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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珠
傅文珏呼吸一窒,瞳仁骤缩。
何就的动作在他眼中开了慢放一般,先是感受到肩上何就手传来温热,傅文珏霎时间攥住小榻上的软垫,似乎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再也动不了。
随后眼睁睁看到何就向他靠近,抬腿跨上他曲起的膝盖……
傅文珏僵住,喉结亦随之滚动了一下。
何就跨过他的腿,并未停留,可随着她的动作,裙摆飘荡而过,又轻拂过他的脸。
柔软的布料带过一阵香风,扑到傅文珏脸上,他颤着睫毛,仿佛要溺死在这片裙摆中。
成何体统!
脑中似乎响起轰鸣,傅文珏静静任由那衣裙拂过。
何就对自己的骤然“亲近”恍若未觉,因为她实在心急,这些动作做的也很快,眨眼间已扶着他的肩,跨过他的腿,满心的欢喜地直接一步跃到榻下。
“春染,去将我今日新得的东西取来。”何就在榻边站定,声音里透着切实喜意。
傅文珏整个人像是钉在了原地。良久,方整了整衣襟从榻上起身。
微微侧过身去,站在了何就的身后。
何就兀自看着离去的春染,并没注意到傅文珏的动作。
不多时,春染便不知从何处捧来一个雕花的木盒,应是放一些饰物的。何就迫不及待接过转身看向傅文珏,随口吩咐道:“都不必在此候着了,摆膳吧。”
“是。”众人纷纷退了下去。
桃云扭头看向面对面的二人,眼里闪过不甘,她轻咬唇畔将心中嫉恨吞下,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跟着众人扭头离开了。
何就紧紧抱住那盒子,她上前一步仰头看向傅文珏,此时眸子被烛火映着,似乎也跳跃着温暖明亮的火苗来:“傅文珏,你跟了我,我却好像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
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乐出来,她好像从心底把他当做“妻”一般,口里便也没个遮掩。
不过驸马好像真的很温柔和善,对她极妥帖,跟寻常庄稼汉的贤惠妻子差不多了。就算她这样讲,他也只是温柔地望着她,不会生气。
跟了她?傅文珏低头理了理衣襟,听闻此话,不由得抬眼看向她。
够新鲜。
他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遭从一个姑娘家口中听见这话。
何就乐够了又想起自己正在做什么,忙正了正神色,将盒子向前送了三分,眉眼弯弯道:“我知你不爱金银,这是我特地为你寻来的,可费了我很多力气呢,你快打开看看。”
打秋风来的,怎么不算她费劲寻到的呢?何就满心期待,看着傅文珏。
傅文珏见何就献宝一般的模样,她眸子亮的出奇,偏偏神情还还带了几分郑重,于是来不及计较她的话,鬼使神差般伸手接过了这个盒子。
不是金银,那是什么?
他伸出手,打开了盒子。
何就看了看盒子中的东西,又抬脸看向傅文珏,脸上带着笑意:“怎么样?你可喜欢?”
这是满满一匣子玛瑙,戒指,珠串,簪子,形态各异,无一例外都是珍品。
傅文珏垂眸看着这一匣子玛瑙……
怎么会是这个东西?
他沉默片刻,伸手将匣子关上,随即抬眼看向何就。
表情平静无波。
太过平静了,那目光里甚至没有丝毫温度,仿佛之前的温柔细语不是出自这个人。何就期待地看着傅文珏,看着看着,也觉出些不对来,她脸上笑容也不由得落了下来。
傅文珏手紧紧攥着这满满一匣子玛瑙,心头在冷笑。
她凭什么觉得他一定会喜欢?
居高邻下的语气,施舍一般的姿态,就因为她是公主,位阶在他之上,就必须要收下并谢恩吗。
傅文珏看向何就的表情没了温度。
何就带笑的唇角渐渐变得平直,眸中跳动的火光似乎也随之渐渐熄灭,她无措地望着傅文珏,心中有片刻茫然:“你……你不喜欢?”
傅文珏抿唇,眼神冷淡:“文珏身无长物,不堪受此大礼。”
何就皱起眉,她急切地一把握住傅文珏的手,说话腔调中带着细细颤抖,声音也提高了三分:“可你明明有戴玛瑙珠串,你为何……”
何就看着傅文珏的手腕,突然噤了声,随之慢慢松开了掌心。
是啊,他已经有一串了。
不是人人都像她一般,有了一个金簪犹觉不够,还想要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是专情的,有一个,这辈子便只用那一个。
或许是她领会错了,这玛瑙他并不喜欢,而是送玛瑙的人对他来说比较重要。
何就指甲陷入掌心,茫然地站在傅文珏不远处。
傅文珏淡淡瞥向何就,她手不大,也不算白嫩。他刚刚瞥到她掌心似乎有些破溃之处,此时手亦是紧紧地握着,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何就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傅文珏,换了一幅欢快的语气,只是讲话间多了些许匆忙:“不喜欢就算了,也不费什么事。”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打秋风来的,也不算费了很多力气。
手却攥得更紧了,随后张开手便要接过这匣子。
“不必了。”傅文珏抬手躲过了她的手,“既然交给了我,那文珏便暂替公主收着吧。”
“好。”何就答的很快,又点了点头,似乎不再于这盒玛瑙上纠缠,她也不再看傅文珏,转而扭头,向着前厅不住张望,“春染应该把饭菜都备好了……我们去用膳吧,我饿了。”
傅文珏静静望着何就:“好,公主先请,容我回偏殿先将东西放好。”
“嗯,嗯。”何就胡乱点头,逃也似的转身向前厅方向去了。
……
晚膳后,傅文珏自己回了偏殿。
他点上烛火,对着太医开过的方子细细地看。说是细看,却看了几遍仍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傅文珏闭了闭眼,靠在榻边,将东西胡乱一推:“方泽。”
“殿下。”方泽闻声入内,站到傅文珏身侧。
傅文珏伸手端起茶盏,吹了吹不存在的热气:“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方泽愣了愣,他驻足闭眼,耳廓微动,片刻后又睁开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傅文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是明晃晃的无语,还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他蹙眉道:“当真?你不会是……该掏一掏耳朵了吧?”
