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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即若离
听到那声音,慕玄黎与凌木瑶一同止下步子。
她转身回望,便见祝煜轩穿着月白色长袍,在不远处负雪而立,正和她遥遥对视。
祝煜轩走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面孔。
“何事?”慕玄黎问道。
“我……”
祝煜轩眨了眨眼睛,而慕玄黎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这一瞬的僵持中,祝煜轩已趁机偷偷抬起她的右手,仔细查看。
但看到她手腕空无一物后,祝煜轩反倒愣了一下。
“先前颜子阳送你那镯子呢?”
“被我卖了。”慕玄黎脱口而出。
“……”
见他迟疑,慕玄黎又问:“怎么?你想要?”
祝煜轩抬首直视她,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从始至终,她的眸里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没。”
他反手掏出另一个镯子,利落地套在她的手上,动作行云流水。
慕玄黎定睛一瞧,那是只白色镯子,质地细腻柔滑,色泽洁白无瑕。
她抬起头来,满脸狐疑,“你想如何?你是被夺舍了?”
谁知祝煜轩面不改色,轻飘飘地放声:“你若是摘下来,亦或是敢卖掉,我便去告诉天云山掌门,这里有流月教弟子闯进了天云山。”
慕玄黎眼睛微微眯起。这人不但阴晴不定,时不时挑衅她,居然还……
“想不到你还挺无耻的。”
想到被上告的后果,想必又是引来一通麻烦,她只好忍辱负重地戴着这个镯子。
慕玄黎缓缓抽起自己的手腕,掌心和手背被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撩动,心口传来一阵异样的痒意。
祝煜轩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精致的脸上笑眼弯弯。
“玄黎,记得想我啊。”
“我想你大爷。”
慕玄黎忍不住回怼他,自己拳头都硬了。
可无论如何,他们依旧身处在天云山门内,若与他出手恐怕招惹是非。
慕玄黎只能妥协地松开手指,忍不住抬手往他肩上推了一把,继而拉住凌木瑶扬长而去。
祝煜轩被她的力道推开,笑着后退一步,目视她渐行渐远。
他伸出手来,温暖的手掌落上几片雪花,不同于慕玄黎造出的雪,这雪在他的手心里融化极快,弱不堪言。
祝煜轩合上修长的手指,他也该离开了。
*
两人出了后门,慕玄黎这才感到内心清净下来。
凌木瑶在一旁欲言又止,犹豫不定,在慕玄黎松手之际,凌木瑶忽地拉住她,迫使她停下脚步。
“玄黎,祝煜轩……他该不会喜欢你吧?”凌木瑶目光灼灼。
慕玄黎转头看她,“喜欢?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我?”
“男子若心悦一个人,便会止不住欺负她,还会送信物。”
欺负?之前他屡次偷袭她也算?
慕玄黎冷冰冰道:“还是让他去死吧。”
听完,凌木瑶如释负重地舒了口气,“玄黎,你若挑选道侣,对他定要三思后行。”
“嗯,我自然不会选择他。”慕玄黎斩钉截铁。
此事完后,慕玄黎听闻凌木瑶家在东境,便设了个传送阵将她们传到东境地域,但也因此耗费了她大半灵力。
两人便又御剑往东面飞去,慕玄黎往下遥望,东境此时也下起了大雪,遍地银装素裹,层层叠叠。
瞧这阵势,估计下了几日了。
凌木瑶的老家在一处极其偏僻的村落,人烟稀少,房屋稀稀落落。
她带着慕玄黎停到一间石房前,两人把佩剑收起,凌木瑶上前探出指节,轻轻敲门。
半晌,门开了,露面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虽然模样看着年已半百,穿着朴素,但好在干净利落,头发也精心束起。
“阿瑶回来了?”男子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
凌木瑶乖巧点头,“是我,舅舅,我回来看你。”
男人扫了一眼她和慕玄黎,乐呵呵地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跟着颤动。
“这位是你的道友吧,外面天凉,两人快些进来。”
他把这两人请进屋里,手忙脚乱地为她们添茶倒水,这样子似乎是孤独惯了,见到旧人便热情激动。
慕玄黎微不可察地看了眼四周,这屋里空空荡荡,东西很少,除了桌凳、柜子,便没几个显眼的摆设了,就连地面都是用石块铺起来的,颇为寒酸。
时远山一边为慕玄黎倒水,一边笑容满面,“阿瑶的母亲是我的小妹,我名为时远山,你和阿瑶一样喊我舅舅就好。”
“嗯,舅舅。”慕玄黎微微颔首。
“等你们喝完茶,若觉得无趣,阿瑶便带这位道友进屋歇息吧,一会儿舅舅给你们准备菜肴。”说着,时远山脸上竟露出一抹拘谨。
“好~”凌木瑶柔声应道。
时远山匆忙出门,凌木瑶则是轻手轻脚地进了时远山的房间,把一袋东西放到他的枕头下面。
待她出来后,慕玄黎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是灵石。”但凌木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慕玄黎心下了然,但她似乎又发现端倪,这房子里似乎只有时远山在住。
两人坐回凳子上,慕玄黎不经意提起:“凌木瑶,你的母亲不在吗?”
