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归墟的海水黑如墨汁。

　　晏昭站在渔船船头，望着前方巨大的漩涡。那漩涡直径足有百里，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中心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水轰隆着涌入其中，却永远填不满那个无底洞。

　　"东海之眼..."白辰摇着破折扇，"传说归墟是万水汇聚之地，也是阴阳交界之处。"

　　阿蘅紧张地抓着船舷："我们真要进去？"

　　"不。"云谏调整帆索，"只在边缘寻找落脚点。"

　　渔船小心地沿着漩涡外缘航行。监仙司的战船早已被甩开，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晏昭摩挲着腰间的红尘剑，感受剑身传来的细微震颤——自情劫血誓结成后，这把剑就像有了生命，能感知她的情绪。

　　"那里！"白辰突然指向漩涡边缘的一处峭壁，"有个洞口！"

　　确实，黑色岩壁上有个不起眼的裂缝，刚好能容一艘小船通过。云谏操控渔船小心靠近，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地驶入洞口。

　　洞内出奇地平静。海水在这里形成一个小港湾，岩壁上长满发光的苔藓，将空间映成幽绿色。渔船靠岸后，众人踏上湿滑的岩石，发现洞窟比想象中深得多，延伸向不可知的黑暗。

　　"先休整。"云谏取出无垢剑，剑身的赤金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我去探路。"

　　晏昭立刻跟上："一起。"

　　洞窟曲折向下，空气越来越潮湿闷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丝不自然的光亮。两人放轻脚步，发现通道尽头是个巨大的天然石室，而光源来自——

　　"夜明珠？"晏昭眯起眼睛。

　　石室顶部嵌着数十颗夜明珠，照得室内如同白昼。更令人震惊的是，四壁摆满了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着竹简、帛书和纸制典籍。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青铜案几，上面摊开一本金箔制成的书册。

　　"监仙司的藏书阁？"晏昭难以置信，"在这种地方？"

　　云谏的表情更加惊讶："这是...天规阁的分部。"他快步走向青铜案几，"只有监仙司高层才知道的秘所。"

　　金箔书册在案几上散发着淡淡威压。晏昭凑近看，发现上面用朱砂写着《天规正典》四个大字。云谏的手悬在书页上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翻开。

　　"怎么了？"

　　"天规正典是监仙司最高机密。"云谏声音紧绷，"记载着天道法则的具体条文...我以前无权查看。"

　　晏昭直接翻开了书页："现在你叛逃了，还在乎这个？"

　　书页上的文字细小如蚁，却清晰可辨。晏昭快速浏览，突然在某一页停住："这是什么？"

　　那页上方写着"情劫"二字，下面却是一连串的贬斥之词："情劫者，道之贼也。乱人心智，毁人道基，当诛不赦..."更令人震惊的是，旁边还有插图，画着一个红衣女子被天雷劈死的场景。

　　"胡言乱语！"晏昭气得一掌拍在案几上。

　　云谏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他快速翻阅其他部分，找到"修行途径"一章。其中明确将"无情道"列为正途，而"情劫道"则被归入邪魔外道。

　　"不对..."云谏的手指微微发抖，"我记得三百年前...不是这样的。"

　　他翻到书的最后，发现装订处有被拆解的痕迹。小心挑开线头，里面竟露出几页被隐藏的旧纸！这些纸上的字迹与金箔书不同，明显年代更久远。

　　晏昭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情劫道，阴阳相济之正法。需道侣同心，共历劫难，可证大道..."

　　"被篡改了。"云谏声音低沉，"监仙司...不，玄天上帝篡改了天规。"

　　晏昭突然想到什么，快速在书架上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落满灰尘的竹简，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锁灵大阵实为窃天之举，玄天以上帝之名，行盗匪之事..."

　　"找到了！"她激动地举起竹简，"证据！"

　　云谏接过竹简，越看脸色越白。原来锁灵大阵并非如监仙司宣称的那样是"维系天道平衡"，而是玄天上帝用来窃取修士灵力的工具。所有修炼有成者都会被大阵慢慢抽取灵力，唯有修炼无情道者能幸免——因为他们的灵力最"纯净"，最适合被吸收。

　　"所以监仙司打压其他修行方式..."晏昭恍然大悟，"是为了保证'食物'供应？"

　　云谏的手紧紧攥住竹简，指节发白："三百年...我竟成了帮凶..."

