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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金梅酿,你们没听说过吧?”顾锦悦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得意道,“宜春城的特产,年年上贡禁中的,我以前偷摸喝过一次,梅香馥郁,回味清醇,而且还不大醉人,堪称世间好酒。要不是今日是你生辰,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也是巧了,前两日她在崔府库房寻摸着拿个什么给钟杳杳当生辰贺礼,不期然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仅剩一瓶的金梅酿,打开塞子一闻,果真是它!两年前宫里赏赐了武安侯府几瓶,她娘极爱喝,她见了也心热不已,便偷偷摸摸拿了一瓶回自己院里,那滋味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不过人还是得大方点,好东西要跟姐妹一起分享,于是顾锦悦今日赴宴时便将之一起带了过来,还特意把莲心支了出去,上次便是因为她喝了一整瓶醉得迷迷糊糊,在院里醉醺醺地耍剑,莲心劝不住,慌忙去请了她娘过来,害得她被勒令及笄前都不许再饮酒。
这次三个人分一瓶,应当不会喝醉吧?顾锦悦心想,可惜陆茯苓因为要照顾她母亲没能来,以后再给她补上吧!
宁姝和钟杳杳二人却是面露迟疑,宁姝因为家里人都不经常饮酒,自然也不会允她喝,钟杳杳则是因为同知府内管束得紧也从未饮过酒。
顾锦悦鄙夷地看了她们俩一眼,明明就好奇得紧,还没胆子喝,轻斥道:“你们两个胆小鬼!咱们仨还有不到一年就及笄了,现在喝点果酒又如何?待会我让人套了马车送你们回去,一回家就睡下,哪有人能知道?”
这金梅酿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搜摸来的,要是迟了两日被她外祖父发现了,定会来找她拿回去,未免夜长梦多,还是今夜就把它解决了罢!
钟杳杳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闻言也有些跃跃欲试,顾锦悦便用酒盏给她们三人都先倒了些酒液进去,她面前的酒盏几乎是满的,宁姝二人面前的却仅有一半。
“尝尝看!好喝我再倒!”顾锦悦也有些怕这两人酒量太浅,是以不敢一次性倒太多。
酒盏以云纹青瓷为底,触手细腻,约莫只有宁姝半个手掌大,此时又只装了一半晶莹剔透的酒液,仿佛一口就能饮尽。宁姝也有些意动,端起酒盏轻嗅,果然一阵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她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口顺滑,芬芳中带着一丝丝甜意,唇齿留香。
她几口将杯中酒饮尽,玉面泛红,胸膛中缓缓升起一股热意,仿佛全身都暖了起来,有些轻飘飘的。
顾锦悦见她们神色清明,也放下了心,又给她们倒了几回。三人就着饭菜,把满满一盅酒全下了肚,顾锦悦喝得最多,约莫有一大半,但因她这两年酒量锻炼得还算不错,没有像两年前一样失态。
原以为就这样几盏酒不至于让人喝醉,但没想到这酒的后劲不小,等顾锦悦反应过来的时候,钟杳杳已经醉得有些糊涂了,一把推开面前的杯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忙上前扶住钟杳杳,却反被这人圈住了手臂,不知是把她当成了谁,钟杳杳严肃地摸了摸下巴:“你是陈家二公子?不可不可,为人刻板了些,与我不称。”
顾锦悦闭了闭眼,刚把她按回圈椅内,又被她抓住了手,不由分说地展开她的手掌,对虎口和拇指处的薄茧指指点点:“方大少爷你也不行!武将毛毛躁躁的,手还这么粗糙,不好不好。”
顾锦悦忍无可忍,一把捂住钟杳杳叭叭个不停的小嘴,这才想起来桌上的另一人半天都没讲话,她心中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扭过头,只见宁姝单手支颐,双眸微阖,似是有些乏了。
她狠狠松了口气,幸好还有个没撒酒疯的!不然她都要后悔死了,虽说她现在已经懊恼极了,早知道就她自己一个人独享佳酿了。
顾锦悦原想去隔壁的厢房叫人,但又怕她松开手后钟杳杳又乱扑腾,正犯难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出门时,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随侍在外的,此时能来敲门的要么是小二,要么是仆婢。甭管是谁,顾锦悦都感觉是看到了救星,没成想门一打开,露出的却是顾允泽那张她从小看到大的脸。
“你们结束没有?外祖说怕你闹得太晚,遣我来接你回……去。”顾允泽望着包厢内的景象,惊诧地顿了顿。
“你动作这么快?刚到手没几天就把金梅酿给糟蹋光了?!真是暴敛天物!”