凌木瑶愣了一下,才低下头,悄声说:“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闻言,慕玄黎沉默不语,此刻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但想之又想,她还是硬生生憋出两字:“节哀。”
“无妨,都是往事了,后天就是除夕,不该想这些事的。”
凌木瑶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仿佛这些伤心事都与她无关了。
两人抿了几口那不算好喝的茶,慕玄黎闲来无事,主动问起凌木瑶的过往。
凌木瑶自然也不避讳,将过往之事缓缓道来。
故事很短,简而来说,时远山如今四十多岁了,但由于穷困潦倒,依旧没有娶妻。
凌木瑶的母亲自从在三年前过世后,舅舅便接下她母亲的重担,独自一人抚养凌木瑶,所以凌木瑶才跟时远山越发亲密。
甚至去年时远山攒下一笔灵石,都毫不吝啬地给了凌木瑶,让她去北漠求学。
“母亲以前所言,她的身子常年被旧疾缠身,舅舅在我和母亲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所以舅舅已经没有娶亲的打算了。”
慕玄黎静静地听她说完,探出指尖,取出卖掉暖石换来的一千灵石,递给凌木瑶。
“不算多少,但对你舅舅而言也够用几月了。”
“不不不,”凌木瑶推开她的手,红着脸婉拒,“这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怎能给我?”
“别再推辞了,我不需要这个,你拿着就可以了。”
慕玄黎硬是把那储物袋塞到了凌木瑶的手上,不容她拒绝。
凌木瑶局促地咬了咬唇,也不再推辞,便收了起来。
“谢谢你,玄黎。”
时远山把饭菜端到桌上,三个人围在一起,凌木瑶与他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慕玄黎也不免被这两人的气氛沾染,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夜里,慕玄黎与凌木瑶躺在同一张床上,外面的雪光透过窗子落在两人身上,慕玄黎轻声翻过身,与凌木瑶面对面。
凌木瑶正眨着透亮的大眼睛,盯着她的背影,但慕玄黎转身太过突然,凌木瑶一瞬别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又是僵硬的沉寂,凌木瑶动了动唇角,开口询问:“玄黎,若是两个不该交涉的人再次相遇,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
“为何是再次?”慕玄黎不解。
“你便当我胡言乱语吧。”凌木瑶垂下眼帘。
慕玄黎静默片刻,轻声开口:“或许吧。”
凌木瑶这才挂起浅浅的笑,“嗯。”
第二日两人无所事事,便一起在屋里混日子,时远山主动地照顾起她们的吃食。
到了除夕暮间,凌木瑶又添了一件厚衣,招呼慕玄黎一起去扫墓。
“是给我母亲扫墓,舅舅也一起去,等夜里回来就可以吃舅舅做的年夜饭了。”
“好。”慕玄黎答应着。
不知为何,有凌木瑶在她身边,她反而成了话少的那一个。
三人到了山上,天空又下起了小雪,凌木瑶和时远山蹲在墓碑前,心情沉重。
时远山一边烧纸钱,一边说:“阿妹,我带着阿瑶来看你了,我们过得很好,阿瑶去了天云山,日后能照顾自己了。”
“娘亲,我来看你了,阿瑶过得很好,娘亲莫要担心。”凌木瑶跟着时远山轻声说道。
雪花落在凌木瑶的发丝上,慕玄黎看着她单薄柔弱的背影,眼前逐渐模糊。
还记得她几岁之时,曾在雪殿前抓住那红衣男子的衣摆,他背对着她,形如鹤立,慕玄黎却看不到他的脸庞。
“师父,师父,为何流月教弟子皆有父母,而我没有?”
