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2028.1.11为什么还在走
“妈,儿子求你个事儿。”
谈非的病不见好转,涂余病急乱投医竟动用了上面的关系。
“你在上面能不能看见下面的事啊?我长这么大就没求你保佑过我,我这都攒下来了,你要是真有点本事能不能救救谈非。”
“我知道让你去救情敌的儿子挺扯的,但他好歹也算你儿子男朋友啊。而且老涂现在姿色也一般说实话,不用惦记他的。”涂余跪在墓碑前,露水打湿了膝盖:“他这个病得了就是等死,就你能救他了。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大不了把我收下去陪你也行。”
涂余看着照片里永远定格在二十五岁的年轻面容,眼泪再次砸了下来。
“呜……我没有办法了……怎么都好不了……怎么办……”
“我好像个害人精一样……怎么谁沾我谁倒霉……”
“我该怎么办啊……”
涂远从不勉强他扫墓,只在每年他生日时独自前来,回来后眼睛总是红的。
涂余来看她也总是自己来,不会和涂远约着,父子俩平日里关系很好,但一旦到了这件事上他们的相处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涂余掏出烟盒,手指抖得厉害,打火机咔哒三次才点燃。他把烟竖在墓碑前,像插一炷香。
烟灰被风吹散,落在他手背上,有点烫:“那个神棍就是个骗子……啊!他骗了我两个月零花钱!”
照片里的女人微笑着,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
涂余突然想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些泛黄的信,那是母亲怀孕时写的,每一封都以“我肚子里有条小鱼”开头。
他十岁那年偷看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敢碰。
“谈非平时看起来好疼……”这句话像刀片划破喉咙,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你们那边是什么管理体系啊……我害死你的结果不来收我,过去收谈非是几个意思啊?”
他瘫坐在墓前,眼神很迷茫。
五岁那年,他在涂远醉酒后听到真相:母亲在产房大出血时,就那还在骂人“他娘的老子孩子不能出半点问题”。
父亲说这话时眼神空洞,灵魂像被抽走了一半。
从那以后,涂余的生日永远是家里最安静的日子。
直到谈非出现,硬跟在自己身边骂自己,说“你脑残啊,你爸去扫墓你不会跟着去?”
这让涂余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谈非怼回去怎么骂的更有攻击性,那情绪就一点也不在事上了。
涂余摸出第二支烟,这次没点,只是夹在手里。
他想起谈非第一次带他来扫墓时说的话:“你妈妈肯定是个很酷的人,不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混蛋。”
涂余靠着墓碑悄悄掉眼泪:“……我身边本来就没什么人……老天爷不讲道理……”
香烟在指间燃尽,烫出一圈焦黄的痕迹。涂余盯着那点灼伤,忽然将烟头按在自己手臂内侧,好像一点都不疼。
“我都受罚了……”他将头埋在膝盖上嘟囔着:“怎么不能让他少疼点呢。”
涂余突然有些想吐,胃里空得只剩胆汁。喉管烧灼般的痛感中。
涂远说母亲剖腹产大出血时,子宫像破掉的水袋。
而他现在每天看着谈非的脑脊液从引流管里一滴一滴流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你们那儿讲究因果报应是不是?”涂余控制不住的流泪,甚至自己都觉得丢人:“那该流脑脊液的、该疼得撞墙的是我啊……你们那儿也不科学啊……”
涂余正盯着烟头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
“涂余?”
他回过头,看见秦科站在三米外的石板路上,手里拿着一束白色马蹄莲。
谈非生病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了,只是那日回学校时看过一眼。
这算下来,都三年多了……
“呦,秦总,来看我妈?”涂余的声音有些哑。
秦科点点头,把花束放在墓碑前:“刚好路过。”他顿了顿:“上周同学群里有谈非的消息……就想来看看阿姨。”
涂余没拆穿这个借口。
墓园在城郊,没有什么刚好路过的可能。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腿麻得踉跄了一下,秦科下意识伸手又很快收回。
“要喝点什么吗?”秦科指了指墓园出口:“那边新开了家咖啡馆。”
咖啡馆暖气开得很足,涂余却仍觉得冷,他捧着美式咖啡,郁闷的戳着盘子里的蛋糕。
秦科要了杯热可可,加双份奶油,习惯一点都没变。
“医生说……”秦科斟酌着词句:“谈非的肿瘤位置……”
“脑干旁边……”涂余打断他:“压迫到视神经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放着某首钢琴曲,曲调和在印尼咖啡厅的那首曲子很像。
涂余问:“最近怎么样?”
秦科无奈的笑了笑:“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是我爸……”
“你还画画吗?”秦科突然问。
涂余撇着嘴摇头,自从谈非住院,他就再没碰过画笔。画室里那些未完成的素描上,谈非的笑容永远停留在发病前。
“可惜了。”秦科搅动着热可可:“你呢?现在干什么呢?”
