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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
太华观。
巍峨矗立的无头神像离了秘境,才见半身陷落,底下遍布青苔杂草,而关押九宗弟子的厢房也破旧无比。
林渝依旧打头阵地推门先入,但目之所及除了荒废陈设,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室内尽是积灰的气味,嗅不到丝毫血腥气,晏辞归往角落瞧去,空空如也:“……秘境既破,困住他们的法阵也应解开了,他们许是赶紧去与师门汇合了。”
话虽如此,但晏辞归自己说得都没底。
雾村的那间破屋——尽管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他直觉自己的猜测没错。玄幽宫秘术白玉骨,或许正如邹天河所言确能助长修为,毕竟吞噬另一位修士的功力化为己用,能不快速进境?
但玄幽宫以修士为原材料制成白玉骨,说好听点叫炼化,说直白点就是谋杀,先前失踪的那些修士,恐怕都已经被装进那小小的琉璃瓶中去了。
而现在这群不知去向的九宗弟子……晏辞归不敢想下去,从他们刚出太华观就到雾村,再从雾村匆忙赶回太华观,这期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给玄幽宫的人销声匿迹。
唐今水的师兄刚查出一点眉目,不仅被玄幽宫清理,还被天机阁长老极力压下,大概也落了和这帮修士同样的下场吧。
如此一来,眼下很多事都能串起来了——九宗之所以容忍玄幽宫这样的存在,不为别的,正是为白玉骨。清心苦修一旦有了捷径,谁还肯老老实实修炼?
然而九宗肯定不能把这玩意放到明面上,只好假借“旁门左道”作幌子,自身标榜名门正道,私底下却放任知情弟子与玄幽宫的人交易白玉骨。
一想到邹天河拿出来展示的琉璃瓶里究竟装着什么,晏辞归便觉头晕恶心,尽管已然辟谷的身体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过东西,但仍感到胃里一阵翻滚。
轻微晕眩连带着身形一晃。
忽然,一只手扶住晏辞归:“这附近有微弱的灵气浮动,他们应当解封灵力先行离去了。”
月弦的手搭在他的腰侧,隔着层层衣袂却颇有实感,但这具身体有些怕痒,令晏辞归下意识往月弦身上拱了拱。
他权当月弦在安慰他,说:“但愿吧。”
身旁的林渝默默收回手,深深看了眼晏辞归,接着道:“倘若玄幽宫当真活祭修士炼就白玉骨,兹事体大,必须禀报给九宗彻查。”
晏辞归却摇头:“且慢。”
林渝:“有何不妥?”
晏辞归如今能确定这就是玄幽宫与九宗的阴谋,全凭手头那份不太靠谱的剧本。然而在林渝、宋明夷和叶田田等人看来,他们一没见过白玉骨的真貌,二不了解九宗同玄幽宫今后的利益牵扯。
即使愿意相信他的推测,也很难逾越对九宗长久以来建立的信任,尤其是林渝。
“你那位郎师弟最后被如何处置的,你也知道。”晏辞归顿了顿,观察着林渝的神色,“若天罡宗对服用白玉骨者都这般态度,怎能奢望九宗彻查此事?”
万幸林渝听后没有生气,只是脸色冷了下来,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如何处置郎师弟是明诚师叔与怀崇师叔的决定,但我相信掌门师尊定会公私分明。”
晏辞归自知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下林渝,不过转念一想,天罡宗既派林渝来黑水城,想来是本就打算让他追查到此,于是微叹道:“你既然要禀报,我也拦不得,但请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晏辞归认真地看着林渝:“无论后续能否彻查到底,你切忌卷入其中。”
说着,瞥了宋明夷一眼。
金手指桐花道人没给到男主,可不能再让男主最铁的哥们折了啊。
不过林渝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宋明夷也误解了他的眼神:“可郎师兄确是这种人。”
林渝:“……”
晏辞归本意没想让宋明夷挑刺,但看林渝吃瘪的表情,差点拍手叫好。随即清了清嗓:“总之,玄幽宫短时间内应不会再出来作乱,我们先回城复命吧。”
叶田田与宋明夷先出了门,再是林渝,晏辞归跟在最后,才要走,忽而发觉月弦还无意识地扶着他,忍不住提醒道:“你要回剑里么,还是与我们走一程?”
“陪你走一程吧,这一带灵气比来时充沛了不少。”月弦说。
晏辞归见腰侧的手还不撒开,但直接叫月弦松手又有些奇怪,只得借着夜幕遮掩,任由月弦这么搀了他一路。
宋明夷和林渝走在前头继续说玄幽宫的事,没能参与到对战邹天河的叶田田被晾在边上,回头看看晏辞归正和月弦耳语,两头都插不上话,最后选择默默听宋明夷他们说话。
通常月弦化形出来,晏辞归便不与他在识海内对话。不过眼下他俩挨得实在近,周围除了宋明夷和林渝的声音,就是穿梭杂草的沙沙声。
晏辞归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月弦,对不起。”
月弦微愣,也跟着压低音量:“对不起我什么?”