男子轻轻垂眸,无声叹息,将她的手从身上挪开。
“玄黎,你的使命,是守护流月教,羽化飞升,他人于你而言,是为拖累。”
他的声音冷如寒霜,仿佛与漫漫雪天融为一体。
在慕玄黎的记忆里,师父鲜少笑过,只有那孤单落寞的身影,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
师父他……似乎并不幸福。
思绪飘回,凌木瑶伸出手来,在慕玄黎面前晃动。
“我们该走了,玄黎。”
慕玄黎回过神来,面前的凌木瑶笑眼盈盈,主动牵起她的手。
可她的手刚碰到慕玄黎,便疑惑地追问:“玄黎,为何你的手如此冰凉?”
凌木瑶的手反而比慕玄黎温暖。
“我是冰灵根,修炼的功法较为偏激,常年被灵力包裹,身子自然会凉。”
“你不会冷吗?”
“已经习惯了。”
凌木瑶问一句,慕玄黎就答一句。
三人回到时远山的家中,饭菜事先被凌木瑶用灵力包裹住,即便灵力散去,饭菜也还是热的。
“人有三急,你们先吃,我先出去一会儿。”凌木瑶说完,略带歉意地起身,走出门去。
时远山默默注视她的背影,稍显苍老的轮廓下,竟噙起温柔的笑,“阿瑶这孩子一直孤僻,如今有了朋友,看起来比以往精神了。”
“凌木瑶的父亲去哪了?”
慕玄黎突然问起这事,前两天凌木瑶在讲她的身世时,似乎从未提到她的生父。
仿佛是触及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回忆,时远山神情恍惚起来,脸上那抹笑随之散去。
“唉,玄黎啊,我告诉你阿瑶的身世,你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
慕玄黎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起。”
“其实……阿瑶是凌家的私生女。”
慕玄黎动作一滞,“中原凌家?”
“是。”时远山的目光开始闪躲,无处着落。
“是那个四大家族的凌家?”慕玄黎再次确认。
“嗯,不错。”
慕玄黎忽然想起外门试炼时擦肩而过的那位女弟子,与凌木瑶长相颇为相似。
“她难道有姐妹?”
“原来你都清楚了。”
时远山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一一讲来:“此事说来话长了,我那妹妹年轻时,为了赚取更多的钱财,曾去了中原成为青楼的妓子,不知她在何时突然与一凌家人相爱,意外有了身孕。”
慕玄黎冷静回应,“接着说。”
“可不巧的是,那凌家人早已有妻子,我妹妹便不可能再与他结亲。但凌家似乎知道我妹妹有了身孕,待她生下阿瑶后,便来把阿瑶带走了。”
时远山放下筷子,“母女一分离,便是七年,直到八年前,我妹妹才将阿瑶带了回来。”
“凌家居然会放人?”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闻当年中原不知出了何事,阿瑶趁机逃了出来,这才与我妹妹团聚,我妹妹也决心放弃前程,把她带回了东境。”
八年前……
慕玄黎脑中闪过一丝回忆,可她还未理清此事,时远山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不过,虽说过往坎坷,但说起我那小妹,那对阿瑶可是极好。”时远山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
“许是她觉得自己难以让阿瑶被凌家正名,又不能让她不能随父亲安稳,这些年几乎是倾尽了自己的所有,那时阿瑶还时常说,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砰!”
慕玄黎猛然将筷子扣在桌子上,时远山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剩下的话也随之卡在喉咙里,小心翼翼地打量慕玄黎,一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慕玄黎攥住手指,眼底浮起阴霾。
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不对,凌木瑶当初不是这番说辞。
慕玄黎站起身来,凌木瑶分明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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