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拥抱坠落

　　开门的一瞬间，牧禹先挤进门，把吉他盒往玄关一扔，鞋还没换利索就听见身后陈航“哎哟”一声：“你他妈踩我鞋了！”

　　“谁让你跟那么近。”

　　牧禹踢掉运动鞋，陈航跟进来时故意用膝盖顶了他屁股一下，牧禹一个站不稳，大骂：“操！陈航你有病啊！”

　　“没病，就是想洗澡。”

　　陈航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径直往浴室走，“我先洗，今天我出汗最多，身上都一股味了。”

　　牧禹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堵在浴室门口：“放屁，我弹吉他举了半天胳膊，汗比你流得多！”

　　牧禹伸手推他肩膀，陈航仗着个子高点，胳膊一伸就撑在门框上，把他整个人挡在外面。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在身后“哐当”响了一声，陈航低头看他，嘴角翘得老高：“来啊，有本事抢过去。”

　　牧禹最看不得他这副欠揍的样子。他跟陈航在一起将近一个月，深知这人平时看着人模狗样，一到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上就变回三岁小孩。

　　“谁跟你抢，”牧禹抱臂往后退了一步，故作淡定，“反正我记得某人昨天说牧禹你先洗，我跟你客气客气~哟，这才过了一天就忘了？”

　　陈航一愣，挠了挠头：“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昨天，在你家，你洗完澡出来说的，当时你还穿着你那个恐龙睡衣。”
　　牧禹说得有板有眼，其实昨天根本没这回事，纯粹是他胡编的。
　　陈航记性不好，尤其在这种小事上，被他这么一绕，顿时有点迷糊。

　　“是吗？”陈航皱着眉努力回想，“我怎么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你脑子装的都是浆糊。”

　　牧禹抓住机会，突然往前一窜，想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

　　陈航反应也快，立刻伸出手给他拽了回来，把他困在怀里。
　　牧禹的后背撞在陈航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舞台香水味，混着汗水，居然不难闻。

　　“放开我！”牧禹挣扎着捶他胳膊，陈航却抱得更紧，下巴搁在他头顶蹭了蹭：“不放，除非你承认我先洗。”

　　“我呸！”牧禹抬腿想踩他脚，结果陈航早有准备，往后一撤，两人差点一起摔在地上。
　　客厅里闹哄哄的，沙发靠垫被撞掉在地上。

　　这场争夺战持续了快一个小时。从堵在浴室门口到沙发上。
　　最后牧禹使出杀手锏：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假装不理他。

　　“切，不跟你玩了，幼稚。”陈航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胳膊肘故意撞他。牧禹头也不抬：“谁幼稚谁知道，反正我先洗。”

　　“凭什么？”

　　“就凭我刚才把你压在沙发上，你服不服？”

　　陈航想起刚才被牧禹骑在身下的情景，脸有点红，嘴硬道：“那是我让着你！”

　　“哦，是吗？”牧禹终于放下手机，挑眉看他，“那现在让我先洗？”

　　陈航瞪了他半天，最后泄了气似的“嘁”了一声：“洗就洗，哼。”他站起来踢了踢牧禹的腿，“赶紧的，别墨迹，我还等着呢。”

　　牧禹得意洋洋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进浴室前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陈航对着他的背影竖了根中指，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抓起遥控器胡乱按。

　　浴室门关上，水声“哗哗”响起来。牧禹把水温调得有点烫，热水冲在身上，刚才演出的疲惫和刚才打架的燥热一下子散了不少。
　　他闭着眼睛抹沐浴露，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陈航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洗完头，他伸手去拿毛巾，这才发现……我操，内裤忘了拿！

　　他把衣服挡在自己身前，打开一条门缝，热气瞬间涌出去。
　　客厅里陈航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洗完了？这么快？”

　　“没……”牧禹的声音有点尴尬，“那个……我内裤忘拿了。”

　　陈航一下子笑出来，放下手机坐起来，故意拖长了声音：“哦~忘拿内裤了啊？”

　　他走到浴室门口，隔着门能看见牧禹拿着那件白T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头发还在滴水。

　　“少废话，”牧禹瞪他，“新内裤你之前不是有吗？你帮我拿一个”

　　“凭什么？”陈航抱臂靠在门框上，跟刚才牧禹堵他时一个德行，“刚才是谁抢着先洗，把我当手下败将的？”

　　牧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家伙要报复了。他叹了口气：“陈航，快点，我冷。”

　　“冷？”陈航挑眉，“冷也得忍着。想让我帮忙？”他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求我。”

　　“求你大爷！”牧禹想关门，被陈航用脚抵住。

　　“哎别别别，”陈航笑着往后退，“好好说，求我一下怎么了？就一句陈航哥哥最好了，帮我拿内裤吧~不难吧？”

