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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告诉爷爷
清早,姜梨守着宽大厚实的木桌发呆。
今早罗序没来,她倒是松口气,免得口舌之争。好不容易才用整整一晚,彻底忘掉金闪闪明晃晃的唇膏,她可不想再为无谓的事烦心。
邱如沐给了两个选择,要么现在离开,要么立秋后去上江汇合。这才是该烦心的。
方圆圆已经在后厨洗水果了,小鸳鸯时不时对着另一个猫窝里的狸花猫愤怒地哈着。春日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暖和了,心里便生出许多不舍。
走,很容易。可方圆圆呢,小鸳鸯呢。也许没有她,她们也会很好;可姜梨竟然有些挂念她们。又或许只是舍不得北城春天难得的太阳。
手写笔在指间旋转,她一狠心,点了图片下方的垃圾桶图标。
“呀!姐,这么好看咋删了。”
方圆圆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她一跳。
“不是让你去洗葡萄吗。”
她捂着依旧不平稳的胸口,瞪方圆圆。
“洗好了呀,拿给你尝尝。”说完,一盘干净剔透的红宝石葡萄放在桌上。带水的双手在围裙上蹭蹭,抢过平板,在最近删除里找回那张手绘图。
“姐,你这又是新创意吧。”
淡黄色纹理背景中,巧克力糖浆四溢,米色勾边笔在糖浆上描绘出一条巴洛克风格老街,连街道两侧的牌匾都细致到能看清是烧烤摊、烧饼店和馄饨铺。
“靖宁街!”
方圆圆兴奋地塞个葡萄在嘴里,捧着平板欣赏起来。
“好看啊,姐。是顾客定制吗。不是也没关系,留着。万一别人喜欢呢。咱们店以后,肯定越来越好,未来几天的订单,两个人都忙不完……”
白色手写笔末端杵在木桌上,姜梨挑眉听某人自我陶醉,笔杆轻点桌子,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沉浸在无限畅想里的方圆圆才从平板上挪开眼睛,眼尾弯折的弧度更大,乖巧递上一串葡萄,“姐,你吃。可甜了。那家老板娘都记得咱们了,一看是我去,就挑最新鲜的拿。”
说着把葡萄又往前递了递,“你看,还带霜呢。”
视线掠过水灵灵的葡萄,姜梨把手写笔放在平板边,啪嗒一声吸上了,垂眸道,“你吃吧,我出去一趟。”
“等会!”她被方圆圆突如其来拥抱弄得一愣。紧接着唇边一凉,鲜红的葡萄滑入口中。
“姐,你笑笑。白长那么好看了。”
多久没笑过了,她也不知道。
甜甜的葡萄在口中炸开,可舌尖只品尝到坚硬的籽和酸涩的皮。姜梨勉强弯弯嘴角,方圆圆这才松开她。
平板叮咚一声,是咨询过手绘蛋糕的顾客。
方圆圆拢着姜梨,催她回复,自己抖着沾水的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亲亲,我要预定手绘蛋糕。】
【可以呀,照片有吗,没有也能做。】
【照片很多,我要选一选,但是时间确定了。】
【您说!】
……
过了好久,平板上又跳出新消息,她盯着对方回复的日期愣了好一会儿。
居然是同一天。
“圆圆,你来处理吧。我真的该走了。”
平板推给方圆圆,披上大衣,她急匆匆地扎进耀眼明媚的阳光里。
手遮眉头,深吸口气,其实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想逃离被围困的窒息,沿着公园旁红砖围墙往大路走。
像囚禁多日的野鹿误入无主荒原,她漫无目的地扫视街头。
这几日除了去过商场,白跑一趟,她都被罗序强制成连点一线。想到他,又想起刚才那条消息。
也许只是巧合。这城市有千万人口,同月同日生的人会有很多吧。
逆光而来的63路公交车,黄绿相间的特殊配色吸引了姜梨的目光。她翻出两元纸币捏在手里,上了车。
这趟车途径三个商圈,所以即使在非早高峰时间,依旧挤满了人。姜梨好不容易在最后一排角落里坐下,翻出早就打印好的效果单页,把顺序重新捋一遍,晃悠了十几站,终于到了北城新建的临江商圈。
裹紧衣服,闷头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汇入旋转门。
一只黑色签字笔在沈时手上转个不停,直到罗序坐在对面,他才把笔扔在桌上,噗噔一下,被修长地手指挡了回去,掉在地上。
没人顾及跌落尘土里的笔杆,两人都从眼皮里抬起瞳仁,斜斜地看对方。
“婚后生活很愉快?”