方泽委屈地看向自家殿下,这叫什么话?他一向爱干净……虽然不是特别干净,那比起其他侍从来那还是干净许多的!
“殿下,你又嫌弃方泽!”说着便要将袖子挽起来给他看自己黝黑但干净的手臂。
“行了。”傅文珏揉了揉额角,打住了他的自证,转而叹了口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脸看向方泽,轻轻叩了两下桌子。
方泽愣了愣,随即坐在了傅文珏对面。
这是他们二人商定好的暗号,因时刻处于监视之下,有些不便宣之于口的交流,便以此为始。
方泽闭目听了听,睁开眼道:“殿下想喝什么茶?”
傅文珏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用厥国文字写着什么,同时开口道:“公主前些时日新赏了茶?”
——公主身份可查明了?
方泽看了眼水痕,伸出袖子拂过桌面,点了点头:“东西已收在架子上,但……殿下恕罪,这盛国的茶我不擅泡,问了几位侍女姐姐,却也只粗学了些皮毛。”
——查的东西有限,但已大概了解其身份。
傅文珏收回手,看了眼方泽:“无妨,左右现下闲着,你去取茶来,我自己来。”
——搜集的东西拿来给我。
方泽道了声是,不多时抱了一个茶叶罐过来。
傅文珏垂眸接过,对方泽道:“你去趟太医院,就说驸马护手的方剂用完了,再开一些。”
方泽应道:“是。”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
傅文珏又突然喊住了他,似乎有几份迟疑,终于道,“再……再拿一点伤药,能处理外伤的那种。”说罢,他又补了一句,“味道要好,不要闻着太苦的。”
“殿下你受伤了?”方泽愣住,转过身又向傅文珏走来。
傅文珏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皱眉道:“废什么话,快去快回。”
“哦,好。”方泽点点头,向外走去。
傅文珏手指轻蜷,静了片刻,才从茶叶罐中取出一个布条。
他对着短短几行字看了良久。
随后对着烛火付之一炬。
看着杯中燃烧狗留下的灰烬,傅文珏起身来到放那首饰匣子的地方,沉默地看着那匣玛瑙。
昭华宫内室。
人都退了下去,喜连和秋水在廊下和殿内值夜。
何就穿着轻薄的里衣躺在床上出神,手悄悄攥紧枕头,蹙起眉。
今日给傅文珏送东西,他的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明显不是喜欢的神情。
何就翻了个身,想到那个场景,嘴又不由得撅起。
他那玛瑙珠串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他今日明明瞧着是不喜欢玛瑙的样子。那样一匣子玛瑙首饰,抛开式样不说,成色都是极好的,若喜欢这个不能是这个反应。
何就心里是有点难过和尴尬的,她不轻易送人东西,但凡送东西都是为了得到什么。
比如在针墨娘那里是为了得一个刺图,在皇帝那里是为了换东西换情报。
穷人的钱是分外珍贵的,她也没办法把这些金银珠宝看得轻贱。
可只有给送傅文珏东西,是她没想过要回报的。
也不对……
何就叹了口气,又将身子翻了回来。
她还是有目的,想让他亲口说一句喜欢,想让他喜欢她送的东西,想弥补这个看起来清隽文弱的漂亮驸马……
越想越乱,何就只觉得心中烦躁。
睡不着便不睡了!
她愤然起身。
何就裹了一件玄色衣裙,腰间戴上公主玉牌,悄悄从之前溜出寝殿的小窗脱了身。这还要归功于她体恤奴婢,她们即便值夜也不需靠在床边守着,可在远一些的位置自行小睡,即便有时候躲懒何就也不苛责只作不见,这就大大方便了何就夜间出来散心。
没错,既然是心里烦闷,何就选择趁黑自己出来走走。
出来了又能怎样呢?何就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星星闪烁着洒在这方天地里,让人觉得又宽阔又寂寥。她头一次觉得有些失落孤单起来。
何就摇了摇头,作什么伤春悲秋的模样。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人甚至算不上熟识,无人知她过去和喜恶。
循着一条漆黑的小路向前走去,偶尔碰见一两个提着刀的侍卫,见到她后警惕了几分,看见她的装束后又行礼退去。
何就走走停停,随后便在一个熟悉的凉亭,见到了一个几日未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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