　　牧禹气得想拿毛巾抽他。真是在外人面前挺人模狗样的，一回家就跟个无赖似的。
　　可现在他…，确实没什么底气，浴室里的热气渐渐散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看，都打喷嚏了，”陈航装模作样地说，“赶紧求我，不然感冒了我可不会照顾你啊~”

　　牧禹咬了咬唇，看着陈航眼里促狭的笑，知道今天不低头是不行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陈航。”

　　“嗯？”陈航歪头，“没听见。”

　　“……帮我拿一下内裤。”

　　“拿什么？我听不懂。”

　　牧禹瞪着他，陈航却一脸无辜地眨眼睛。
　　最后牧禹实在忍不住了，提高了点声音，带着点委屈和不耐烦：“操！陈航你他妈赶紧给我把内裤拿来！求你了行不行”

　　“这就是咱们牧少求人的态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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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妈没完没了！”

　　“那我可走了~”

　　牧禹深吸一口气，硬是逼着自己把语气软下来：“陈航哥哥最好了，帮我拿一下内裤吧。。。”

　　陈航终于满意了，笑得…很猥琐很傻逼：“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他转身往自己卧室走，一边走一边哼：“陈航哥哥最好了~啧，早说嘛，哥哥马上给你拿。”

　　牧禹在浴室里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没一会儿，陈航拿着条上面印着懒洋洋的平角内裤回来了，隔着门递给他：“接着，小可怜。”

　　牧禹一把抢过内裤，没好气地说：“滚蛋！”

　　低头又看了看这条内裤…

　　“我操你大爷陈航！你故意整老子是吧！”

　　“什么~”陈航在门外喊，“年龄大了~我听不清呀~你是说陈航哥哥最好了吗~”

　　“好你个头！”牧禹听见外面陈航哈哈哈的笑声。他靠在门上，手里捏着那条懒洋洋的内裤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幼稚鬼。

　　等牧禹洗完澡出来，陈航立马霸占了浴室，里面传来他吵的要死的歌声。

　　牧禹坐在沙发上擦头发，挺好的。

　　至少比刚来那会，任人欺负的傻逼强。

　　“明天给我收拾客房，我睡了啊。”牧禹朝浴室喊，陈航也喊着回答。

　　周六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牧禹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听见客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航昨天答应要收拾那间屋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早，都没把自己叫起来帮忙？

　　“醒了？”陈航的声音从半开的房门里传出来，带着点闷响，“再睡会儿也行，我这儿快弄完了。”

　　牧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门推开时，一股陈年灰尘的味道混着旧木头的气息涌出来。
　　客房不算小，靠窗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垫边角都磨得发了白，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卡通贴纸，边角已经卷起来了。
　　陈航正蹲在床脚的旧木箱旁边，手里拿着块抹布，低头擦着箱盖上的灰。

　　“不是说扔了好多东西吗？”牧禹靠在门框上看他，“怎么还这么多？”

　　“都是些老物件，懒得搬。”陈航头也没抬，抹布在箱子上抹出一道干净的印子。
　　“先收拾出个地方让你住，其他的慢慢再说。”

　　木箱是深棕色的，样式很旧，边角包着的铁皮都生了锈。陈航伸手去掀箱盖，盖子“吱呀”一声响，牧禹走过去帮忙，两人一起把箱盖掀开。

　　箱子里堆得满满当当。最上面是几本书，封面都撕毁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牧禹随手拿起一本，是本儿童绘本，封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房子，书页边缘有被啃过的痕迹。

　　“这是你小时候看的？”牧禹翻了翻，里面有些地方用蜡笔涂得花花绿绿。

　　陈航“嗯”了一声，伸手把书拿过来，放回箱子里，动作有些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他往下扒拉了几下，露出一堆塑料玩具：一辆缺了轮子的小火车，几个颜色掉得差不多的积木，还有一个布缝的小熊，眼睛掉了一只，歪歪扭扭地看着人。

　　“这些玩具……”牧禹蹲下来，拿起那个小熊，布料摸起来又干又硬，“保存得还挺好。”

　　“我妈以前收的。”陈航的声音很低，几乎被周围的安静吞没。
　　他伸手去拿那辆小火车，顿了一下，又缩了回来。“说等以后有孩子了，还能接着玩。”

　　牧禹没说话。他知道陈航的父母，知道他们很多年前就因为杀人案被判了死刑。

　　这件事陈航很少提，偶尔说起也只是几句话带过，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但牧禹总觉得，有些东西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比如这箱子里的旧玩具，还有此刻陈航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收紧，像是在用力攥着什么。