“在哥的那家医院实习。”
秦科震惊道:“这么快?这学还没上完呢啊。”
“没有什么是不能申请的……”
秦科念叨着:“挺好的,挺好。”
涂余嗤笑一声,桌子上突然跳上来一只猫,好像是店主养的。
长得其实并不好看,黑乎乎的,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喜。但涂余还挺喜欢的,摸着它的脑袋顶。
“谈非……最近怎么样?”秦科问得很小心。
涂余盯着咖啡杯里的倒影:“昨天拔了胃管,能喝粥了。”
他没说的是,谈非喝一口吐半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秦科还没张嘴,涂余就咚的一下把脑袋砸在桌子上:“啊——烦死了!”
这一下震得杯盘叮当作响,那只猫吓得炸毛跳开,又好奇地凑回来蹭他垂落的手腕。
秦科看着涂余后脑勺翘起的呆毛,突然笑了:“你这德行……”
他掏出手机划拉几下:“走,带你去逛逛,天天憋着。”
“不去。”涂余闷声说,鼻尖还抵着冰凉的桌面。
“有新的街机。”秦科晃了晃手机:“就我们高中老去的那家,老板进了《拳皇15》。”
涂余抬起头,左脸颊压出两道红印。
高一那年他们逃课去打游戏,谈非找到电玩城时气得把游戏币撒了一地,结果最后三个人蹲在地上捡了半天。
“谈非会找我。”涂余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医院门禁卡。
“所以才更要去。”秦科突然拽起他胳膊:“等他醒了告状,看他是先骂你还是先问我新角色怎么连招。"
电玩城和多年前没什么两样,但涂余现在格外厌烦人多。
涂余站在《拳皇》机台前,发现秦科已经投好了币,光标停在八神庵头像上。
“他教我的。”秦科活动着手腕说:“万一你犯倔不肯回家,就用这招激你。”
涂余按下开始键。
第一局他故意送人头,第二局开始认真,到第五局时已经能把秦科的新角色按在地上摩擦。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游戏让他暂时忘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嘿你个王八蛋……再来!”涂余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秦科却突然关机:“换地方。”
他指了指对面亮着粉光的摊位:“射击游戏,赌注照旧。”
涂余愣了下。高中时他们常玩这个,输的人要请赢家吃一个月校门口的红豆饼。
最后一次比试时谈非当裁判,结果两个人都输了,那家伙偷偷调高了游戏难度,那会涂余快烦死他了。
气球爆破的噼啪声中,涂余发现自己肌肉记忆还在。
二十发子弹打爆十九个气球,摊主脸色都变了。
秦科只中了十五发,却笑得比赢了还开心。
“你放水。”涂余皱眉。
“是你太强。”秦科递过来赢来的草莓熊玩偶。
“这玩意儿真的很傻,拿回去给你妹吧。”玩偶绒毛蹭得鼻尖发痒,涂余突然打了个喷嚏。
夜风渐凉,秦科依言把玩偶接过来:“还早,要不要……”
“去河边。”涂余打断他。
“跳河啊……咱们那小水坑也淹不死人啊。”
“死去。”
鹅卵石滩上,涂余捡起扁平的石头打水漂。
石子在水面弹跳七次才沉底,比高中时的最高纪录还多两次。
秦科有样学样,但和把石头往水里扔没什么区别。
“蠢啊。”涂余嘴角微微上扬。
秦科不以为耻,反而掏出手机拍照:“得发给谈非看,你终于笑了。诶呦呦瞧瞧这小模样。”
“其实……”秦科突然说:“上周我去看过谈非。”
涂余手里抛着的石头一个没拿稳扔在了地上。
“他醒着,让我别告诉你。”秦科踢着石子:“说你看他吐一次就三天吃不下饭。”
涂余愣了愣,原来谈非都知道,知道他偷偷倒掉的盒饭,知道他躲在消防通道里干呕,知道他手臂上那些烟头烫出的伤痕。
“有病……”他对着河面喃喃,却不知道在说谁。
回程的出租车上,涂余抱着草莓熊昏昏欲睡,整个人都窝在车座上。秦科小声和司机说地址,又调高了空调温度。
“涂余。”快到医院时,秦科突然说:“下周我们放假,我来帮……”
“嗯。”涂余没等他说完就应了,脑袋靠着车窗轻轻一点:“把眼睛挖了再来……”
秦科笑起来,他们在医院门口道别,涂余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见秦科还站在原地挥手,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涂余在谈非病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时,却看见本该睡着的谈非正歪着头看他,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微微加速。
“玩得开心?”谈非声音很轻,却带着熟悉的调侃。
涂余把草莓熊扔到他怀里:“秦科他……”
“放水是吧?”谈非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玩偶耳朵:“他从小就这样……”
话没说完,谈非突然皱眉。涂余熟练地抄起床下的呕吐袋,另一只手轻抚他后背。等这阵干呕过去,谈非额头上全是冷汗,却还强撑着笑。
涂余把吸管凑到他嘴边,谈非小口啜着温水。
涂余顿了顿:“经过妈不懈的努力终于把厨房炸掉了。”
谈非虚弱地比了个大拇指,涂余握住他的手:“哥……我不想长大了……时间能不能停下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