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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谢文瑛姗姗来迟,给季贵妃行礼。
季贵妃不语,迟迟未让她起身,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旁边有眼尖善言者插言道:“淮王妃怎么来得这样晚?贵妃娘娘都等您好久了。”
“是我的错,让娘娘久等了,请娘娘责罚。”谢文瑛始终未抬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纳罕道,早就听闻大夏的文瑛公主是个飞扬跋扈不好惹的小霸王,怎么如今性子变成了这样。
不过也情有可原,认谁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剧变,都会成长的。
一时间倒是有些同情她了,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可怜。
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季贵妃虽不喜欢她,但也不好太过。
“罢了罢了,淮王妃新婚燕尔,恃宠而骄在所难免,本宫多等等也无妨,起身入座吧。”季贵妃说。
“是。”谢文瑛万分恭顺。
此行她只带了纸砚,两人入座后,周围的贵女们各唠家常,只有她这一桌安静无言。
跟以往的宴会没什么区别,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贵女们一半新人,一半旧人,无论新人还是旧人,都其乐融融。
只有一个人,在这些欢声笑语中,和谢文瑛一样格格不入。
湘水坐得并不远,一身紫衣,却仿佛自带冷气,周围女子不认识她,却莫名都不敢与她搭讪。
她独自一人静默倒了一杯暖茶,再抬头时与谢文瑛四目相对。
湘水嘴角微翘,遥遥向她举杯。
谢文瑛冷冷地盯着她,并未回应。
湘水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姜南见已经告诉她了,只好自饮自酌。
园中梅花开得正盛,季贵妃让大家随意赏玩,相中哪枝了都可以折下来带回家去。
贵女们四散进入园中,谢文瑛一个人慢慢走在林中。
这片梅林是凌婉心种的,以前每年冬天她都要开一场赏梅宴。
谢文瑛一次都没有参加。
她不知道今年园中的梅花与以前相比,有没有开得更美一些,但今年的梅花确实开得很好。
她想,若是凌婉心看见了,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公主!”
身后忽然有人追来叫她,谢文瑛回头,是湘水。
“你叫错了,你该叫淮王妃。”谢文瑛说。
湘水静了一瞬,“习惯了。”
两人静默对视,再未言语。
一阵寒风吹来,吹落了梅花枝头的雪现,落了谢文瑛满肩。
湘水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替她掸去,见纸砚已经上前在做了,才停住了脚步。
“凌枝在哪里?”
湘水一愣,“公主不是知道了吗?凌枝已经死了,被丢进了取灵寺后山的万丈悬崖下。”
是知道了,但是心里总还是存在一分侥幸,像是不亲耳听到湘水亲口说出,就不愿相信。
早上胃口不好,没吃几口,刚才吃了几块点心,也味同嚼蜡。
谢文瑛隐隐有些胃痛。
“杀了凌枝,假冒她身份欺骗我,竟还敢明目张胆出现在我面前。湘水,总有一天,我会为凌枝报仇的。”
风吹起紫纱,湘水站在她对面,莞尔一笑,“好,我等着公主。不过在那之前,公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公主以为嫁给了淮王,就能一生高枕无忧了吗?”
谢文瑛蹙眉。
湘水慢慢走近她,低声说:“淮王不是昭王的对手,不管他如何避世隐藏锋芒,昭王都视他为眼中钉,早晚都会除掉他。湘水怎么说也陪了公主四年,不忍公主被淮王牵连,命丧黄泉,愿帮助公主离开京都,离开淮王府。”
谢文瑛刚要张口,就被她用一根食指按住了唇。
“嘘!”湘水凑近,手中将一样东西塞进了谢文瑛手中。
“我不需要你给我答复,这是一瓶假死药,可让人闭气十天,与死人无异,吃与不吃,信与不信,选择在你,与我无关。”
湘水抽手,转身欲走,被谢文瑛攥住手腕,“你想干什么?”
湘水叹了口气,伸手替谢文瑛拂掉脖颈衣领沾染到的雪花,“我喜欢昭王,我想成为昭王妃。他想当上太子,想除掉淮王,我自会帮他。但是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与你为敌,所以我愿意助你自由,离开这里。公主,你不恨姜南见吗?他欺你骗你,比我更甚。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报复,比让他亲眼看着你死掉,更能让他痛苦的了。小公主啊,天地广阔,机会只有一次。”
冰冷雪花,在衣领上就已经化了,湘水沾了满手湿润,确认好谢文瑛的衣服不再沾染任何风雪后,才缩回手。
“为什么帮我?”谢文瑛问。
“感谢这四年你对我还不错,我湘水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湘水转身离去。
谢文瑛看着她的背影,攥紧手中的东西,指尖发白。
步出梅林,远远便瞧见季贵妃,她看中了一株梅花踮脚去摘折,脚下踩着的一块坚硬雪块承受不住重量突然炸碎,季贵妃脚一滑,就要摔倒,湘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扶住了她,温柔一笑,“娘娘小心,没事吧?”