牛皮纸档案袋随意地扔在桌上,罗序坐下笑着看对方。
“不然呢?”两手撑桌子,沈时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自从沈正道宣布罗序正式介入靖宁街项目后,沈时一直消极怠工,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今天本不想来,奈何罗序先知会了爷爷,沈时不得已才来。
可还是被生晾一个多小时,从六点坐到七点。本就不多的耐心在那只笔掉到地上后,就消耗殆尽。
“我不来,正好你说了算。”
“想得美,烂摊子等我给你收拾。”
罗序目光落在棕黄色的档案袋上,沉了沉。但沈时却不放在心上,他轻嗤一声,连肩膀都跟着抖了抖。
“少故弄玄虚。你要有证据,我还能在这儿吗?”
就算真有证据,留到现在,说明还有可商量的余地。他捡起沾了沙子的笔,皱眉擦了擦,继续转。
“把缺口补上,靖宁街项目不能出问题。”
“你敢查账!”
罗序不置可否地笑笑。
本想借沈毅的黑料让沈正道吐口放了姜梨。谁知道小丫头早早拿了姜朵和沈时在一起的证据。但罗序没放过线索,顺腾摸瓜把建工集团摸了个七七八八。
知道如今集团日子不好过。
窗外明媚的阳光打在沈时脸上,偏偏弯折得光怪陆离。狭长的凤眸浸透一抹寒光,唇角紧绷。飞旋指尖的笔再次落在桌上,他盯着罗序考量他到底查出多少。
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罗序坦然道,“我不会告诉爷爷。”
沈正道半年前查出胰腺癌。年岁和身体都经不住手术和放化疗折腾,这期间一直用中药保守治疗。
这一遭敲山震虎,罗序希望沈时能收敛。
听了话,沈时眼皮微微放下,思考可信度。
虽然罗序早早离开沈家,两人自幼见面次数单手就能数过来。可总少不了被拿出来比较。
他一直视罗序为竞争对手般的存在。
竞争焦点小到礼物如何分配,大到姜梨和建工集团的归属。
在姜梨这件事上,输得彻头彻尾,他更加确信是罗序做的。姜梨虽然有小小的反抗,但没有手段。
于是,看向罗序的眼神更轻蔑,“你的屁话谁能信。”
牛皮纸档案袋如一把剑横在两人中间,划开了精心装点多年的虚假和睦。罗序眉梢微动,心不在焉。
他参与集团日常事宜是沈正道点了头的。但原因并未过多解释。这就导致,近一星期沈时的两个议案连续被否定,财务那边放款也不容易了。
明显有人把沈正道对待罗序的态度当做一个信号来解读。挪用专项资金的事爆出来,沈时不但地位不保,更别说顺利继承了。
他眼皮沉了沉,改口,但语气不变。
“我尽量想办法。”
“不是尽量,是必须。”
材料都只预付了部分款项,还有尾款没结。施工队都是分包出去的,工人工资按日结算,包工头先行垫付。
合同兑现那日,一项一项累积起来会变成压垮集团的巨石。
春日阳光中,两道高高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开临时指挥中心。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蓝白塑钢房,却凭白多出肃杀之气。
“这次没事,都活着走出来了。”
还停留在上次阴影中的赵佳乐长叹一声。
秦月汐扔了记白眼,“没看出来今天要停工吗?工期延迟,都走不了。我可是知道,这里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小心冻死你。”
赵佳乐愣愣转身,他发现昨晚秦月汐脱掉的不只是衣服,还有矜持与涵养。到今天,衣服穿上了,素质依旧贴地皮。念在同窗又共事,他咧咧嘴没计较。
施工现场空荡荡的,塑钢板房里却挤满人。除了修复团队十几人还有二十几个包工头子。
团队向来尊重罗序。更难得的是,平时脏话连篇的包工头子也都俯首帖耳。
刚刚沈时在笑呵呵的罗序面前痛批项目头头的画面,有点儿倒反天罡的意思。
得了授意的这帮人此时反而群龙无首。
而在罗序看来,没有什么比让始作俑者亲手打脸更好的了。
他的心情,比今天的太阳还明亮。
只在无数次翻开微信的一瞬有扼住喉咙的窒息。他并不气姜梨,只是气自己迟迟走不进她心里。
走出商场企划部的姜梨同样气愤。但邱如沐的电话像只张牙舞爪的猫,追得她像老鼠,不得不在新区各个商场间乱窜。
有幸递了两份材料给旁边两家规模稍小的,但没有明确回复,她依依不舍上了出租车。
穿过栅栏围成的空地,刚搭上门把手,她就觉得屋内少有的安静和昏暗。
平时方圆圆在,也能忙得热火朝天,就连闲着也会放放音乐调节枯燥的气氛。
可今天,木桌旁多了个身影,比方圆圆高,瘦瘦的,很有棱角;与周遭柔和的光线格格不入。
门推开,风铃响起的一瞬,女孩儿嫣然一笑,“姐,你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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