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

　　家长会后，十月份已过半。

　　川城靠海，虽立秋，但燥热。

　　最近好像很平淡，没有发生什么值得高兴或者难过的事情，唯一期待的，那也只有被延迟到月末的秋季运动会。
　　联考成绩出来后，乔幸言明显感觉到，A班的人似乎对他的看法一个极度的大转弯，还有再次上课时，其他老师都会在讲课前毫不吝啬地夸赞一下，尤其是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是一位资深小老头，戴一副圆溜溜的眼镜，他抿一口茶，笑得眼底褶皱纹条条浮现，现在乔幸言可是他手下的得意学子。

　　之前还和其他老师讨论过，这次物理联考卷不简单，果然在出成绩的时候，平均分比以往都下降很多，哪怕年级第一的顾择余这次物理也差点翻跟头。

　　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乔幸言。

　　联校改卷的老师连夜执政，非要扒出这个最高分数的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除了多选题失误选错一个扣了三分，后面大题因为少写一个公式扣了一分后，几乎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解题思路很清晰。

　　乔幸言很开朗，也有个性，外表下看起来是一部分人会喜欢的典型温柔类，这样刻板的认知，往往会经过出其不意间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比如语文第一的赵莹会称他为“猫的表象，狼的野心。”
　　接着英语满分的陶舒芸说他是理科界的神秘巨星。
　　然后再有总是作文跑题却数学分数稳若泰山的陆折说：开挂了兄弟。
　　后有理科之神宋执感慨“川中又要发生点动静了。”

　　最后被所有人称“六边形战士”的顾择余，也只是笑笑，他说，这是他所应得的。

　　乔幸言觉得这群人很有意思，会跟着凑热闹：“这都什么形容？”

　　又忽然在某一刻由衷感谢，这恐怕是天意。

　　为了某个人，因他来到某个城市，然后遇见了他，认识了他身边的每一位。

　　优秀的人，身边的人同样优秀。
　　善良的人，身边的人也同样心软。

　　乔幸言突然想起之前看过一本书里面的一句话，那句话刚好对应了他现在的状态。

　　是这么说的，“总有同频共振，总有不谋而合。”

　　所以他很幸运，遇到这么这一群人。

　　最近乔幸言喜欢上一首歌，英文的。
　　曲调很平淡、温馨。

　　适合在悠扬小道上散步的配曲。

　　就比如现在。

　　清嘉府内种满了紫荆树，花开花落，年年亦安。
　　地上每天都飘落着淡紫色的花瓣，尽显浪漫。

　　两个人安静地并肩走。

　　“小余哥哥。”乔幸言突然出声喊道。

　　“嗯？”顾择余回应。

　　这个称呼，一开始某人还很抗拒，甚至告诉对方别这样叫他。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日复一日的让人慢慢适应并且接受。

　　乔幸言取出另一只耳机，轻声道：“你低一下头。”

　　顾择余疑惑：“怎么？”但还是照做。

　　他们俩挨得近，顾择余以为他有话要说，顺势低头，靠近了对方。
　　后一秒，耳廓一凉，再就是传来歌的曲调。

　　“给你分享一首歌。”乔幸言说。

　　顾择余在靠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似乎还闻到一股淡淡地清香，极淡。
　　不知是否来自周边的紫荆花的香味。

　　入耳的歌词刚好唱到“I like it when you hold me…”
　　我喜欢你抱紧我的感觉。

　　“歌名是什么？”顾择余问。
　　“《coffee》”

　　乔幸言将手机的音乐界面给他看。

　　“还是单曲循环。”顾择余看了他一眼，“这么喜欢？”
　　乔幸言显然没想到这人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反驳道：“你不觉得这首歌很平静么？很幸福舒适的感觉？”

　　他这话一说，顾择余还真就安安静静地往下听，垂下眼帘，好以整暇地细品。
　　“嗯。”顾择余说，“有点。”

