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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死之人
从进了这地方,他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
他已经进到这个地方满三日,来来往往的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但陈子尧知道,终有一日自己也会站在受刑台上。
总能听到他们用刑的声音,又不知道是哪个可怜人正在受苦。
牢房中腐朽的味道让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他只好抬头望着那高高的窗户睁着眼到天亮。
陆研修垂头看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眉头紧皱,冷声道:“咱家可没空跟你耗,世安到底是谁?”
地上的人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趴在地上喘着气,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满是恨意。
这样的目光陆研修并不陌生,轻笑一声,接过属下手中的鞭子,正准备挥下,突然想到什么,轻声道:“你们父子还没好好的叙旧吧,咱家大发慈悲的让你们见一见?”
他话音未落,地上的人有了些动静,呜呜的叫着,眼中涌上了一些泪珠,陆研修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陈老已经咽了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绑在那的陈母却像着没有生气的木偶,面对眼前的一切都无悲无喜,眼神空洞,没有什么动容。
见他已经死了,陆研修厌烦的咂了一下嘴,低声道:“把他带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环佩叮当响,正要去带陈子尧立马顿住,站在原地候命。
“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
她来了?
陈子尧翻身坐起,但心底的惊喜下一刻却被不安替代,轻叹口气,歪身靠着墙,自顾自的发呆。
孟锦刚进牢房就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一进来就见地上的人怕是真的死了,冷声道:“陛下命本宫前来监刑。”
她望向地上的人,眉头紧皱:“公公倒是好手段。”
下一刻她又像是对此毫无在乎,转身慢慢走向绑着的人,继续问:“重刑之下,可问出什么?”
“殿下赎罪,是奴才无用。”
“人都死了,你却什么都没问出来?这让本宫如何交差?还是说你陆研修就是在泄私愤?!”
她隐忍多日的怒气终于爆发,面对着如今的始作俑者早没了耐心。
在场的纷纷下跪,陆研修低声道:“奴才不敢,殿下尊贵,奴才哪里敢有怨言。”
听着他假惺惺的话,孟锦看也不看他一眼,望着表情未变的陈母,道:“你看看她如今这痴傻样子,还有什么用处?”
“是奴才有罪,奴才也是迫切想要……”
“本宫知道,你们这群人,恨不得将谋反的名号直接按在本宫头上。”
“奴才不敢。”
请罪的话已经说了许多次,孟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声道:“有什么还是你不敢的?把算盘都打到本宫脸上了。”
陆研修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年龄大了看起来稍显笨拙,孟锦冷冷的看着他。
“世安,本宫得带走。”
一听这话陆研修甚至忘了君臣之礼,猛的抬头道:“殿下慎行,陛下吩咐下来的生死不论,奴才又该如何交差?”
“你就是死了,跟本宫何干?”
孟锦说完抬脚就走,陆研修连忙道:“殿下可有圣旨?可有口谕?”
面对他的质问孟锦并未回话,忍冬从怀中果然拿出一道圣旨,众人连忙行礼。
那上边分明写着——陈氏免罪,厚葬。
陆研修满脸诧异,一把拿过忍冬手中的圣旨,皇印,字迹皆是陛下手笔。
可当初是皇帝点的头,允许自己做局,可为何这谋局到最后成了这模样?
一句话的事,陛下竟然也大张旗鼓的下了圣旨,到最后自己却成了罪人。
“我不信,我不信……”他一直喃喃的念叨着这三个字,身边的小公公连忙上前劝说,但他还是喃喃自语,旁话一句也不说。
一别数日,孟锦望着牢中的人,想到他的双亲,心中满是酸楚。
“世安,本宫来接你了。”
陈子尧唇边扯出一抹笑,“殿下又救奴才一命,奴才感恩戴德。”
孟锦此刻哪里还笑得出来,忍冬见她有些动容,连忙上前将人先扶起来。
“此处不是闲聊的地方,先回去吧。”
孟锦转身离开,忍冬二人随后跟上。
一夕之间,牢房关着的人换了。
阶下囚成了陆研修,知道这一刻他都还是云里雾里,根本猜不到暗剑从什么地方射来,让自己这辈子得到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陛下,夜深了。”
小瑞子手捧托盘站在那,轻声提醒道。
他如今不再是跟在陆研修身后喊着干爹的小奴才,已经鱼跃龙门,成了孟怀远的身边人,对孟锦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
“你如今替了他的位置,别再叫小瑞子了。”
小瑞子一听这话,立马跪在地上行礼。
“奴才请主子赐名。”
“你以后就叫瑞庆吧。”
“奴才瑞庆谢主隆恩。”
烛光摇曳,陈子尧几次想问,又怕逾矩,试探几次都未开口。
孟锦只觉得又道黑影一直来回乱晃,轻叹口气道:“其实此事还得谢谢田怀仁。”
“与他有关?”陈子尧不自觉的反问,忍冬在一旁低声道:“主子,隔墙有耳。”
闻言前者挑了挑眉,“怕什么?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他护不了该死的人。”
起初是忍冬意外发现了田怀仁的密信,上报给了主子,此后孟锦就一直派人暗中盯着田怀仁。
结果那一封封的密信都放在孟锦的桌台上,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她失信于帝,只为了让她更加举步维艰。
到最后孟锦只是知道田怀仁是皇帝放在她身边的眼线,但背后给田怀仁传信的人,她其实并未查到。
但眼下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下手太狠,就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面对她喜闻乐见的杀局,孟锦还是垂目,皱眉道:“陆公公侍奉陛下多年,陛下当真要如此处置?”