　　晏昭刚想安慰他，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从血誓联结处传来。她猛地转头看向洞口："有人来了！"

　　云谏也感应到了危险，迅速将竹简藏入怀中。两人刚躲到书架后，一队蓝袍修士就冲进了石室。为首的正是那个白须金仙，手持测灵盘，脸色阴沉。

　　"搜！"他厉声道，"叛徒和异端一定在附近！"

　　修士们分散搜查，其中一个径直走向晏昭他们藏身的书架。千钧一发之际，云谏捏了个隐身诀——这是监仙司的高级术法，没想到现在用来对付自己人。

　　修士擦着晏昭的衣角走过，竟真的没发现他们。但隐身诀维持不了多久，而且...

　　"测灵盘！"晏昭用口型提醒。

　　白须金仙手中的测灵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显然已经感应到异常。就在他狐疑地看向这个方向时，阿蘅的声音突然从通道传来：

　　"这边！我听到动静了！"

　　白须金仙立刻带人冲向声源。晏昭松了口气，却又马上提心吊胆——阿蘅和白辰有危险！

　　"我去引开他们。"云谏低声道，"你带着竹简先回船上。"

　　"又想一个人逞英雄？"晏昭拽住他的袖子，"一起！"

　　云谏还想坚持，晏昭已经冲了出去。她故意踢倒一个烛台，在蓝袍修士们回头时，纵身跃上最高处的书架。

　　"在这儿呢，蓝皮狗们！"

　　监仙司的人顿时炸了锅，各种法术朝她轰去。晏昭灵活地在书架间跳跃，红尘剑挑飞几本典籍砸向追兵。云谏无奈，只好现身相助。无垢剑出鞘，一道赤金剑气横扫，逼退最近的三个修士。

　　"云谏！"白须金仙怒喝，"你竟真与异端为伍！"

　　云谏的回答是一剑劈向《天规正典》！金箔书册被剑气击中，顿时火花四溅。令人惊讶的是，那些火花在空中组成一个个文字，正是被篡改前的原始天规！

　　"看到了吗？"晏昭一边与两名修士周旋，一边高喊，"你们奉为圭臬的天规，全是篡改过的假货！"

　　白须金仙脸色大变："住口！妖言惑众！"他亲自出手，一道金光直取晏昭咽喉。

　　云谏闪身挡下，两股力量相撞，震得整个石室都在摇晃。书架倒塌，典籍散落一地。晏昭趁机抓起一盏油灯，扔向最大的书架。

　　"既然都是谎言，烧了干净！"

　　火势瞬间蔓延。更诡异的是，被火焰吞噬的典籍上也浮现出原始文字，与《天规正典》的火花交相辉映。整个石室如同下了一场文字雨，真相与谎言在火光中交织。

　　"不！"白须金仙试图灭火，却被云谏拦住。

　　"让开，叛徒！"

　　"叛？"云谏冷笑，"我叛的是扭曲的天道，护的才是真道！"

　　两人战作一团。晏昭则趁机点燃更多书架，火焰中浮现的文字越来越多，渐渐在半空组成一篇完整的文章。她抬头细看，发现竟是《情劫道正典》！其中详细记载了这种修行方式的要诀：以真情为引，历劫不悔，可证无上大道...

　　"云谏！看上面！"

　　云谏抬头，一时分神被白须金仙击中肩膀，踉跄后退。晏昭立刻补位，红尘剑如赤龙出洞，逼得老金仙连连后退。但其他修士已经围了上来，形势危急。

　　就在这时，燃烧的典籍中突然飞出一道金光，直射云谏眉心！他浑身一震，眼中金芒大盛，无垢剑上的赤金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在剑身上游走。

　　"这是...天规真意？"云谏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剑。

　　白须金仙面如死灰："你...你竟被真道认可了？不可能！"

　　云谏没有回答，只是举剑向天。无垢剑的光芒与空中文字相呼应，形成一道光柱冲破洞顶！碎石纷纷落下，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和夜空中突然出现的璀璨星河。

　　"归墟星现..."白须金仙喃喃道，"传说只有真道重现时..."

