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唇

　　沈簇看了眼手机上安静的信息通知栏，又看了眼时间。
　　最后确认了一遍鞋带系得紧实，才推开了家门。
　　推到一半，就被一个宽厚的背影挡住了。

　　“？”沈簇侧身走出来，关上门看着秦沨孑的背影“你在干什么？”
　　秦沨孑只身体一颤，依旧不转头。
　　沈簇抓着书包带，走到秦沨孑面前，秦沨孑却跟陀螺一般转着背对他。
　　沈簇再次挪动位置，在秦沨孑转身前抓住了他，才看清了秦沨孑的脸。

　　“谁打的。”沈簇抓开秦沨孑试图遮脸的手。
　　秦沨孑下巴鼻梁上都是淤青，一看就是没收过力的。秦沨孑另一只手挠了挠脸，眼神先看了看门板，又看了看地砖，最后才看向沈簇，两根手指拽住了沈簇的衣角。
　　“那个骑鬼火的Alpha。”

　　“季竟骁？”沈簇上下又看了看秦沨孑“别的地方呢？”
　　秦沨孑卷起校服袖子，露出另一片伤痕。

　　沈簇掀上去，看着秦沨孑狼狈的手臂蹙眉道“你保镖呢？”
　　秦沨孑将头低着45度，巴巴地看着沈簇“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沈簇心里一紧“他为什么打你？”
　　秦沨孑面色一暗，在狭窄的楼道里并不明显，而后他道“我正要找你一起上学，看见他在你家门口。”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了句，下次可以直接敲我家的门，不然要是跟上次一样你跟我在一起，那他不是又要等一晚上？”

　　“然后他就打你？”
　　“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是有点暴躁。但是他又骂我，说我是混蛋王八蛋，仗着腺体不要脸的赖着你。我就回了两句。他就冲上来打我。”

　　秦沨孑将校服袖子放下去，用额头贴了贴沈簇的额头“他就是嫉妒我，他喜欢你，喜欢疯了，他看不得我跟你好。”

　　沈簇叹了口气道“从哪听说他喜欢我的？小回那里？”他从书包里掏出云南白药的喷雾，又掀开秦沨孑的袖子，一顿喷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秦沨孑看着沈簇空瘪的书包，敞开的角度里，他还看到红花油和其他东西的边角。
　　......
　　“都是以讹传讹。”沈簇对着秦沨孑的胳膊扇了扇风，又抬头“仰头。”
　　秦沨孑照做“那你喜欢他吗？”

　　药剂喷洒的声音停顿一瞬，沈簇用手指沾了点药水，抹在秦沨孑鼻梁上“你觉得我喜欢谁。”
　　喷完药沈簇微微晃了晃瓶子，剩下大概一个底，塞进了书包。

　　两人走出单元门，秦沨孑勾住了沈簇的手指，沈簇回过头，秦沨孑道“人人都喜欢你。”
　　沈簇忍俊不禁道“这是多厚的滤镜。”

　　“我也喜欢你。”秦沨孑又道“我比他们都喜欢你。”他试着牵住了沈簇的手。
　　沈簇不太明白。他不交朋友、不和同学搞好关系、天天像个怪人，没钱也没成绩，长得也不善解人意。除了秦沨孑谁会喜欢他？
　　他认为秦沨孑才是不一样的。没人会不被秦沨孑吸引，像他一样，连他也一样。
　　秦沨孑因为腺体找到他、认识他、喜欢他。
　　但自己是吗？

　　沈簇勾起手，握住了秦沨孑的指骨“嗯。我知道。”
　　当这个质问产生时，也就出现了答案。

　　两人踩着上课铃的点进了教室。
　　“这有些同学，上学是给自己上的，天天不是迟到早退就是踩点进班级。”王小彪摇着扇子晃过来“还不赶紧进去！”

　　沈簇点头哈腰进了班级。
　　“从此君王不早朝啊。”鹿佑回转过头“昏君妖妃啊。”
　　沈簇点了点鹿佑回的发旋，从桌洞里掏出数学书。

　　鹿佑回又搭眼看了看“哎我，秦沨孑你犯什么错了，被打成这样，破相了啊。”

　　“不是我打的。”沈簇下意识道。

　　“啊?还有谁敢打他啊？不怕赔钱赔死吗？”鹿佑回瞠目结舌“少爷的保镖团队呢？”
　　“而且行不行啊？被打成这样？”

