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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
天刚破晓,薛宁就醒了。
她的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凉亭的身影,面具人的追杀,血淋淋的伤口,接连不断地出现在梦中。一觉睡醒,她不仅没有恢复精力,反而感觉更累了。
她现在浑身酸痛,想起昨晚被甩出老远,脑中的白色面具挥之不去,现在没了睡意,索性躺在床上梳理混乱的思绪。
昨晚,面具人又出现了,可杨宅有安镇司司卫巡守,他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还有,他为什么执意要杀杨夫人?一个常年深居于宅内的妇人,竟成了他这个狂徒的目标。
说到杨夫人,昨晚她明明可以叫住自己,为何要一声不吭地跟着跑?她真的只是将自己错认成春红了吗?
薛宁想不明白,思绪又回到了面具人身上。
虽然昨晚遇见的面具人也戴着她熟悉的白色面具,但他似乎并不是划伤她脖颈的那个,他的身材要更高更壮,眼神也不似另一个那般凶狠,不过两人下手倒是一样重,都对她下了狠手。
要是昨晚没人相救,她就已经死在了面具人的刀下。
思及此,薛宁有些后怕,又有些自责,她前日才向阿兄保证自己不会以身犯险,会确保自己的安全,可昨晚就食言了。若她真的死了,阿兄该会有多伤心,他一个人寻找阿娘,又该会有多孤单。
薛宁一时感到非常难过,她不想一个人,也不想阿兄变成一个人,他们还要一起找到阿娘,谁都不能有事,她往后一定要谨慎些。
她很感谢贺羽,很感谢他的出手相助,让她还能活着见到阿兄,虽然心里还是介意他对阿兄有所企图,但她也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他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她也应当有所表示。
此刻她突然想到贺羽昨晚在正堂说过的话,薛宁在心里思量再三,终于做出了选择。
她决定相信他。
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不假,父辈们之间的恩情更不假,她相信父辈们的交情,也相信自己的选择。
同时,她也清楚地明白贺羽和阿兄皆有事瞒着她,虽然已经相信贺羽不会伤害阿兄,但她仍无法安心,她必须确保阿兄真的不会有危险,必须得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所以,她决定相信贺羽,也打算接近他,查清楚与阿兄有关的所有事情。
至少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也算是没有浪费这个早晨,薛宁轻轻叹息,翻了个身,看见司卫正守着对面床上躺着的小厮,她慢慢地又翻了回去。
唐姑娘还没回来,贺羽找她,应该是有人受伤了。
谁受伤了?
贺羽受伤了吗?
难道是阿兄?
耳房外不断传来脚步声。
想必是杨宅的厮仆已经开始干活了,薛宁觉得自己也可以起床了,与其在这里担心,倒不如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下了床。
幸好她睡之前没脱衣服,倒头就睡,现在不用当着那司卫的面穿衣服。
“阿宁,你干什么去?”
薛宁听见身后嘶哑的声音,连忙转身,不知春红什么时候醒了,此时坐起身,正看着她,眼下一片乌青。
“我去找唐姑娘。”薛宁看着眼前的倦容,站在原地,关切问道,“春红,你没睡吗?”
“睡不着。”春红嘴角扯出一个笑,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也下了床,“我昨天耽误了一天,现在得去夫人那儿。”
“那我们一起走。”
“我们不同路。”
薛宁闻言轻笑说道:“怎么会不同路呢,你去夫人房间要经过偏厅,我去找唐姑娘也打算先去偏厅。”
“我还有其他的活儿要干,等会儿来找你。”
春红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说完立即就向门边走去,刚刚往门外踏出一只脚,她突然停下脚步,随即向后转过身,眼神诚挚地看向薛宁,脸上渐渐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宁,谢谢你。”
薛宁还未来得及回应,门边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她疾走几步出了门,看见春红已经走远的背影,微笑着在心里默默说出了“不用谢”。
她也不再耽搁,准备出发去偏厅,但在迈步的前一刻,又选择回了耳房,决定先问问站在小厮床前的那个司卫,反正她到了偏厅,也得问人,倒不如现在试一试,若他能告诉她贺羽和唐姑娘在何处,那她就可以直接去找他们,免得绕路。
薛宁朝司卫走去,未待她接近,对方迅速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薛宁看清他的脸,猛然停下脚步,一时没了询问的信心。
眼前的司卫,正是她昨晚在陈管家房门前遇见的那个人。想起对方昨晚一脸凶相地呵斥自己,她觉得现在问他有关贺羽的消息,准得又挨一顿骂。
“这位官爷,我有要事需找唐寻真唐姑娘,可否劳烦您告诉我她现下在何处?”
薛宁见他看都看过来了,什么都不说显得她别有用心,干脆开口问了。
万一今天他会告诉她呢?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那司卫既没有骂她,也没有帮她,只是冷眼将视线移回到小厮身上,完全不搭理她。
薛宁见状,也不多说,径直朝门口走去。
她对这样的冷眼早就习以为常,内心毫无波澜,同时也明白对方是在执行任务,不能轻易将消息透露给不信任的人,看来,他还算是尽忠职守。
阿兄在执行任务时,也是如此冷冰冰的吗?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兄,在她眼里,阿兄温润如玉,永远温柔体贴,是她见过性情最温和的男子。她挺想看看阿兄在安镇司里当差的样子,想看看那时的他和平常的他有什么不同。
薛宁边想边走出了耳房,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是那个凶相司卫。
他三两步跑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司卫身旁,吩咐了几句话,然后又马上回到了耳房。
薛宁疑惑地朝里间看去,发现司卫正在倒茶,没有立即喝,而是将茶水端到了床边,而躺在床上的小厮正缓缓抬起手。
小厮醒了!