　　晏昭也被这异象震撼，但很快回过神来："趁现在，走！"

　　她拉起云谏冲向通道。监仙司的人被星象所慑，一时竟无人阻拦。两人在曲折的洞穴中狂奔，身后传来白须金仙气急败坏的吼声："追！格杀勿论！"

　　前方出现岔路，晏昭正犹豫选哪条，云谏突然拽着她转向右侧："这边！"

　　"你怎么知道？"

　　"真道传承...给了我指引。"云谏眼中金芒闪烁，"前面有出口。"

　　果然，跑了不到百步，前方出现微光。两人冲出洞口，发现竟来到一处悬崖边，下方是汹涌的海水，对面则是归墟主漩涡的侧壁——那里有个平台，白辰和阿蘅正在焦急等待。

　　"跳过去！"云谏搂住晏昭的腰，无垢剑化作一道虹桥，载着两人飞越漩涡。

　　白辰接应他们上了平台："动静闹得够大啊。"

　　阿蘅则指着他们身后："看！"

　　监仙司的人追到悬崖边，却被突然增强的漩涡气流阻挡。更惊人的是，漩涡中心升起一道水龙卷，直通夜空中的奇异星象。星光透过水幕，在岩壁上投射出巨大的文字——正是他们在火中看到的《情劫道正典》！

　　"这下全东海都看见了。"白辰吹了声口哨，"监仙司麻烦大了。"

　　云谏却面色凝重："不，麻烦才刚开始。"他指向远处海面，"那是..."

　　几艘更大的战船正破浪而来，船首站着的身影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认出——是另外两位金仙，监仙司的最强战力。

　　"走吧。"晏昭握紧红尘剑，"先离开这里。"

　　白辰却摇头："你们走，我和阿蘅留下。"

　　"什么？"

　　"总得有人断后。"白辰难得严肃，"而且..."他看向漩涡中心的星象，"这里出现的情劫道真传，需要有人记录下来。"

　　阿蘅虽然脸色发白，却坚定地站在白辰身边："我、我可以帮忙抄写！"

　　晏昭刚要反对，云谏却按住她的肩："他说得对。我们带着真道传承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白辰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最后一张遁符，能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哪里？"

　　"昆仑。"白辰微笑，"清微真人在等你们。"

　　晏昭还想说什么，远处的战船已经进入攻击范围。第一波箭雨呼啸而来，白辰的折扇展开，形成防护罩挡下大部分箭矢。

　　"走！"他厉声道。

　　云谏捏碎遁符，青光笼罩两人。最后一刻，晏昭看到阿蘅勇敢地举起鱼叉，白辰的折扇化作万千光刃，而监仙司的战船上，三道恐怖的金光正在凝聚...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们已经站在昆仑山的雪峰上。清微真人负手而立，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回来了？"老人转身，目光落在云谏身上，"看来找到了重要的东西。"

　　云谏从怀中取出那卷竹简："师尊，三百年前...我们都被骗了。"

　　清微真人不接竹简，只是叹息："我知道。"

　　这个回答让两人都愣住了。真人走向悬崖边，指着远处的云海："玄天上帝篡改天规，锁灵大阵窃取灵力...这些，我三百年前就知道了。"

　　"那您为什么不——"

　　"因为时机未到。"真人打断晏昭，"需要有人修成情劫道，需要有人找回真道传承，需要..."他看向云谏，"有人甘愿破碎无情道基，重塑新生。"

　　云谏若有所悟："所以您一直..."

　　"在等。"真人点头，"现在，时机到了。"

　　远处传来隆隆雷声，却不是来自天空，而是山下——监仙司的大军已经压境。清微真人却露出微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与云谏带来的那卷一模一样。

　　"召集所有弟子。"他对虚空下令，"是时候，重整天道了。"

　　晏昭与云谏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红尘与无垢在雪光中交相辉映，剑身上的纹路如同有了生命，缓缓流动。

　　山下的战鼓声越来越近，但这一次，他们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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