　　“是季竟骁。”沈簇揉了揉太阳穴。

　　“哇塞，情敌决战啊。”鹿佑回继续道“小眼真男人啊，说上就上。”
　　话音刚落，方点慢悠悠进了班级，一脸颓废地站上了讲台。

　　“老师你今天怎么换穿搭了？”同学纷纷新奇道。

　　方点揪着身上这件深V白色西装外套，打开白板道“天天看我穿什么，四月末两天考期中考试，我看看到时候的答题卡有没有我这衣服白。”

　　啊~~~~~~

　　沈簇撑着脑袋，听着方点极其犀利地讲课。
　　扫了眼白板右下角的日期，3月20日。
　　时间是不是过得有点太快了？
　　貌似比以前过得都快。

　　沈簇拿着笔，在书页上缓缓写下得数答案。
　　耳边是枯燥平静的讲课声，周围是一眼望去只有蓝白配色的校服，阳光照在他手上。
　　他翻着翻着，忽然摸到什么东西，掀开一看，赫然是一封黑金边的粉红色信封。

　　！
　　沈簇猛然将书页又盖了回去，心虚地看了一眼讲台。
　　而后将信封抽了出来，塞进了口袋里。
　　一回头，秦沨孑正拿纸画了爱心对着他。

　　啪。
　　沈簇一掌将纸片拍倒，随后又塞进了兜里。
　　“听你的课。”

　　下课铃声打响后，沈簇看了看手机给季竟骁发了条信息。
　　【你在哪。】
　　对方正在输入...快一分钟，季竟骁才回过话。
　　【在车行可怜jpg.】

　　沈簇收了手机，刚要起身，又坐回去，回头刚要张嘴。

　　“秦沨孑，有人找你。”班里同学招呼了下。
　　顺着看过去，是一个男生Omega，脸小头小，水灵灵的大眼睛，脸颊因为害羞一片红晕，真的好像掐一把能掐出水儿来。

　　还没等秦沨孑转头，那男生便道“老师让我交代给你一些安排。”

　　“啊，那是文科的年级第一吧？”鹿佑回眯了眯眼睛。
　　“是吗？”沈簇一边问着，一边看着那男生探出脑袋靠在班级门边上，两人对上视线，那男生害怕一般，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昂，咱们学校光荣榜上，理科文科第一都有大头贴，一堆儿贴上面，”鹿佑回咬了口火龙果。

　　秦沨孑还是回过了头看着沈簇道“我不认识他。我要去吗？”

　　“还问，你想不想见人家啊。谁知道你看人家小O想不想见，还问。”鹿佑回一边说一边擦着嘴边的火龙果汁。

　　沈簇没说话，校服兜里的手指捏紧了信封的一角。为了不冷下脸，他又微微上扬嘴角，看向秦沨孑。
　　几秒的短暂安静后。
　　沈簇就急忙道“不是老师有事，一会儿上课了。”

　　秦沨孑眉眼一耷“好。”而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鹿佑回将火龙果皮扔进两张桌子逢间的垃圾袋，刚要回头对着沈簇调笑秦沨孑那一股子狗样。
　　“我出去一趟。”沈簇将左兜里的费列罗巧克力放进鹿佑回手心里，而后就风尘仆仆向外走，正好是秦沨孑背身的时候。

　　心里像被人掐了一把，脚步带上意味不明的匆忙，他直觉再等一秒他的表情神情都会不对劲，仿佛会露出致命的缺陷或把柄。
　　他闷头一直走一直走。
　　然而走到楼梯拐角，两侧楼梯下半镶着瓷砖和铁边。
　　阳光一晃，就能看见不远处高二一班门口的景象。

　　沈簇停下了脚步。他像是看身后的窗户一样回过了头，眼睛却落在了只有小臂以下倒影的瓷砖上。
　　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叠A4纸的表格下，沈簇看见了一封信。
　　只一瞬，沈簇就转过了头，两步并作一步地下了楼梯。
　　是情书吧，是情书，除了情书还会是什么？

　　教学楼后门台阶上，沈簇站了一会儿，又变道往另一边走去了。

　　学校的成绩大榜也不过是像告示一样的纸贴在墙上。
　　沈簇捋着年级，看到了高二年级的光荣榜。
　　秦沨孑用的是最基准的蓝底证件照。估计是办入学的时候照的。
　　接着沈簇又看。
　　确实是挨在一起的。