顾锦悦一听就知道自己私藏陈酿的事被外祖父发现了,不然他也不会把顾允泽派出来把她带回去。她在心里哀嚎两声,但到底还是得解决眼前的麻烦,蔫蔫道:“待会再走,你先让人去楼下煮两碗醒酒汤来。”
顾允泽点点头,转身前又忍不住望了一眼正趴在楠木方桌前安睡的少女,只看见掩在层叠的鬓发下半张清透的芙蓉面,他似被灼到了眼,猛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透着些许慌张。
待他再回来时,厢门微微敞开,顾锦悦二人不知去了何处,包厢内一片静谧,只听见女子轻缓的呼吸声和他鼓噪的心跳声。
顾允泽心知此时他本应当立即退出门外,但不知为何,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一般僵在原地。他勉力将目光投向窗外,眼角余光却控制不住地瞥向同一个方向。
寒风凛冽,顺着敞开的门扉吹拂进来,带来一阵凉意,桌前的人轻微地哆嗦了一下。顾允泽这才意识到屋里的火盆不知何时已即将燃尽,原本炙热的空气也渐渐冷寂下来。
他望着搭在椅背上的银狐绒斗篷,咬牙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关心占了上风。他做贼心虚似的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厢门口也只有两个侍卫垂首候立的背影,才屏着急促的呼吸,轻手轻脚地拿起斗篷,微微蹲下身将之披在了宁姝身上。
似是感到周身温暖许多,少女蹙起的眉头渐松,呼吸变得平稳而规律,俨然是睡熟了。
顾允泽望着眼前人面上因酒醉而晕起的绯红之色,和残余着些许酒液而显得晶亮莹润的薄唇,一时看住了眼,竟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
“砰——”厚重的厢门被人猛地踹开,狠狠地撞击在白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间包厢仿佛都在轻微地颤动。
顾允泽一瞬间清醒过来,刚要站直身体,就被来人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开,猝不及防间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好歹最后还是勉强立住了身形,不致于趴伏在地上失了体面。
他仰头望着高大清隽的青年疾步走来,嗫嚅着想解释些什么,青年却全程未看他一眼,只轻柔地将被巨响惊得迷蒙醒来的少女圈在怀里,打横抱起,旋即大步离去,未曾回过一次头。
门口的两个侍卫是顾锦悦的贴身侍卫,认识宁珩,因此才放了他进来,不想此人却打伤了二少爷,正欲阻拦他的去路,就被顾允泽低低的一声“放他们走”给震在了原地。
宁珩下到楼梯时,噙霜正被方才的响动吓得快步奔上楼来,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以为是宁姝出了什么事,慌忙把手里的解酒汤随手一放,赶紧跟了上去。
片刻后,顾锦悦带着一直嚷嚷着要去小解的钟杳杳回来时,包厢内只剩顾允泽一人寥落的身影,宁姝全然没了踪影。她有点懵了:“阿姝呢?”
顾允泽不着痕迹地捂着仍然闷痛的胸膛,眉眼压得极低:“被她哥哥接走了。”
此刻他只庆幸顾锦悦因为一直被钟杳杳磨缠着,来得晚,并没听见方才不同寻常的动静,两名侍卫也被他勒令不许将此事告知旁人,因为此事不涉及顾锦悦的安危,顾允泽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被打出个好歹,是以两人也应下了。
顾允泽闭了闭眼,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唇角却勾出一丝自嘲的弧度,他心知自己方才是被宁珩误会了,他并不是真的要对宁姝如何,只是四周无人、宁姝又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少年人情窦初开,亲近心悦之人乃是本能,他本意只是见宁姝睡着的模样着实可爱,想凑近些细看,其实并不敢真的一亲芳泽。
不过他也在心里庆幸宁珩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点——说不定、说不定他也许真的会做出一些失礼之举……
宁珩只觉得一股子戾气在胸腔中盘桓不去,连带着呼吸间都染着蓬勃的怒意,他强忍住自己不再回想方才在包厢外望见的那一眼——只教他瞬时目眦欲裂,怒气翻涌,理智全无,哪怕现在也还后悔没有给那个混账东西再补上狠狠的一脚。
噙霜忐忑地随在身后,她方才听见顾二少爷说要解酒汤,就知宁姝应是醉了,怕酒楼的人煮的醒酒汤姑娘喝不惯,又见包厢外立有侍卫、内有顾锦悦二人伴着,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就亲自下去煮汤了,没成想就这一会功夫,险些酿成大祸。
其实宁珩也没把话明说,一是顾允泽到底没有对宁姝如何,说出来了也只教妹妹难堪;二则是因为“旁人险些轻薄了阿沅”这话哪怕只在他口间滚过一回,都教他怒火中烧,更遑论说出口了,只恨不得当下就提剑把觊觎阿沅的人捅个对穿。
故而,他只是压着怒火让噙霜日后对宁姝要看得更牢些,最好是能一眼也不错,还要对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外男严加防范,不能让他们近宁姝一步。
但他没想到的是,外男是好拦,可若是“内男”也生了歪心思,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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