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寒年

　　萧景安善察言观色，明显看出他说完那话后沈世欢耷拉下来脸，不由的岔开了话题，“沈小姐立下的军令状期限将至，可查出那骗子的下落了？”

　　“下落没查到，可这线索倒是有一点了，”她快步上前，挺直了脊背指着戏台子上延边孔洞道：“王爷您看这戏台子搭起来的木板独独外围一圈拼接的是镂空木板，”她边说着便走过去，伸出手指度量洞口大小，“镂空的洞口比两根手指粗方方正正且排列有序，这一看就是人为设计的，不是木板腐朽虫蚁啃食出来的。”

　　萧景安和萧烨跟着过去，萧景安的视线随着脚步移动在戏台子边缘扫视一圈，萧烨伸手捏起一些硫磺粉末，戏台上外围那一圈木板上确是特别做成镂空设计的。

　　许是时间久远，木板已侵蚀腐坏出了些许痕迹，与原本楼空的洞口连在一起，使得原本大小一致的洞口变得大小不等，可纵观一看排序齐整，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原本就是镂空打造的。

　　他们看着戏台子上的硫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明了于心的神情，原来柑淮县百姓所说的‘硫磺洗山，驱蛇避祸’的地方就是这里。

　　“所以呢？你说的这些线索何处是与那王骗子有干系的？”萧景安装作不以为然，实则是在试探，警惕她万一因为这一条线索察觉出火药一事怕引起变数。

　　“有的呀，这一看就像是王骗子可能会设计的骗局呀，这些洞口恰到好处的银子能下去，铜板也能下去，可能就是利用某种曲目哄骗煽动观戏人往台上投掷银钱，不然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戏台外围设计成镂空的呢？”

　　“倘若它四个边缘皆镂空也就罢了，我不会有此深度怀疑，可单单离台下观戏人远，贴墙那一边没有镂空，所以一定有让他做成这样的原由……和用法。”沈世欢分析时嘴巴一张一合皆带着浅浅的微笑弧度，声音抑扬顿挫，显然是为自己的这一点发现感到高兴。

　　“照老婆婆的行为……我推测是属于神话迷信那一块的，”沈世欢思考着说出她下一步计划，“我只需要拿到百戏园从前在此戏楼所演过的戏曲曲目，便可以用假设，推断出他大致的运作过程，找到用于作案的曲目，沿着这条线索找到相关戏曲班子的相关之人，就能进一步推动案件进程。”

　　萧景安和萧烨听了都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沈小姐没把注意力放在硫磺上。

　　可沈世欢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们的神经又紧了起来，只见她说完后将目光放在了那硫磺粉末上，摸着下巴思索道：“老婆婆进来前说过一句话，或许也是不可忽视的重点，她说她没钱买雄黄只能买些硫磺用，也是一样的。”

　　沈世欢并不会疏忽硫磺这一点，放在最后说是因为她实在没有理解到，在戏台上撒硫磺的这一行为背后究竟是何目的，“雄黄确实比硫磺贵不少，雄黄能入药内服外敷皆可，而硫磺却不行，它们的共通之处在于能防蛇虫，老婆婆为何要在此处作法？能看出她对此事的执着，神色忧伤……”

　　沈世欢环顾破败不堪，空置许久的戏楼内环境，突然灵光一现：“难道在这戏楼里曾经发生过蛇虫繁多致人伤亡的事情？”

　　她的一通精准分析让他们两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可笑！”萧景安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忍不住呵斥出口，还真是分析得够准确够全面的，毒蛇泛滥致人伤亡不就是从前柑淮县丰泰山上的情形吗，没想到她礼数不周，琴棋书画不通，寻查断案的本事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侦查官呢！

　　沈世欢疑惑她分析得很荒谬吗？看王爷和太子的表情都很僵硬，“王爷你们可能不懂民间的习俗大多如此，溺水而亡岸边祭拜……这些都是寄托对逝者的思念，就像方才老婆婆作法撒硫磺时，我们因她将环境搞得像阴间地府那么可怕而瑟瑟发抖，她不过是为祭奠死去的亲人而做的一种仪式。”

　　想到这一层面，回味过来，难怪老婆婆来时言语间带着悲伤，结束后咧着脸笑，能解释得通了，她脑子里的谜团慢慢散去，语气也多了些许笃定：”百戏园地处西向，树木茂密，遮阳避日比较清凉，若是再遇上个阴雨时节，阴暗潮湿下蛇虫偏多也正常，再说了百姓家备的雄黄硫磺通常多用于防御蛇虫的，找百戏园的管事问问就知道了，这戏楼是不是因为过去死过人才……”

　　“够了，”萧景安急切打断，“你的这些话说好听点是推断，说难听点就是胡言乱语，毫无事实根据，不知全貌，仅凭一点细枝末节便张口胡说一通，与那些只会捕风捉影的无知蠢货有何区别！你若敢将此事传扬出去本王定会治你个散播谣言扰乱风气之罪！”

