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非人间

　　星砂在帝渊君掌心凝成最后的光茧，将许未然轻轻推到程叙身边。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玄色衣袍被周身暴涨的银白光芒染透，腰侧的魔纹在光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却仍在疯狂往仙骨里钻。

　　“走。”他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浅紫瞳孔里映着许未然哭花的脸，“别看我……”

　　许未然想扑过去，却被程叙死死拽住。她看着帝渊君抬手按在自己心口，星砂从他七窍涌出，在他周身织成漫天细碎的光——那是星髓之体最后的仙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

　　“然然……”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月光落在桂花上，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2025年的桂花，你，还有一切……我都记住了。”

　　银白光芒炸开的瞬间，许未然被程叙死死按在怀里，指缝间漏进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听见帝渊君最后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桂花落地的声响，像根细针，狠狠扎进心口。

　　星髓的力量以房间为中心，呈波纹状往外扩散。窗外，正顺着地下管道爬向居民区的魔气，在触及银光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学校图书馆的暗格里，那半块焦黑的魔玉碎片，在银光中寸寸崩裂，连带着藏在缝隙里的最后一丝魔气，都被彻底净化。

　　许未然挣扎着抬头，只看见帝渊君的身影在强光中渐渐变得透明。他抬手想再碰一碰她的脸，指尖却化作星砂，散在风里。玄色衣袍飘落的瞬间，一枚泛着微光的浮光坠从空中坠落，刚好落在她摊开的掌心——那是她之前塞给他的，此刻玉珠里的星砂，正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流淌向四周，像在完成他最后的托付。

　　强光持续了不过三秒，却像耗尽了一整个秋天的暖意。

　　当光芒彻底褪去时，许未然猛地推开程叙，扑到帝渊君刚才站过的地方，掌心只摸到冰凉的地板，和几片沾着星砂余温的桂花。她攥着奶奶给的流沙钥匙扣，眼泪突然砸在玉珠上，却再也没了之前撕心裂肺的痛感，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剜走了一块。

　　“他……”许未然张了张嘴，却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她记得刚才有很重要的事，有个人很重要，可具体是谁，是为了什么，脑子里却像蒙了层雾，怎么也抓不住。

　　程叙也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天璇公主的水纹玉佩，可玉佩里的光已经灭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桂花，又看了眼许未然通红的眼眶，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却想不起这情绪从何而来。“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他皱着眉，“刚才好像有很亮的光？”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继续，画面已经切换成了本地天气预报，主持人笑着说“未来三天秋高气爽，适合出游”，刚才关于“学生离奇死亡”的报道，像从未存在过。手机里，程叙爸爸发来消息：“局里查清楚了，之前的黑色粘液就是工业废水，虚惊一场。”

　　许未然低头看着掌心的钥匙扣，闪闪发亮，却总觉得这个钥匙扣对自己很重要，仿佛是打开什么的钥匙。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落满的桂花，风一吹，花瓣飘进房间，落在她的发间。心里那阵空落落的感觉还在，却不知道该为谁难过，只觉得眼眶发烫，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程叙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张纸巾：“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许未然摇摇头，把钥匙扣放进柜子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窗户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望着远处的学校方向，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只有那枚钥匙扣，在柜子里轻轻发烫，像在替某个消失的人，默默守护着这个被净化的秋天，和两个忘记了真相，却依然被爱着的人。

　　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没声息，许未然晨起拉开窗帘时，窗玻璃上凝着层薄霜，外面的桂花树光秃秃的枝桠上，积了层细碎的白，像撒了把糖霜。

　　她裹紧围巾出门，雪粒子落在羽绒服帽子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老板正对着电视叹气：“今年怪得很，咱们这南方城市，居然也飘雪了，记得去年这时候，还穿薄外套呢。”

　　许未然没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不再发亮的浮光坠——这枚玉链她戴了快三个月，洗澡睡觉都没摘过，明明是普通的玉石，却总在降温时透着点暖意，像揣了颗小太阳。

　　走到公交站，刚好碰见程叙。他裹着厚厚的冲锋衣，手里攥着热乎的豆浆，看见她就递过来一杯：“刚买的，暖手。”两人并肩站在站牌下，雪粒子落在豆浆杯壁上，很快化成小水珠。

　　“记得吗？前几个月咱们还去学校后山天文台探险。”程叙突然说，指尖挠了挠头，“明明细节想不起来了，却总觉得那天特别冷，还听见奇怪的声音。”

　　许未然愣了愣，心里也泛起一阵模糊的熟悉感。好像现在，她站在飘雪的地方，但身边有个人，身上带着比雪还冷的气息，却总把唯一的暖意留给她。她望着远处被雪染白的屋顶，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烫，手里的豆浆好像也没那么暖了。

　　公交车来了，两人挤上温暖的车厢。许未然靠窗坐下，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树枝上的积雪渐渐变厚，像要把整棵树都裹起来。浮光坠在手腕上轻轻发烫，她低头看着玉珠里仿佛隐约流动的星砂纹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凭着感觉画了起来——几笔银白的光，一朵小小的桂花，还有个模糊的背影，站在光里，好像在说再见。

　　程叙凑过来看，皱着眉：“你画的什么？像个古人，又像……”他没说下去，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像喝了口冰汽水，涩得人难受。

　　许未然把笔记本合上，指尖按在画纸上，那里还留着笔尖划过的温度。雪还在下，落在车窗上，很快被热气熏化，留下一道道水痕，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她知道自己忘了些很重要的事，可握着这枚温热的玉链，看着窗外的雪，又觉得那些忘记的事，好像都藏在这漫天飞雪中，轻轻落在她的肩头，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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