既然如此,贺羽和唐姑娘应该马上就会出现,她可以在此间等他们,薛宁这样想着,便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外间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她便看见唐寻真跟在贺羽身后进了耳房,两人疾步走到小厮床前,一人检查伤势,一人问话。
薛宁知他们有事要办,便站在角落里保持安静,打算等他们忙完了再上前。
贺羽又换回了织金襕杉,眼下虽有乌青,但整个人依旧冷静沉稳,看不出半点疲态,也看不出受没受伤,此刻正坐在木桌旁盘问小厮。唐寻真则满脸倦容,将小厮的情况简要言明一番后,便退至一旁不再作声。
“你有没有看清昨日伤你的人?”贺羽抬手示意小厮不用起来,随即问道。
小厮紧皱眉头,努力回想,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回大人,没有。”
“你取下了他的面具,难道没有看见他的脸?”贺羽微眯双眼,语气变得严肃。
小厮见状低下头,颤声道:“回大人,小的不是故意取他的面具,他拿着把刀过来,小的害怕,胡乱反抗的时候,不小心将他的面具扯下来了,那人马上扭头刺我一刀,然后就离开了,小的真没有看见他的脸。”
“你若有所隐瞒,就不止是受这一刀了,安镇司有很多好东西等着你。”
小厮闻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跪下,被身旁的司卫按住了。
“回大人,小的真没有……没有说谎,我真的……真的没有,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大人……大人,你要相信我啊。”小厮嘴一撇就哭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人,急得话都说不顺了。
贺羽见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此刻被吓得眼泪鼻涕齐流,不像在说谎,于是语气又缓和了些:“放心,只要你说的是真话,自然就不会有事。”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小厮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脸,强迫自己不要哭,生怕惹得大人不高兴,他就会没命,只好紧紧抿住嘴憋着眼泪,身体因为害怕止不住地发抖。
贺羽心下了然,见这孩子挺实诚,也就不再吓他,平静道:“你叫什么名字?”
厮仆带着哭腔回道:“刘小六,回大人,我叫刘小六。”
“好,小六,你没看见那人的相貌,那他的身材,你总看见了?”
刘小六点了点头,连忙回道:“那人又高又壮,力气好大。”他见大人像宅里人一样唤他,渐渐不再那么害怕,用衣袖将眼泪都擦干净。
贺羽听罢嘴角微扬,昨晚伤了杨夫人的面具人,果然也就是白日里伤了这小孩的人,而春红看见的壮汉,八九不离十,应也是这面具人。
眼前的小孩说的是实话,但春红昨日对他说的她没看清对方的脸,却未必是实话。
“小六,你昨日为何在那时去药房?”
刘小六慢慢意识到大人不会杀他,也就不想哭了,便不再抿着嘴,如实回答道:“我是想去看春红,经过药房。”
贺羽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是因为春红在药房昏迷了,担心她,所以想去看看她?”
刘小六点头,然后又摇头,随即愁眉苦脸地说道:“回大人,其实不全是因为这样,昨日早些时候,我把春红气哭了,如果我不气她,她就不会去药房躲起来哭,可能也不会在药房晕倒,昨日我就是想来给她道歉。”
“你怎么把她气哭了?”贺羽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我不小心把春红煎的药打翻了,就让她重新煎,没想到她就不理我了,我想着我来煎药,她应该就会原谅我,可等我将药炉放好,她还是不说话,就只是哭,见她不理我,我索性也就不理她了。”刘小六说完撇着嘴,而后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行了,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去向她道歉。”
贺羽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身后的孩子低声自语。
“我这副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杨宅。”
他见这孩子一副丧气样,站在原地默了一瞬,而后平静开口道:“你家公子心善,不会把你赶出去。”说罢,贺羽就出了耳房。
薛宁见状立即跟上去,不待她说话,对方倒先开了口。
“薛姑娘,你可以回家了,你阿兄无事,不必担心。”贺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说完就立即走了。
她看着他大踏步离开,衣袂翻飞,心里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薛姑娘,要一起走吗?”
薛宁收回视线,转过身,见唐寻真提着药箱出来,不禁疑惑道:“好,可那小厮怎么办?”
“公子让我回贺府,此间有杨大夫照看,已不需要我。”
薛宁点点头,突然身后传来呼喊声,她赶紧转身,只见春红提着一个篮子,正笑着朝她跑来。
“阿宁,等等,你的衣篮不要了吗?”
对呀,她的衣篮,自己这次来杨宅就是取衣服的,差点儿把正事忘记了,薛宁轻笑着摇摇头,接过春红手中的衣篮,发现里面已经放满了衣衫。
“阿宁,我还有事,先走了。”春红说完便跑开了。
薛宁笑着见那抹小巧的身影渐渐跑远,心情舒畅。
春红应该是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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