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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红木长廊旁,浅蓝色衣裙的少女与宝蓝色衣衫的妇人对立站着
“灵双啊,都这么大了。”兰氏满脸感慨地看着她,手动了动似是想去拉她。
施灵双刚刚回答完兰氏的几句关怀,还有些没搞懂自己这个大伯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装作没看见兰氏垂在身侧的手,只是笑着回答:“是呀,我也好些年没见到您了呢。”
兰氏脸上的笑容很柔和:“是不是马上要及笄了呀?”
“上次我主理及笄,还是你姐姐呢,现在一晃你也要及笄了。”兰氏说着。
施灵双心里隐隐钝痛一下,但听到姐姐两个字,手指一动,好奇蔓延到整个心头,思忖着开口向她:“姐姐的及笄礼,是什么样的?”
兰氏只以为她在透过施清元的及笄想象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及笄,很简单地提了一句就把话题转到她身上,让施灵双有些无奈。
她半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又一个声音打断了兰氏的讲述:“大夫人,二小姐。”
是一名刚刚过来的侍女,看着有些着急,气息不稳地望着她说:“二小姐,二老爷叫您去一趟他的书房。”
兰氏听完对她说:“既然如此,那灵双你先去吧。”
施灵双面上带着歉意微笑和兰氏点头示意,跟着侍女往前走。
偌大的施宅,没人带她走是真的容易迷路,施灵双想着,在心中默默记着路。
在她离开后,原本被施清元留下的侍女最后看了一眼也悄悄离去。
施灵双在前方绿衣侍女的带领下走到书房前,侍女上前敲了敲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二小姐随我来。”小厮低着头,让施灵双有些不习惯。
云娘在春申镇时曾说过,她父亲还派了一支暗卫队一直在春申镇跟随她们,不过施灵双从来没见过。
现在一回施宅,这么多侍女小厮簇拥着几个人,让她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施灵双有些想念云娘了,她随着小厮走进去的时候想。
“父亲。”走至书房,施灵双朝着前方正在批改公文的施远生唤了一声。
“灵双。”施远生放下手中的公文,朝她看过来。
整个书房很安静,让施灵双些微感到不自在。
她静静地看着地面,等待着施远生说话。
“等你生辰那天,家中会办一下及笄礼。”施远生似乎是组织了一会措辞才开口,“及笄不是扮宴,等你及笄过后我会请你大伯母设一场宴,名头不重要,主要是让你露面。”
施远生说完,见她没有反应,皱眉问道:“听到了吗?”
她这才慢吞吞点头,可垂在身边的手指却捏紧了衣裙。
“那件事……都过去了,你也放下吧。”施远生说,“我没有续弦,家族中的女性长辈除了你祖母就只有你大伯母了,你姐姐及笄也是你大伯母主理。她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可以多和她接触,到时候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
听完父亲这段话,施灵双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勾了勾,弧度很浅,说不上是微笑还是嘲讽。
她很想大声问出来,可施远生最开头说的那句话仿佛把她牢牢钉在名为“害死母亲”的罪名上,让施灵双喉头梗住。
许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愧疚再次袭来,包裹住她的全身,让她说不出话,给不了任何反应。
施远生不满地再次开口:“听到了吗?这几日我会派教养嬷嬷去教你,好好学。”
施灵双努力咽下去嘴里的酸涩,尽管口中空无一物。
她紧紧捏着裙摆,左右两只手都捏着的那样地说:“听到了,父亲。”
施远生听完后眉心仍然皱着:“回去吧。”
施灵双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施远生想催促询问她的时候,她才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施远生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叹了口气。
……
这次离开书房,只有先前的那个小厮把她送了出去。
施灵双心情有些低落,门前刚好也没有带着她走的侍女,她干脆自己慢慢踱步离开。
脑海中乱糟糟的,像一团麻线,她就这样往前走了很久。
等想起刚刚没有向父亲问起云娘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施灵双站定,左右环顾了一圈,根本不认识这是哪里。
她咬着嘴唇,踮起脚仔细看了看,发现远处有一个湖泊,湖泊的中心建着一处不大不小的亭子。
她没有着急走过去,而是回头再看了看来时路,思索了片刻才抬腿往湖那边走去。
施灵双打算走到湖边后,依着早时去给老夫人请安路过这里时的匆匆一瞥找到自己院子的方位,却没想到刚走到湖泊边的石柱围栏处,见到湖心的亭子里好像有一人。
她愣了愣,眯起眼睛定睛一看,亭中的这人背对着她向湖的另一头看去,但身影瞧着有些眼熟,身上的衣衫也让她十分熟悉。
在施灵双回忆思索的时候,亭中的人回头,看到她也愣了片刻,随即朝她扬起手:“灵双妹妹。”
施灵双头一次被人这样唤着,感觉有些新奇,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亭中的男子:“瑜方哥哥?”
问候说到最后,有些变调,施灵双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和施瑜方互相称呼,两人的称呼好似都有些奇怪。
施瑜方笑了两声,爽朗地挥手说:“这样吧,你随你姐姐一样唤我大哥,我呢,就叫你灵双,如何?”