孟怀远见她眼中的动容不像是演的,低声道:“朕留他不得,就是为了阿姐,他也得死。”
孟锦面上不变,轻声道:“那就昭告天下吧。”
见孟怀远还没反应过来,她继续道:“别让他们觉得当朝皇帝不念旧,心狠手辣,寒了那群人的心。”
前者听了这话,却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的眼神凌厉,若放在以前孟锦还会自问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但如今她也只是抬眼望着他。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孟怀远终究还是松了口,“瑞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瑞庆点头应是,弯腰刚退了几步,就听他又道:“传句话给他,朕对他的教养之恩从不敢忘,让他安心上路吧。”
“是。”
教养之恩四个字又像是一把重锤砸在孟锦心上,他对陆研修还是不忍,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杀。
若有一日,死的是自己,他会不会也记得教养之恩。
好在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也不在执着在本就稀薄的姐弟情上。
见孟怀远已经没有精力再与她周旋,孟锦也早早的寻个理由离开了。
牢房又响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躺在草床上的人翻身坐起来。
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走进近,就像是敲响的丧钟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坐在那个位置上,被他杀死的人不少,原来在这地方,看到那杯毒酒是这样的心如死灰。
“陛下要咱家传句话。”
陆研修闻言,最后一次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瑞庆其实有些诧异,如今生死一线,他的反应好像很平淡,也没有听说他为自己喊冤,到底是认罪了,还是留有后手?
等他传完话,地上的人已经泣不成声,他站在那看着陆研修耸动的肩膀,转身拿过托盘上的酒,摆摆手示意手下走远些。
“干爹,可还有什么话带奴才带给陛下吗?”
那伺候圣上一辈子的老公公抬起满脸泪痕的脸,道:“走到这一步,咱家认了。”
瑞庆继续试探道:“干爹若真有冤屈,为何不求陛下,陛下绝不会放任不管。”
“陛下疑心重,咱家今日就是活下来又如何?在猜忌中度过余生吗?”
陆研修轻声道:“就让咱家走的体面些吧。”说完就去拿他手中的酒。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毒酒,笑道:“小瑞子,干爹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为谁卖命?”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瑞庆猛的抬头望着他,他却不看瑞庆,喃喃道:“那咱家这辈子就没做错,似狼似虎,不得不防。”
说完这句话,他仰头将那杯酒饮尽,瑞庆闭了闭眼,毒发之前离开了牢房。
“陛下,罪人已伏法。”
与此同时,一颗红豆送进了瑶华宫,孟锦望着那颗红豆无悲无喜,下一刻就将它丢进了桌上的木盒里,豆子碰撞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忍冬轻声道:“听说,毒药不是鹤顶红,足足折磨了他一个时辰才毙命。”
闻言她微微挑眉,轻笑道:“不过是上位后表忠心罢了,不过这忠心倒是很合本宫心意。”
“明日会昭告天下,他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孟锦伸手将桌上的杏仁拿起来放进嘴里,昭告天下是皇帝为安抚她,安抚朝臣的手段,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
此后不管传给田怀仁的信究竟是谁写的,这条罪都死死的压在陆研修的身上,没有丝毫余地。
只是世安……
此事尘埃落定,她不禁扭头望向门外的那道身影,陈子尧此时看着更是落寞,突然没了父亲,母亲又成了痴痴傻傻的样子。
即便皇帝吩咐了厚葬陈老,厚待陈母,但不可挽回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如今知道他身份的人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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