　　萧烨听她说完便产生了想把她关押起来，等火药一事查明再放她出来的心思，她的这些推断除了地点不同和不知火药一事外，其余的全都对上了，寻常人谁会去研究别人封建迷信，拜神作法的行为动因，遇上了顶多问一句，而她……

　　不可否认她是些小聪明的，又好巧不巧撞上了她查的另一件事，也怪不得她多思多疑，但他们查火药一事到现在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查到关键线索，现在被她疑心掺和上了，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臣女遵命，不会说的，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因为王爷打断警告她的这一段话，才恍然发觉自己多嘴了，王爷和太子一起来抓人查案，老婆婆该不会是什么重犯吧！

　　怪不得她行迹鬼祟，也不知道他们查的是什么案子，她却揪着线索一通分析，他们脸色能好才怪，肯定会担心案情泄露，她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吧！

　　沈世欢越想越懊悔，又觉得很不对劲，明明是王爷方才问她关于王骗子的线索，她才忘乎所以地说了那么多……等等王爷问她是不是因为想试探她？试探她有没有获悉出他们现在查的案件线索？看他反应那么大应该是她不小心触及到隐讳线索了。

　　在王爷让人抓走老婆婆时她就应该警醒起来的，不能推断分析老婆婆的行为举止，她在反思的这个时候周围氛围很静，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直跳的心脏，她必须得警戒起来了，王爷心机也太深沉了，那么不经意的一个小问题差点把她推入深渊，万一她再聪明一点推出他们查的案件线索她就完了，唉，和王爷相处的分寸也太难把握了。

　　现在戏楼内的三人各怀心思，两个阵营，潇景安他们在想事情，也在进一步观察她的反应。

　　萧景安和萧烨在柑淮县调查硫磺蛇灾一事时抓了没有被毒蛇咬伤的人家，威逼利诱刑讯逼供问出来，柑淮县百姓在做完法事后，道士说：“此番蛇灾邪乎，神罚也好邪祟也罢，就地剿灭恐遭其反噬报复，只能另寻它法解决。”

　　道士演算观测几日后，觉得丰泰山地处西方位，解决蛇灾需得做到不即不离，避实就虚，另寻其他道法根治，不能掀起腥风血雨否则恶果重重！

　　他的给出解决道法便是：“沿着整个西方位从这丰泰山至京城之间再择一林地持续不间断地撒上雄黄或硫磺，致使蛇虫邪物不敢靠近整个西方向，蛇灾之祸方能迎刃而解。”

　　那道士还曾严厉叮嘱柑淮县百姓必须做到事以密成，人鬼蛇神皆无晓！

　　随后柑淮县的百姓信奉道士的话照做，果然有所成效，他们深信不疑，等硫磺不够时，用县令的家人作要挟逼迫他去京城协调到硫磺，不然大家都得死……

　　王爷和太子得知了那个林地就是西城门外的百戏园，那道士的意图可想而知！先是豢养毒蛇伤害百姓，再遮掩事件用神话迷信散播谣言，达到暗中收取硫磺的目的！

　　他们追查拷问道士下落暂无所获，便赶到百戏园调查，不想遇到了沈世欢。

　　萧烨想再试探她能察觉出多少， “沈小姐，你除了怀疑这个戏台子能投掷铜钱银子这条可能和王骗子有关的线索外，可还有发现其他的吗？”

　　“嗯……”沈世欢露出平和的微笑作掩饰，内心却无比抓狂，心想：“还来？要不是她万般思量悟出言外之意，否则她的处境将会何等凶险！

　　她先装模作样的将目光放回到戏台上，背对着他们，假装观察实则心里已经开始权衡利弊了，能让王爷和太子一同来抓人，说明他们这个案件非同小可。

　　但她好不容易发现这个可能和王骗子相关的线索，若是轻易放弃了万一这破旧戏楼真就是从前王骗子的手笔怎么办？剩余二十来天时间，她要是再抓不到人……可就真的要被关进狱刑司了！

　　可必须得拿到往年的戏曲曲目和跟管事打听戏班子等情况，才能进一步推断这戏楼是否和王骗子有所关联，这些事以她和白伊伊的关系是难以办成的，今日再遇上这两位大人物恐怕是更难了！

　　她也得先试探，“两位殿下智慧过人，以两位殿下对这两件事情的了解……会觉得王骗子和这戏楼有关系吗？”

　　萧景安忍不轻笑，方才那老太牵扯的可是关于火药的事情，王骗子只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她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线索。

　　“沈小姐以为呢？除了你的怀疑和猜测外并无可证明它们之间有实际关联的证据不是，你碰巧发现那老太的诡异行迹才来到这的，她是属于官府的另一桩案子，如此好奇不然你将这个案子也一并揽下了如何？办不成可就唯你是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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