“大哥叫我姐姐清元吗?”施灵双从善如流地用起他改过的称呼问道。
施瑜方调整了一下坐姿,拍拍身侧示意施灵双过来坐:“对。”
现下已近三月末,但京城更偏北方,依旧有些冷。况且湖面无房屋遮挡,风来得更凛冽些,倒是有些像春申镇二月末的样子。
施灵双坐下后,迎面吹着湖面拂来的风,稍微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是冷了?”施瑜方见到她的举动,关切地问道,“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施灵双心下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儿时的自己对堂哥了解太少,还是堂哥这些年也变了很多。
她依稀记得,小时的堂哥性子过于方正,不会关心人,也从不会主动说话,往往都是姐姐说了一堆,他才拘谨地点头吐出一两个字。
施瑜方看着施灵双出神的样子,笑了笑:“是不是迷路了?等会我让母亲给你安排一个贴身侍女,你姐姐也是,怎么搞得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堂哥的笑容和气,让她微微感到放松。施灵双跟随他站起来摇头:“和姐姐没关系。”
“清元挺关心你的,屋室里很多东西都是她为你添置的。”施瑜方说话风格很轻松,走路也很轻松,带着她往前走着,“我记得年后她就来找了我娘,说你屋子里的东西都由她来准备,不用我娘费心太多。”
施灵双垂目听着,唇角翘起一点,但很快又被她压下来。
她望着施瑜方抿出一个笑容:“大哥能再多和我说说吗?”
施瑜方回头:“还想听什么?”
面对施瑜方的时候,心间的负罪感会减轻很多,她慢慢放开一直绕在裙边摸着的手,抬手抚平了那块皱起来的裙摆。
“还想再听听姐姐。”施灵双带着希冀地望着施瑜方,见到对方肯定的一点头,脸上的微笑扩大。
施瑜方思索片刻:“我跟你讲讲她及笄那会儿吧……”
一路欢快地聊到了施灵双院子门口,她才蓦然发现一盏茶的时间这么短,短到远远没有把姐姐的事迹听完。
施灵双唇角弯弯,正想询问施瑜方明日能否来找他,没想到听到不远处传来很响的开门声。
她的姐姐迈出来,头发落下几缕垂在脸侧,看着很着急的模样。
施清元刚拉开门走出来,一偏头就看见了立在自己院子门前的施灵双。
施灵双还笑得傻兮兮的,和身侧的施瑜方看起来交谈甚欢的模样,让施清元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升上来。
枉她听到红卉说施灵双被父亲叫走后找了她两趟,才休息没多久复又出门却见到此番场景,让施清元感到愤怒,还有几乎很细密的难堪。
她原本微皱的眉心皱得更紧,眼中的着急也逐渐退去,冷冷地看了施灵双一眼转身便回屋了。
红卉站在原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她面带为难地来回看了看两人,朝施灵双匆匆行了个礼,就转身跟着主子一起往里走了。
走了后关门,关院子门的声音轻轻的,和拉开时的急切完全不同。
施灵双怔怔看着这番动静,脸上的笑容不知在何时消失,黑润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施清元的小院门口。
“灵双?”
施灵双眨眨眼,偏头努力笑着看向施瑜方,却怎么也笑不出之前的模样。
她慢慢收敛起笑容,眼神有些恍惚:“大哥,我先回去了,谢谢你。”
说完,她也不等施瑜方回应,浅浅一笑后反身踏进院子,关门。
……
是夜。
城北中心区最里面的一户府宅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位身着月白色直襟长袍的男子大步走进来。
他的腰间束着同样月白色的梅花纹腰封,长袍用银丝绣出暗纹,在月光下偶尔闪着微光,更显出周身气度不凡。
男子面容清隽,神色淡漠,鼻梁笔直而挺拔,薄唇没有一丝弧度,幽深狭长的眸子也泄露出丝丝疏离,与白日里温和疏朗的模样截然不同。
“……施小姐昨日已回京,属下打探到不久后施府会为她设及笄礼与宴席。”全黑色夜行服的暗卫跟在身后,向前方的男子汇报。
季怀瑾一抬手,逐风就闭口抱拳,然后悄然离开。
月光蒙蒙地落在院中,季怀瑾环视一圈,再次大步走进屋内。
与院子外表简单不同,内室明显精心修葺过,干净的书格中整齐地列满了各种书卷,宽大的书案上散放着一些公文。
季怀瑾坐下,抽出几叠公文翻看着,他提笔在上面勾画了一些,随后拧眉顿住。
再次圈画过一些公文后,他把笔放回去,将公文累起来放置一旁,转而从旁边的书柜里抽出最下方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沓信封。
白皙修长的手指夹住一个个信封,把它们铺在桌面上,敛目静静地看着。
这些都是自第一封信寄出后,他在这里给施灵双写的剩下来的所有信件,对应着她寄过来的每封信,没有一封落下。
只是除了第一封信,也没有一封寄出去过。
季怀瑾就这样安静地看了片刻,忽然起身把桌面上的所有信件叠回去,放进最下方的抽屉中。
他把抽屉关紧,重新将书案一侧的那堆公文拿过来,提笔在上面勾画着。
就好像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一场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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