　　十月末的三天，川中秋季运动会开始。

　　每班班主任负责带队到操场，按照对应的主席台入座。
　　杨梅拿着参加这次运动会的人员名单到处找人，主负责人陆折都要累死了，忙的不开交，求半天赵莹帮他清点人数。

　　整个高二年级的同学以及老师都要参与进来，不参加的人员要在主席台加油助威，要的就是一个氛围感。

　　高二全体同学停课三天，高一的羡慕，高三的怀念。

　　主席台位置足够坐下两千多人，沸沸扬扬的。

　　平常看不出来那些低调的班级到了开幕式这一刻，各种奇装异服都出来了。
　　A班举牌的人是英语课代表，举旗的自然交给陆折。

　　赵莹忙在人群里，她手里拿着花名册在和这次运动员说事，派两个人回班级把之前买的红牛搬下来，一会开幕式结束后会有个女子接力赛，她自己也在其中。
　　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转头，就看见陆折这人和英语课代表有说有笑的，闲得很！

　　开幕式已过，接下来就是校长说话，最后主持人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

　　乔幸言看了一眼自己的号牌，1420。
　　再看一眼顾择余的，1011。

　　“三千米什么时候跑？”乔幸言问。
　　顾择余想起来刚刚瞥到花名册上的项目：“明天。”

　　一般这种大型项目都设置在最后，最激动人心的时候，第一天来点小项目热热场，第三天是老师们的一些比赛，第二天才是注目。

　　据说这次参加三千米的人不少。

　　那些体育生肯定是会压轴的，A班体育生也就那几个，陆折把自己献给了一千米，三千却奉命给了顾择余。

　　赵莹走过来，表情讪讪：“写一下加油稿吧各位？”
　　说着把几张便签纸递出来，“我和桃子待会儿准备女子接力赛，到时候记得投给主持人。”
　　桃子是指陶舒芸，她有两个项目，这会儿去检录仰卧起坐了。

　　比起那些实打实的体育生，根本就是凑数的。陶舒芸哪比得过那些长时间锻炼的橄榄球队员？

　　但……还真就能比个上下。

　　在众多学员的注目下，陶舒芸深呼吸，抱头平躺，在裁判员吹哨的那一刻，拼了命地做。
　　耳边都是呼吸声，满脑子的“加油”，不知哪个班喊的，还是一起喊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部过了脑袋。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结束，哨声再次吹响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这次来自A班同学的呼唤。
　　看了记录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了七十二个，第三名。
　　绝了。

　　“可以啊，咱芸姐这个成绩能进决赛，能拿个小奖！”
　　A班人由衷之言。

　　这会儿她脑子还有点玄幻，晕眩感瞬间遍布整个身体，感觉有点不对劲，心里还在想是不是做得太卖命了。
　　脚底下有些虚浮，眼看着不得劲，杨梅站在主席台前面，也观察到了，但是她这个位置不好出去，只好命令其他人。

　　“宋执，你过去接应一下陶舒芸。”杨梅拍了一下在旁边在回消息的人，“顺便带瓶水过去。”

　　宋执往前面看了一眼，女生清瘦单薄的身影在阳光底下立足，只是看起来状态有点不好。
　　仰卧起坐开始的时候他也看了眼昔日好友的比赛过程，只是手上更棘手的是来自他正在谈的女朋友的消息轰炸。
　　要跟他闹分手。
　　忍着不耐，他从旁边捞了一瓶水向女生走过去，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正好看到赵莹准备往陶舒芸那个方向去的时候，把人叫出：“等等。”
　　赵莹回头，宋执把手里的水给她：“这个带着。”
　　“哦行。”

　　后面还有一个跳远和跳高，宋执两个都报了。
　　进行时刻，像铆足了劲，硬是给其他参赛员逼得再来一次。

　　“诶我靠……？”陆折都惊呆了，似乎是没见过平常这样的宋执，“这小子受什么刺激了？”

　　乔幸言也在时刻关注跳远那边的赛事，看来目前为止，宋执算是比较高得成绩了。
　　顾择余听到陆折的惊叹嗤笑一声：“受了情伤。”

　　烈日炎炎，时间飞速。

　　赵莹她们都拿了还算不错的成绩，转眼轮到男子4×100的接力赛。

　　乔幸言站在跑道上那一刻还觉得恍惚，看着台上那么多人，还有A班个个期待的眼神里，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是最后一棒，第一棒是物理课代表吴踯，第二棒一个男生不太熟悉，但是听说跑步很厉害，而第三棒……

　　是齐力文。

　　对于这个名字，乔幸言印象还停留在这个人来找他那次。
　　说实话挺尴尬的，两个人有过节，还安排到一起去了。

　　本来一开始第三棒不是他是生物课代表，只不过他刚好有事请假，陆折也是急着添人，就把齐力文给报上去了。
　　其实实际上是齐力文自己找陆折报名的。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再加上考试那段时间，一股脑地全抛在脑后，忘记跟乔幸言说了。

