倒是宽容，阿平这么懂事乖巧，你怎么不看看。还有嘉云……”
　　有人扯了扯三姑的衣袖，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今天奶奶的寿宴，别说些有的没的……”
　　三姑也是说到兴头上了，此刻嘴上没个把门的，把那人的手一挥：“我说的是实话啊，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a市的几大家子谁不是看笑话一样看我们家，二哥有家不敢回，哪次来不是被拒之门外，那么大个公司在那，员工上上下下私底下把他当笑话讲，二哥正常的娶妻生子，又得兼顾公司又要照顾家庭，最后还被人传出抛妻弃子……”
　　宋琦安嘴角扯出一声极轻的笑声，宋钰威要是真如他三姑所说的那样，怎么还会沦为现在这幅难堪的场面。
　　在场的人皆是不说话，项彦青出来圆场，温和地笑道：“姐，这么多人在这呢……有什么话我们私下说，二哥今天不在，就不必提他了吧。”
　　“彦青。你这么多年久在国外不知，我们这一大家，阿平，嘉云，你看奶奶他在意过吗，无非是薛家当时扶持了一下我们，可后来还不是靠着二哥，宋家才起来的，就因为薛媛要离婚，二哥也无可奈何，就因为这个，奶奶不仅不待见二哥，连外孙也不管了。”
　　“就薛媛生的才是宋家的孙子，其他都不是了？”
　　项彦青实在有些头疼，他这个姐姐从小就自私，势力，也没什么头脑，如今在这种场合说这些合适吗？
　　他拉着她就要出去，边拉边说：“姐，我看寿宴快开始了，走，跟我再去核对一下整体细节。”
　　“哎，彦青……”
　　拉拉扯扯间，三姑被扯了出去。
　　曾祖母摸摸宋琦安的头，神情淡然，情绪无波无澜，完全无视三姑的那些只言片语，道：“你妈妈上次是不是来找你了？”
　　宋琦安点点头。
　　在这种被一群长辈围观的情况下，他说啥话都得谨言慎行，他那个三姑平时就对他没啥好脸色，不分场合，就是一顿指教，更别指望能从她嘴里说出什么好话了，何况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他一点都不想参与。
　　曾祖母道：“那就好，你她多说说话，也不知道她在国外过的怎么样？放假多去看看她，叫她别太孤单了。”
　　宋琦安听到这话，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握了一下，酸涩不已，他张了张嘴最后啥话都没说。
　　在休息室陪着曾祖母聊了一些日常杂事，谁都没有再提这一茬。
　　直到寿宴开始，一行人推着曾祖母出去，宋琦安才得空去了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个脸，撑着洗手台的两端，看着镜子里水汽弥漫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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