　　他们继续往下收拾。箱子底下压着几个纸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照片。
　　陈航把盒子拿出来，放在床上，一张张翻看。最早的照片是他百天时候的，皱巴巴地躺在小被子里，旁边坐着一男一女，应该是他的父母。
　　女的抱着他，脸上带着笑，男的坐在旁边，手搭在女人肩上，眉眼间透着温和。

　　牧禹凑过去看。照片上的光线很暖，背景是老式居民楼的墙壁，墙上挂着日历，日期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是你爸妈？”他问，声音很轻。

　　陈航手指滑过照片上女人的脸，动作极慢，视如珍宝。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他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照片一张张往后翻，陈航渐渐长大，从蹒跚学步到背着书包上学。
　　有一张是在公园里拍的，他骑在男人的脖子上，手里举着棉花糖，女人站在旁边，仰头看着他们，笑得很开心。

　　看起来像任何一个普通幸福的家庭。

　　牧禹看着照片，又看看身边的陈航。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照片上，却像是透过照片在看很远的地方。
　　突然，牧禹注意到陈航拿着照片的手开始轻轻发抖，不是很明显，但指腹开始搓着照片边缘的地方，纸张被搓得有些发皱。

　　“你怎么了？”牧禹问，伸手想碰他的胳膊。

　　陈航像是被惊动了，猛地回过神，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没事，”他把照片放回盒子里，声音有点发紧，“可能……可能是蹲久了，手麻。”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床沿上，低头去理盒子里的照片，动作却有些慌乱，牧禹看着他的手，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麻了的那种抖，而是一种抑制不住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战栗。

　　牧禹想起原来时空的陈航，紧张犯病就会发抖…

　　“真的没事？”牧禹又问了一遍，目光没从他手上移开，“是不是……看到这些照片，心里不舒服？”

　　陈航没抬头，“没有，”他说，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就是有点感慨。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把照片盒子合上，推到床角，然后转身去收拾木箱里剩下的东西。
　　他拿起那个缺了轮子的小火车，放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箱子里。
　　动作很机械，像是在完成一个既定的程序。

　　牧禹站在一旁，没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收拾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牧禹知道陈航心里有事。那些被尘封的玩具，被收起来的照片，还有他父母那场轰动一时的案子，像一道无形的墙，横在陈航的生活里。
　　他以前以为陈航已经走出来了，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但现在看来，他只是把伤口藏起来了。

　　“要不今天先收拾到这儿吧？”牧禹说，“剩下的明天再弄。”

　　陈航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他把木箱的盖子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的风灌进来，吹起窗帘的一角。

　　“今天天气还不错。”

　　牧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已经不抖了。

　　“你爸妈的事……”牧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是不是……对你影响挺大的？”

　　陈航背对着他，没说话。窗外的风还在吹，吹得窗帘哗啦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牧禹没再追问。
　　他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陈航需要时间，需要空间，也许还需要……一些帮助。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帮，也不知道陈航愿不愿意接受帮助。

　　“今晚就睡这儿吧，”陈航指着收拾干净的床，“我把床单换了新的。”

　　牧禹点点头，走过去摸了摸床单。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别的什么，但看着陈航依旧有些紧绷的侧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航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牧禹一眼。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牧禹不确定。

　　“早点休息。”陈航说完，轻轻带上了房门。

　　牧禹突然有点难受，他不能让陈航再度陷入之前的剧情中。

　　他站起身，推开房门看见陈航颓废的坐在沙发上，“陈航。”

　　他轻轻唤他，陈航没有抬头。

　　于是牧禹就这样过去抱住了他。他能感受到陈航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渐渐化为颤抖。

　　“我在呢，别害怕。”

　　“没关系的，陈航没关系。”

　　陈航伸出手怀抱住了他，没有说话。牧禹为了方便，蹲下身让陈航把头埋在自己脖颈处。

　　“为什么要自己硬抗着？”

　　“我是不是很麻烦？”

　　“不，一点都不麻烦。”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陈航。”牧禹轻轻拍着他的背。

　　“可是…”陈航松开手，擦掉眼泪。

　　“我矫情死了…”

　　“矫情怎么了？我就喜欢矫情的陈航。”

　　“有病。”陈航笑了笑，心情总算没有那么低落，奖励一样的低头在牧禹嘴上亲了一口。

　　“嚯，心情好啦？”牧禹坐在他身边，把他搂紧怀里。

　　“你刚开始抱我我就好很多了。”

　　“需要帮助随时随地都可以给你抱。”

　　“人形抱枕机器吗？”

　　“你就说抱不抱？”

　　陈航吸了吸鼻子没回答，只是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去游乐园吗？”

　　“就咱俩？”

　　“还有王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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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航不满的撇了撇嘴，“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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