　　这个局势，陆折忽地感到脊背一凉，缓缓转头，嘶，顾择余盯着他呢。

　　“这是几个意思？”顾择余挑眉，示意跑道上的位置。
　　陆折干脆举手投降：“我的错。”
　　顾择余皱眉：“你最好祈祷待会儿别出什么事。”
　　陆折对他拼命点头：“嗯嗯嗯，出事我担着。”

　　其实也没什么，哪怕让齐力文跑第第一棒和第二棒都行，或者换乔幸言跑第一棒和第三棒，总之不让他俩接棒就成，可偏偏就是这样。

　　时间等不了那么多的思绪，哨声一响，还哪管那么多。
　　台上的呼叫声像要震破天际，一个班比一个班喊的厉害。

　　“我靠我靠，快看啊，吴踯这小子竟然跑得那么快！”
　　“靠！小看他了！加油啊——”
　　“平常看起来像是只会做题的，没想到还是个会跑的……”

　　这一跑，跑出了多少黑马。
　　赛场过于紧张激烈。

　　六个班一块比，吴踯竟然还甩了四个班！最后撵着似的，好不容易和第一跑个并肩，第二棒接手的时候竟然紧张到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这一绊可给A班人吓死了，眼看着超出去的那些人，心里都一紧，面上屏住呼吸。

　　接力赛最忌讳的就是脚底不小心打滑磕一下碰一下的，第二的成绩直接倒数，但第二棒也还在努力的弥补，好在不是倒数第一。

　　第三棒……

　　齐力文也是个狠人，过程中也是费了不少力拉回了三个。
　　乔幸言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是身边的第四棒有先冲了出去，男生做好接棒的姿势。

　　接棒的瞬间，乔幸言几乎是飞一般得冲出去，A班人也在这一刻喊爆了——

　　“近了近了！超他啊乔幸言！”
　　“我草这也太他妈刺激了吧！”

　　乔幸言手里紧攥着接力棒，指尖泛白，视线死死地盯着前面超他的人，一个个数……

　　小学三年级上体育课，体育老师经常会举行这样的接力赛跑，那时候乔幸言总是拖后腿，会被责怪，会被不看好……

　　一个。

　　那时候清晰记得，顾择余和他们班撞体育课的时候，自己依旧在跑逃不掉的接力赛。

　　两个。

　　然后看到顾择余的时候，乔幸言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总是想让顾择余看到他最好的那一面。

　　最后一个。

　　“草！”
　　“乔幸言牛逼！”
　　看台突然炸了锅，有人拍着杆跳了起来，校服外套都甩在了地上。

　　快到线的时候，乔幸言身边还有一个紧步衔接的4班，感觉力不从心，跑到了极限。
　　却突然间抬了头，这一眼，精准无误地撞上顾择余那坚定深邃的眼眸中。

　　脚下像生起了火，燃爆了。

　　四班的人也炸了锅，场面真实紧张又刺激。

　　最后一刻，俩人几乎是同一秒过线！

　　后面A班人集体和四班人对着干，绝对要分出一个胜负。两边谁都不让谁，都说自己班是第一，这会儿集体荣誉感绝对是最强烈的一次。

　　最后裁判员断定，四班人的脚步先踏过线，乔幸言比他差那么零点零一秒，甚至不到这点以第二名的速度过线。

　　这样的成绩也很是牛逼了。
　　四班的人眼泪都给干出来了，随后骂了句，欲哭无泪对着乔幸言喊：“你他妈要逼死我啊兄弟！”
　　乔幸言笑着回应：“幸会幸会。”

　　乔幸言回来的时候，A班的人都冲他竖起大拇指：“绝，真绝，牛，是真牛！”
　　陆折更是演出一绝：“小的给您送水来了。”后又惹得A班人哈哈大笑。

　　这会儿乔幸言还没缓过来，接水的时候只觉得脚底下发软，差点跪下去，后背却被人稳稳接住。
　　一抬头，额角的汗水顺势缓缓滑下，顾择余的眼神滚烫，比阳光还要烫。

　　他听到顾择余在他耳边说：“很棒。”

　　低沉又好听。

　　乔幸言觉得自己快溺死这个声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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