　　小门旁边的栅栏旁的砖头有些松了，沈簇跳下去时罕见的一个踉跄才稳住了身形。
　　他拦了辆出租车，看着眼前后退的风景，校服兜里的手机不断振动，沈簇却没有拿起来看。
　　他有些出汗了。但双手双脚都还冰凉。
　　沈簇忽然烦躁，他吃醋了吗？但他觉得并不是，生气了吗？生谁的气，秦沨孑的？还是那个他根本不认识的Omega？
　　他感觉到胆怯了。因为这股根本不应该升起的情绪胆怯。

　　双季车行，沈簇下了车后一路就向最后面闯。
　　走过了店面，一直到后院的仓库车棚。

　　不少人认识沈簇纷纷打招呼“来了沈哥！”
　　沈簇点点头。

　　一直看到正靠在摩托上穿着挎篮背心的季竟骁。
　　季竟骁还拿着手机愁眉不展，听到声音才抬起头，看着沈簇糟糕的面色浑身一凛，扣着脑袋刚要傻笑。

　　“给我一根。”沈簇就已经半倚半靠在了摩托车上，伸手道。
　　季竟骁眨眼道“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打抱不平了，没了，戒了，好久不抽了。”

　　沈簇挑了挑眉，从季竟骁工装的裤兜里掏出一包爆珠。他抽出来一根放到嘴边“真要戒?”
　　季竟骁扣住左裤兜的打火机，佯装着没有打火机在身上来回地摸着。

　　一边的小弟见此，满有眼色地掏出防风打火机，按下过来。

　　沈簇也没动，胳膊肘懒散地架在摩托后座上，叼着烟微微歪头，肩颈扯出一条弧线，等着给他点烟。
　　吸了一口气，烟雾从他薄唇中慢慢散出，阳光一晃白得发光。
　　一屋子的Alpha都快看直了眼。

　　“去去，没人看店了！”季竟骁挥手将人赶走。
　　拿着打火机的小弟被兄弟一把掳走。

　　但沈簇对此浑然不觉，他仰起头吐出烟雾道“这什么味儿的？”
　　季竟骁扣了扣烟盒道“红茶。”

　　“嗯，好抽。”沈簇点了点头。
　　季竟骁把烟盒又揣进裤兜里“喜欢？好久没看你抽烟了。”

　　“挺喜欢。”沈簇吐了个烟圈。
　　“哪受伤了？”

　　季竟骁脸一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他能跟你说？”

　　沈簇轻嗤一声“你身后那一排药水难不成给车上的？”

　　季竟骁又扣了扣脑袋“没什么事，就身上一点小伤。”
　　看着季竟骁的扭扭捏捏，沈簇伸出左手，一把掀起季竟骁的背心套在他头上，看见大片的青紫。

　　“哎！！”季竟骁脸红脖子粗地把背心从头上拿下来“男男授受不亲，秦沨孑也被我打够呛。”

　　沈簇笑了笑“你在这害羞个什么劲?当初不也光膀子打过架？知道了，你们两个是互殴，不是你单方面挨打。”

　　“那才不一样。”

　　“那些药不管用，让竟宇给你买点别的......”沈簇说出一连串名字。
　　“你跟他打架干什么。”沈簇还是道“一个个都把我当什么似的，放心吧我没事。”

　　“你喜欢他吗。”季竟骁看着沈簇的侧脸问。

　　“喜欢，什么是喜欢。”沈簇抬头望着天。

　　季竟骁看着沈簇的眼睛道“要是不喜欢他，你来我这摆这表情做什么？”

　　沈簇没说话，撇了季竟骁一眼。

　　季竟骁咽了几下口水，刚要开口“我......”

　　“竟骁，我不想混了。”
　　季竟骁愣住，定定看着沈簇。

　　“混来混去，连个光荣榜都混不上。”沈簇狠狠吸了口。

　　季竟骁看着沈簇的脸，想起曾经两人不要命地跟人家打架，抢地盘，一起飙车、通宵打游戏，从籍籍无名的豆芽菜一直到一片儿的头儿。
　　可人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他也不可能赛一辈子车。
　　沈簇就是要向前走的。
　　他希望沈簇向前走。

　　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下去，季竟骁笑道“嗯，你肯定可以。我挺你。”
　　可到底笑容还是变了样。
　　真是又苦又涩。看着沈簇因为另一个人神采奕奕。

　　“嗯。我知道。”沈簇收回视线，转过头刚要张嘴，指尖忽然就空了，他又转过头。
　　是秦沨孑。

　　秦沨孑抽走了那根爆珠，继而将它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亲爱的你离开我就是为了见这个野Alph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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