“之前说你主人沉湎丹药的事,是我一时嘴快,我若早知白玉骨是这么来的,绝不信口雌黄,你主人也一定对此深恶痛绝。”
虽然晏辞归当初就是故意跟月弦拌嘴,但如今方知他那时口中的原主其实是被郎青夺舍后的,心里不免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愧。
月弦静默片刻,微微笑道:“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好吧,又是安慰话。
晏辞归原本设想月弦听后,会翘着鼻子说“算你良心未泯”之类的,但估计是看在他今天被邹天河和桐花道人轮着打的份上,竟大发慈悲地好说话起来,一下子还蛮不习惯的。
“但白玉骨的事,不能到此为止。”晏辞归话锋又一转。
月弦思忖道:“今日之后,玄幽宫必当更加谨慎,你想再查会相当困难,更何况他们还有九宗庇护。”
和玄幽宫作对,无异于和九宗作对。
而且他们还势单力薄。
晏辞归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清修问道,竟演变为了同修间相残,这修真界,究竟是如何沦落到这一地步的?
此外他不能再假装忽略祖灵洞的那个法阵了,玄幽宫以血绘此阵即可炼就白玉骨,而无涯山上的法阵已存在上千年,虽好像没有伤过人,但终究是个隐患。
晏辞归轻轻叹了一声:“那难道管不了了吗?”
刚喟叹完他就笑了,九宗在修真界呼风唤雨,九宗之上,还有什么能约束他们的?
千年前的无涯派或许可以吧,但现在的无涯派早已没落,全靠白一掌门、慈衡长老和宁攸师姐勉强支撑。
月弦没有回答,视线落在他无奈的笑靥上,田野间的萤火与星子在背后铺展。
过了须臾,月弦才开口:“如果连站在九宗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的话,更别提与九宗为敌了。”
明明昨天白日对月弦说这番话时,月弦还一脸不可置信,现在却原话奉还,真不知是调侃他,还是真相信他想上进了。
大概是原主记忆作祟,晏辞归冷静过后,忽而想起自己刚穿书过来的目标是隐居安度,结果被可能并不存在的剧情杀赶鸭子上架参加青云武会,再到黑水城……
说起这个,其实某种意义上是他自愿来黑水城的,尽管有屈于剧情的成分,可那真的是他本心么?
莫非是原主的记忆影响了他的思想,抑或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原主的一点神识?
正思绪混乱,后头忽地飘来放牛人的歌声,一老一少,唱的是黑水城当地土话,晏辞归听不懂,但那俩老少时不时停下来交谈,叫他依稀辨别出几句:
“阿公,灵力好神奇呀!我以后也能上天飞吗?”
“能,咋不能!等囡囡再大一些,阿公就送囡囡去拜师,到时候啊,你想咋飞就咋飞!”
“唔……我不要拜师,我要和阿公一起放牛。”
晏辞归不由循声回头,只见一个老人牵着牛绳,一个小女孩骑在牛背上打灯,他们说了一会儿,便又唱了起来。
暖黄的灯光映着无边的墨蓝。
见此情此景,晏辞归刚要动容,忽听月弦道:“奇怪,他们身上有修士的气息。”
“啊?是那位老人家吗?”
“……不对,好像是那小丫头身上的,不过很微弱,可能才刚练气初期。”
晏辞归观那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这个年纪能修炼出灵气的,不是修二代就是天之骄子。但他在脑子里翻遍原书,也没寻到哪位知名女修是放牛出身。
“她这么小就可以练气了吗?”
月弦目送祖孙俩往另一个方向远去:“也许吧,我见过最年轻的练气期修士,也就比她还要再年长些。”
那属实是天骄中的天骄了,也不知小姑娘往后会继续跟着祖父放牛,还是拜师修炼。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拜入九宗和玄幽宫。
重返黑水城时,天色已完全暗下。
月弦提前回到剑中,晏辞归便被叶田田和宋明夷围着问要不要逛夜市。
晏辞归刚欣然答应,忽听城门口的几户人家见他们全须全尾地归来分外惊讶,但比起他们没步那些失踪修士的后尘,话题很快转了回去。
“喂,听说了吗?今儿下午可出大事了!有修仙的在城里打架,掀了好几家铺子呢!”
“俺娘嘞,上头不是不让吗?为啥打起来呀?”
“听说是有俩人在街上闹了口角,其中一个没忍住,先动了手!”
“哎,我怎么听说是张记谣传李记家用的肉不干净,结果两家背后都有修仙的撑腰,吵着吵着就喊人来开打了。”
晏辞归正偷听,林渝直接走上前去——因为限制修士在凡界随意使用灵力是九宗定的,有修士破令,他不能坐视不管。
那几人看到有修士靠近,声音立马低了下去。林渝问他们城中详情,他们真被问了倒东拉西扯不出来了,含糊着说里头现在乱得很,不如直接进去打听。
晏辞归想也是,今晚怕是逛不成夜市了。
然而等一行人穿过城门,才发现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糟,岂止是两家人打了一架,简直是一条街的都打起来了。
放眼望去满是狼藉,篷布、蔬果、招牌等等散落得到处都是,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地动,空气里充斥着四溢的灵气。
叶田田震惊:“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们也就今早出的城吧?
晏辞归隔着老远瞧见有两人在街上追逐,不过看样子不像是催命的,更像是救命的。
“老李救我!我停不下来了!!”
“恁也跑忒快了!快找面墙拦着!”
“撞墙要死啊!!”
不稍晏辞归叫叶田田,林渝已先行御剑而去,往那人身上贴了张定身符。
与此同时,探查完周围情况的月弦在识海内说:“附近似乎有很多练气期修士。”
晏辞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看着不远处向林渝道谢的老李老张二人,问月弦:“那两人的修为如何?”
果不其然,月弦道:“练气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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