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人间观察录

　　养老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与炖白菜的混合气味，墨团打了个喷嚏，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它已经跟了陆明整整一上午，老人像梦游似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隔五分钟就要问一次："我的画笔放哪儿了？"

　　"在你耳朵后面，"墨团第一百零一次回答，"虽然你听不见——但真的，就夹在你耳朵后面，像支滑稽的铅笔耳环。"

　　陆明突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的挂钟。墨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个老式的圆形挂钟，秒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倒退。

　　"哇哦，"墨团眯起眼睛，"看来这地方的时空比我的毛还乱。"

　　老人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指着挂钟："小白...小白要来了..."

　　墨团刚想反驳自己就在这儿，却看见陆明的眼睛变得异常清明，仿佛一瞬间从混沌中挣脱出来。更奇怪的是，挂钟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像被石子打破的水面一样荡起涟漪。

　　"不妙，"墨团往后退了一步，"通常这种情况意味着要么我要穿越了，要么作者想不出更好的情节了。"

　　没等它想明白，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住了它的尾巴。墨团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如果洗衣机里还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时空涂料的话。

　　当眩晕感终于消退时，墨团发现自己蹲在一堵矮墙上。阳光暖烘烘地晒着它的背，空气中飘着炸油条的香味——等等，它已经很久没闻到过食物的气味了！

　　墨团低头看了看爪子，不再是半透明的幽灵状态，而是货真价实、毛茸茸的黑爪子。它试着舔了舔，嗯，还是熟悉的猫味。

　　"我变回活猫了？"墨团惊喜地竖起尾巴，随即又耷拉下来，"不对，这八成是时空错乱导致的临时体验卡。"

　　巷子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年轻的陆明——或者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陆明——抱着画板匆匆跑来。他的白衬衫被汗水浸湿，脸上还带着几道炭笔印，活像只花脸猫。

　　"小白！"少年陆明兴奋地喊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墨团刚想纠正他的错误，一只雪白的猫从它身后的墙头轻盈地跳了下来。真正的小白猫亲热地蹭着陆明的裤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吧，"墨团酸溜溜地想，"至少这次他认对猫了。"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条小鱼干。"快吃吧，"他压低声音，"我偷偷从家里拿的，妈妈不知道。"

　　小白猫埋头大嚼，而墨团——虽然明知没人看得见自己——还是忍不住凑近闻了闻。六十年前的鱼干香味让它怀念得心头发酸。

　　"我今天画了新的素描，"少年翻开画本，里面全是小白猫的各种姿态，"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墨团凑过去一看，惊讶地发现每张素描的角落里都有一只模糊的黑影——那分明是它自己的轮廓！原来六十年前的自己就经常偷偷跟着小白猫，只是从没被发现过。

　　"喵的，"墨团自言自语，"我居然当了这么多年的跟踪狂猫。"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巷子，为首的举着铁锹："又是你这小子在喂资本主义的猫！"

　　少年陆明立刻把小白猫护在身后："它只是饿了！"

　　"饿？全国人民都在挨饿！"红袖章一把抢过画本，"还有闲情逸致画猫？这些都是毒草！"

　　墨团的毛全都炸了起来。虽然知道这只是回忆，但它还是忍不住扑向红袖章的手——当然，它的爪子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该死的时间法则！"墨团气得直跺脚，"这种时候就该允许鬼猫挠人！"

　　就在画本即将被撕碎的瞬间，小白猫突然跃起，狠狠地在红袖章手上咬了一口。趁着混乱，少年陆明抓起猫就跑，画本散落一地。墨团赶紧追上去，却在巷子口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它的时间体验卡到期了。

　　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墨团回过神来时，它又变回了幽灵状态，蹲在现代养老院的走廊里。老年的陆明正对着挂钟喃喃自语："...我把小白藏在阁楼里三天...后来它还是跑了..."

　　挂钟的秒针恢复了正常转动，但墨团注意到时针停在了"8"的位置——钟面上印着一只小小的猞猁图案。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画里从来没有猫眼睛，"墨团恍然大悟，"他最后见到小白时，它的眼睛被..."

　　它没敢往下想。墨团轻巧地跳上陆明的肩膀——虽然老人感觉不到重量——用头蹭了蹭他布满皱纹的脸颊。

　　"老头儿，"它轻声说，"告诉你个秘密...小白临走前把那本画本藏在了巷子第三块砖下面。"

　　当然，陆明听不见。但下一秒，老人突然转身走向活动室，翻出了昨天那幅"爪印画"。他颤抖的手拿起画笔，在小白猫的脸上郑重地点上了两个明亮的眼睛。

　　"这才对嘛，"墨团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你把我的星空改成了向日葵...但艺术就是要互相妥协。"

　　它没有告诉陆明，当画上的猫眼睛完成时，养老院所有的钟表都停了一分钟。而墨团自己的左眼，短暂地变成了和小白猫一模一样的翡翠绿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