“没事,没事。”
“娘娘想折哪一枝?我帮您折下来。”
“你头上那一枝。”
湘水很轻巧地就摘了下来,双手递给季贵妃,季贵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接过梅枝,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湘水挽住她臂弯,巧笑嫣然,两人慢慢走远。
晚上下值,姜南见回到王府,看见谢文瑛在餐桌边等他一愣。
成婚后,谢文瑛从未等他一起吃过饭。
幸福来得太突然,姜南见莫名有点心慌。
谢文瑛还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姜南见看了看汤,抿了抿唇,迟疑地问:“夫人今天在赏梅宴不开心了?”
“没有啊,很开心。”她托腮对姜南见说:“季贵妃说我新婚燕尔,恃宠而骄。”
姜南见蹙眉,“不要听老巫婆胡说。”
谢文瑛被这称呼逗笑了,“我想了想,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一直都在仗着你爱我来欺负你。”
她垂眸,拿着汤匙搅着自己碗里汤面上的油花,“姜南见,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很久了,你到底有多爱我呢?会爱到为我去死吗?”
她抬眸,等他的答案。
“当然会。”他直视她,毫不犹豫地说。
“那会为我报仇,手刃血亲吗?”谢文瑛继续问。
“……”姜南见沉默了。
谢文瑛笑了,笑里含着讽刺。
姜南见张张嘴,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好了,不为难你了,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无比安静,两人各怀心事。
吃完饭,姜南见跟在谢文瑛身后,看着她孤独背影,他心里五味杂陈,她饭前那个问题,问得他难受至极。
他伸手,想拉住她,却又想起了那个问题,稍一迟疑,就错过了,衣袖在手背飘过,抓不住一丝。
姜南见心一慌,脚步快了几分,谢文瑛推开房门时他紧跟而进,却不想下一秒门在身后猛地关上,她突然回身撞入他怀中。
谢文瑛发疯似地拽着他衣领强吻他,姜南见傻了一会,半天后脑子里才反应过来,小公主在主动亲他。
姜南见的心脏砰地一声,像漆黑天幕骤然炸起一捧璀璨烟花,他激动地抱住她的倩腰,反客为主。
谢文瑛扯掉他的腰带,两人激烈亲吻着,磕磕绊绊一起倒在床上。
床帘层叠落下,姜南见以指为笔,描摹着她的眉眼。
不管真情假爱,至少此夜此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姜南见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梦里谢文瑛也开始爱他了。
早上醒来会给他一个早安吻,替他更衣洗漱,陪他一起吃早饭。
中午会等他回来,会亲自下厨,开始学做饭菜。
晚上饭后会陪他一起读书,等他一起就寝,睡前一起絮絮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要的不多,这就是他的美梦,一个关于家的美梦。
他以为他做到了,他以为他终于等到了。
水滴石穿,金石为开,她心里终于也有他了。
这样的美梦持续了一个冬天,在春天来临时,谢文瑛告诉他,她要送给他一个礼物。
二月春分时节,一场春雨过后,柳条抽芽,万物复苏。
姜南见今天早早结束了差事,跑到最远的东边买了谢文瑛喜欢吃的点心,又跑去最西边挑了几个新出的话本子,满心欢喜地回到淮王府,推开屋门,目眦欲裂,却看到了他此生最痛苦的一幕。
谢文瑛倒在地上,嘴角黑血溢出。
“文瑛!”姜南见跌跌撞撞,惊恐地扑过来。
点心落地,四散开来,滚啊滚,粉色面皮沾染上灰尘。
话本摊开,白纸黑字,万语千言,道不尽世间情苦。
“啊——”他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谢文瑛,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门外一抹血红残阳,渐渐落幕。
淮王妃死了。
淮王疯了,抱着王妃的尸体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都不出来。
厚德帝大怒,亲自过来,命人强硬入门,按规制下葬淮王妃。
淮王披头散发,抱着淮王妃,瞪着厚德帝,眼角再次流出泪水,终于慢慢放了手。
这场黄粱一梦,终究是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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